葉嫵從警署出來的當天下午,整個北寧市沸沸揚揚的傳遍了一個小道消息——關於“十一五爆炸案”,北寧市警署已經鎖定兇手,葉氏家主葉嫵有重要作案嫌疑,疑爲葉嫵僱兇作案。
當天下午三點整,調查組首席調查員孫洪文召開小型記者發佈會,以首席調查員的身份,公開宣佈對將葉嫵納入調查範圍,並宣稱葉嫵及另外一名陌生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並歡迎廣大市民踊躍舉證。
一時間,整個北寧市風聲鶴唳,似乎所有證據都將目標直指葉嫵。
北寧市的其他勢力,自然全都趁機冷眼旁觀,只等待最後的結果,萬一這一次真的能將葉嫵拉下馬……葉家讓出來的這一塊大蛋糕,誰搶到算誰的!
某家茶餐廳的包廂裡,葉嫵懶洋洋的斜靠在富有民族特色的布藝沙發上,淺灰色的時尚高領套衫配着靴褲和深棕色馬靴,黑色長髮在腦後吊着個長馬尾,脖子上戴着的是她近來的最愛——矢車菊藍寶石項鍊,手腕上戴着則是老樣式——金絲翡翠貴妃鐲,裡面遊走着的金色司閒紋絡,映襯着底料帝王綠的盈盈碧波綠意,顯得乾淨利落。
坐在她對面的,是秦家二少秦致,依舊那般清傲如竹、俊逸無雙,翹着二郎腿,清貴從容的坐在那裡,神色內斂而睿智。
兩個人中間,夾着一隻桌子,桌子上擺放着一株修剪得十分得體的翠綠文竹,映襯着兩個人的身影,顯得煞是好看。
只是,此時此刻,兩個人似乎都沒有興致欣賞這間茶餐廳包廂裡別緻素雅的裝潢,反而安靜的將視線投向牆面上的掛壁電視,電視機裡——北寧市電視臺的意味美女記者,面帶嚴肅的報導着十一五爆炸案的最新進展情況。
“你確定,這事不用我出手幫你嗎?”秦致按捺不住,出聲問了一句。
葉嫵手上端着一隻仿古點水黑瓷杯,慢悠悠的收回自己的視線,脣角間溢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出聲反問了一句,“你今天給我打電話,約我過來,就是爲這個事?”
秦致眸光冷靜的定格在葉嫵的笑容上,忍不住道,“這事……君家插手了。”
葉嫵擡眸,迎上秦致的視線,“我知道。”
對於葉嫵這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秦致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君老太八十大壽那晚,你把君家得罪狠了,聽說君老太很生氣,你不應該那麼魯莽的跟君家鬧翻臉的。”
“你錯了,她根本沒生氣。”
葉嫵伸了伸懶腰,卻覺得身上哪都難受,心裡暗罵了幾句司凜那個魂淡,故作輕鬆的笑道,“君明翊即將上任,前幾天她跟我要一筆錢,準備給君明翊活動關係……只是我沒答應,還故意躲着他們,君老太這才藉着這個機會,順手推舟的敲打我。”
秦致默默頷首,“你心裡有數就好……那麼,你確定,你不用我出手幫你?”
“我們只是簡單的合作關係。”葉嫵莞爾一笑,“這點小事,我自己就能解決,可用不着你秦家二少大張旗鼓的幫我。”
前面的那一句“簡單的合作關係”,讓秦致沒由來的有些不喜,“葉嫵,我以爲,我們是朋友。”
葉嫵樂了,上下打量了幾眼秦致,“秦二少,你在拿我開玩笑吧?出身於豪門世家,大家又都是在北寧市這片地界上混的,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做朋友……你敢,我可不敢。”
“你倒是直率。”秦致哭笑不得。
葉嫵聳了聳肩膀,“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要是遠處地方的豪門世家子弟,或者是出身普通人家,跟我沒什麼利益糾葛,我葉嫵自然拿你當朋友。但可惜……你是秦家的少爺,而我是葉家的女兒,我們之間,要麼是合作伙伴,要麼是敵人,要麼只是點頭之交,絕無第三種可能xing。”
“那好吧,既然你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我秦致是拿你當朋友的。”秦致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似乎想到了些什麼,連忙站起身,“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儘管給我打電話好了,我會盡力幫你……我還有點私事,先走一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葉嫵搖了搖頭,“你先走吧,我過一會再走。”
目送着秦致離開,葉嫵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眉頭緊鎖起來,莫名的脊背發涼:秦致,似乎有點過分關心自己了吧?
上午的時候,她從警署出來,沒有回四月酒店,反而直奔着葉氏集團那邊,處理了幾分緊急文件,卻接到秦致的電話,約她出來坐坐,到了這家司宇茶餐廳後才知道,秦致——居然想插手這次金家別墅爆炸按的事!
開玩笑吧!
上一次拍賣會上幫忙坑金家,葉嫵還可以當做秦致是順手爲之、幫個小忙,可是這一次金家別墅爆炸案,多大的事啊,弄不好整個人就要栽進去,秦致居然還要出手幫自己?
這絕對不符合豪門世家“利益至上”的原則。
付出這麼大代價幫自己,卻不要任何利益,世上哪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秦致如果不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麼,鬼都不會信!
“姐……嘿嘿……”葉果這個小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鑽了進來,正滿臉賊笑的看着自己。
葉嫵被這丫頭笑得毛骨悚然,順手給她一個暴粟,“你這丫頭,在傻笑什麼?”
葉果吃痛一聲,捂着腦門,“姐,我可是聽到了哦!人家秦二少要主動幫你,你卻毫不領情……”
葉嫵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上的金絲翡翠,“果果,你說,他秦致爲什麼會主動要幫我?”
“稀罕你唄!”葉果很篤定的叫道,“大姐,連我都看得出來,秦二哥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眼神,完全不一樣!每次你出事的時候,他又是第一時間跑過來問你是否需要幫助,肯定是喜歡你的,不然的話,平白的……誰會這麼花心思?”
葉嫵略微有些焦躁不安的搖了搖頭,“果果,不,絕對不會是因爲他喜歡我。”
“哎?爲什麼這麼說?”葉果不解,“我看他的眼神,分明是有點喜歡你的啊。”
“那只是有一點,也是看在小時候的情分上,”葉嫵皺了皺眉頭,“果果,你仔細想想,秦致是什麼人?”
葉果一屁股坐在葉嫵對面,掰着手指頭道,“這還用問嗎?秦家二少爺、北寧市雙驕,還是秦家未來家主……”
最後一個詞突然戛然而止,葉果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長大了小嘴。
葉嫵淺笑,“明白過來了?堂堂秦家二少、北寧市雙驕,又是秦家的下一代家主,真的可能是個情聖嗎?他會因爲這麼一點點年幼時的喜歡,而甘願冒這麼大的風險,甚至把家族都牽連進此事,就爲了幫我?他要是個紈絝子弟,還真可能這樣,只可惜……他是秦家最傑出的子弟,要是心裡真沒點成算和謀略,如何能支撐得起秦家?”
葉果瞬間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垂頭喪氣的趴在沙發上,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大姐,你就不能給我留點幻想的空間嗎?爲毛我覺得,人生越來越絕望了?除了利用、算計,連最簡單的愛情都成了奢望?”
“因爲,這就是你享受着豪門榮華富貴的同時,所要付出的代價啊。”葉嫵苦笑,毫無形象的躺在沙發上,閉上雙眼,“豪門千金、名門淑媛,在別人看來風光無限,可誰又知道,風光之下,我們的辛酸與痛苦?”
“那麼,大姐,你說,秦致爲什麼要幫你?”葉果搖頭晃腦的問道,“我總覺得,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沉默了半餉,葉嫵翛然睜開雙眼,眸底間劃過一道光亮,“他真正的目標——是君家。”
“哎?怎麼講?”葉果蹭的一下子坐了起來,“快給我說說吧,大姐!我真心覺着,跟你們這羣現任家主和未來家主相比,自己都笨死了!”
葉嫵嗤笑一聲,從桌子上撿起一個香蕉,丟給葉果,“是我們一葉障目了,秦致玩的這一招,是離間計啊。”
“離間你和君家?”葉果抓了抓自己的短頭髮,“至於嗎?都不用他離間,恐怕誰都能看得出來,你跟君家是彆着勁呢。”
葉嫵搖頭,“這不一樣,他一步步的以幫忙爲由,誘惑我跟他越走越近,其實是想逼着我自動遠離君家,最好雙方撕破臉皮,那樣一來——我葉家自然而然的,就只能站到他秦家那一邊了。”
葉果咬了一口香蕉,“大姐,你的意思是,秦致故意要幫你忙的?”
“對!”葉嫵撿了個葡萄丟進嘴裡,含含糊糊的道,“他不能做得太明顯,也不能是他‘主動’幫我,不然的話,鬧了出來,或是被君家發現,他在挖君家牆角這事,那北寧市可就真熱鬧了!他這是在以退爲進。”
“大姐,我好像懂了,他是在一步步的的誘你走近他!”
葉果拍了拍小腦瓜,恍然大悟,“這一次金家別墅爆炸案轟動全國的這麼大事,只要你點頭同意,讓他秦致出手幫你,秦致出手,肯定會留下痕跡。到時候君家查出來,事情就變成了你求秦致幫忙!以君家和秦家死對頭的情形,呵呵,以後你在君家的日子……君家對你越不好,你就越是往秦家那邊靠攏,而且秦致一箭雙鵰,不僅賣你人情,讓你對他感激萬分,二來也是把你爭取到秦家的陣營!”
“你總算明白了。”葉嫵吐出了葡萄皮。
葉果苦惱的抓了幾把頭髮,“大姐啊,這些人的腦袋瓜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一個套接着一個套的?”
葉嫵笑嘻嘻的拍了拍葉果的狗頭,“沒事,乖,等你再歷練幾年就好了,到時候你能撐起葉氏,我也把仇報完了,姐姐我就能卸任,拍拍屁股自己出去遊山玩水,噢1……對了,身邊最好再帶個貼心的小白臉,再也不管這些破爛事了!”
葉果滿臉黑線,可不等她說什麼,卻聽得門口傳來一個熟悉而低沉的嗓音,染上了幾分陰森怒意,“噢?還要帶個貼心的小白臉出去遊山玩水?……挺有志向的嘛。”
這個聲音,就好像是一個信號,讓原本輕鬆愜意的葉嫵,瞬間全身繃緊,整個人僵在那裡。
葉果看見來人,吐了吐舌頭,送給葉嫵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立刻乖覺的從沙發上跳下來,“姐夫!我出去玩一會,不陪你們了哈!”
話音落,葉果吱溜的跑了,徒留下司凜站在包廂門口,臉色陰沉而難看。
昨天怒火之下的歡愛,他下手有多重,司凜自己心裡很清楚,今天早晨葉嫵從牀上下來的時候,兩腿一軟,整個人跪在了地毯上,可即便這樣,她依舊剛強的非要去警署探個究竟……
司凜在酒店裡等她好幾個小時,從電視上得到了葉嫵被潑髒水的消息,糾結踟躕了好久,這纔出來找她……
可誰想到,一進門,就聽見這話!還說什麼以後要帶個小白臉出去遊山玩水……
葉嫵,你很好!
看了一眼司凜那陰沉得快滴出水的臉色,葉嫵很光棍的縮了縮脖子,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老腰,賴在那裡,只當做沒看見他進來。
“挺有理想的嘛,不知道想帶幾個小白臉一起出去遊山玩水?”司凜笑得邪氣森然,徑自走到葉嫵的沙發前,坐到她身邊,冰冷的指尖極爲肆意的掠上葉嫵的下頜,“看起來,我昨天晚上的懲罰,還是太過仁慈了啊,你居然還有力氣想這些個?”
想到昨晚自己所經歷過的“懲罰”,葉嫵心底有些發寒,毫無前戲的驀然闖入,幾乎撕裂了她的身體,無休無止的侵略與粗魯,讓她幾度昏厥在牀上,甚至今天早晨從牀上起來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在哆嗦……
只是因爲她那一句“男女關係、各取所需”!
“那你想怎麼樣?”葉嫵無可奈何的側過腦袋,不想去看司凜那張臉,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好了。”
葉嫵這麼光棍的交出處決權,反倒是讓司凜猶豫了……
殺了她?開玩笑,要是能下得去手,昨天這個蠢女人就死了。
懲罰她?鬧呢啊,昨晚已經懲罰了一夜,把這個女人折騰個半死。
正當司凜算計着要怎麼收拾她的時候,葉嫵突然伸出胳膊,勾住了司凜的脖子,把自己挪到他懷裡,腦袋枕上他的頸窩,喃喃的低聲道,“別對我太好了,司凜。”
“嗯?”司凜錯愕。
“別對我太好,我會認不清自己位置的,到時候反而會貪心的向你索求更多。”葉嫵合上了雙眼,黯然低聲道,“各取所需這四個字,我是在告訴自己,無意惹怒於你……你只是在這裡駐足片刻,就別對我太好。”
“蠢女人。”
司凜似乎明悟了些許,眼底陡然現出一絲莫名的溫柔,脣角掛着一抹妖邪的微笑,指尖從她的下頜處下滑到脖頸上的青紫色痕跡,“回酒店吧,我給你抹藥。”
葉嫵不願意動彈,只是在司凜的頸窩處蹭了蹭,低喃道,“累了,讓我睡一會。”
“好。”司凜應了一聲,強健有力的手臂輕輕的攬住葉嫵。
在司凜看不見的地方,葉嫵悄然狡黠而笑,果然呢……軟弱,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冷戰完畢,危機解除,雨過天晴!
葉嫵是被敲門聲吵醒的,惺惺鬆鬆的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一直窩在司凜的懷裡睡覺,不由得有點不好意思,臉頰上閃過可疑的緋紅色,暗罵自己沒骨氣,今天早晨還跟司凜打冷戰呢,下午就窩到人家懷裡睡覺了……
“聽腳步聲,是李若希。”司凜皺了皺眉頭,顯得對打擾了葉嫵睡眠的門外人,有些不悅。
葉嫵拍了拍臉,強行命令自己清醒過來,“希姐來找我,肯定是有事。”
李若希進門,首先收到的就是司凜一個冷颼颼的眼神,立馬整個人繃緊起來,連走路都有點心驚膽戰……司凜這個瘟神可不好惹,就他睚眥必報的那個個xing,李若希只能可憐巴巴的將求救視線投向葉嫵。
收到李若希的求救眼神,葉嫵立刻白了一眼司凜,示意他不許欺負自己的人,這才伸手攏了攏頭髮,整理了一下儀表,“希姐,怎麼了?”
提起這事,李若希有點臉色不太好看,“大小姐,君家打過電話來,被我攔下了!”
葉嫵立馬變身戰鬥狀態,原本還有點小慵懶的表情立刻換上了幹練精明的模樣,徑自站起身,取下掛在一旁的深紅色風衣,“希姐,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司凜,走了,回我自己的別墅,現在四月酒店門口肯定全都是記者。”
李若希的語速飛快,“大小姐,是君明翊親自打過電話的,我藉口說你在找關係解決這件事……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應該是讓你拿出一筆錢來上下打點,然後去君家,給君老太下跪道歉,他會親自給你擺平這次的事情。”
“下跪道歉?”葉嫵冷笑,“他君家還真敢想!對了,君明翊有沒有說過,他要的那筆錢,是多少?”
李若希抿了抿脣,“……是四原縣白從山的那處金礦。”
“他君家果然也盯上了那片金礦。”
葉嫵輕輕的眯縫起雙眼,眼底流露出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