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京城那邊傳來消息說要成立北寧市君家調查組之後,北寧市這邊的蘇家礦難調查案就已經加緊了最後的調查工作,配合着殺害莊起彥真兇的浮出水面,礦難調查組幾乎是鎖定了蘇家的蘇嶽,出了這麼大的簍子,自然不可能只由一個殘廢來頂罪,再加上蘇情被莊起恆的未婚妻白梓儀找人揍了一頓,很明顯的表達出對蘇家和蘇情的不滿,蘇家的罪名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早在葉嫵回來的前一天,蘇氏企業名下所有產業開始被陸續查封,而今天下午,正是蘇家一衆收押的日子,蘇家的幾個主要掌權的自然都逃不了,就算是那些小輩們,只要查明手上有人命,也一律被羈押。
昔日氣派奢華的蘇家別墅前庭,今天卻宛如菜市場一般,一羣荷槍實彈的武警們負責將蘇家一衆人等羈押上車,前庭大門口,還擺放着兩張桌子,兩個調查組的工作人員在桌子後面忙碌着。
那是龍國的慣例了,傳說中的檢舉桌。
很多時候,龍國高層動手開始收拾某個家族時,總會公開羈押,一來敲山震虎,震懾宵小,二來也是蒐羅這家人細小的罪名,這張檢舉桌便是起着蒐羅罪名的作用。
這個世界上遠遠都不乏有一些落井下石的小人,嫉恨着豪門世家的財富權勢,若是人家身處高位,他便覥顏諂媚,對方若是一朝落魄,他便蹦躂起來,編織着各種各樣的罪名,恨不得將昔日諂媚的那人踩入泥土裡……這些人是赤果果的小人,卻不能稱之爲壞人。
小人之所以是小人,是因爲他們沒膽子做出超過界限的事情,一旦越過某條界限,小人便成了壞人。
而如今檢舉桌前,衆人排着隊伍檢舉着蘇家的罪行。
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葉嫵顯然也頗感意外,但是聯想到爺爺死後,蘇家再沒了轄制之人後的所作所爲,便心中瞭然了……
一兩個檢舉的,還可以稱作是小人作祟,可如今幾十號乃至上百號的人趁機檢舉,那就只能有一個結論了。——民心所向。
蘇家這些年來,早就弄得民怨四起,也怪不得會有今天。
想了想,葉嫵忽然揚脣一笑,回首吩咐道,“樂南,快去給希姐打電話,就說今天蘇家羈押現場的檢舉桌很熱鬧,讓她蒐羅一下過去那些年裡我葉家丟失物品的記錄,送到這邊的檢舉桌來。”
“哎!知道了!”樂南笑嘻嘻的應了一聲。
葉嫵莞爾,“落井下石嘛……我也會的,就是不知道當年蘇家人,從我們葉家偷走多少古董字畫?價值幾何?能摺合多少年的牢獄之災?”
司凜輕笑了出來,撓了撓葉嫵的手心,“古董字畫如果是真跡真品的話,按照龍國律法,偷竊古物,屬於重罪……你倒是不如考慮一下,把這個罪名往誰身上栽?”
“當然是往那些沒被槍斃的身上栽贓了唄,一直栽到槍斃爲止,”葉嫵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隨即反應過來,白了一眼司凜,“你故意把我往坑裡帶,什麼叫栽贓啊?那是正常舉報,好伐?”
說完這話,葉嫵鬆開了司凜的手,率先走上前去。
迎面走過來的,正好是垂垂老矣的蘇老爺子,帶着手銬被人從裡面帶出來,臉色灰敗如土,原本就年歲大了,現在經過這麼一系列的打擊,腳步踉蹌,幾乎跟行屍走肉一般,麻木的被人連推帶架的從別墅裡裡面帶出來……
當蘇老爺子的目光麻木的投向前方,前面的葉嫵正好含笑快步走過來時,蘇老爺子的眼底裡猛地迸發出一抹希翼的光彩來,拼命的掙扎着、哭求着、哀嚎着,“葉嫵!——葉嫵!求求你,救救我們蘇家吧,我們蘇家可是你親nainai的孃家啊!我們蘇家是你的親戚,我是你的長輩……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一直來到蘇老爺子近前,葉嫵衝着架着蘇老爺子的那兩人微微點了點頭,“抱歉,我想蘇老爺子說兩句話,很快就好了。”
對方似乎有些不願意,羈押的犯人是不能隨意跟外界交流的……
容敘從後面走過來,拿出一份證件遞給那兩人,“麻煩給個方便,很快就好。”
有了容敘遞過來的那份證件,那兩人臉色驟變,立刻乖覺的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強迫什麼。
瞧着葉嫵真的爲自己而駐足了,蘇老爺子的臉上終於迸發出一抹濃濃的生機,老淚縱橫的哭嚎道,“葉嫵!葉嫵……你快救救我們蘇家吧,算老頭子我求你,看在我們兩家親戚的份上,看在我和你nainai是堂兄妹的份上,看在你的血脈裡也流淌着我蘇家的……”
葉嫵勾脣淺笑,“蘇老爺子,想讓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想從你嘴裡得到一句實話。”
“你說!你說!只要你肯救了我蘇家,什麼都好說!”蘇老爺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叫道。
葉嫵悄然眯起雙眼,眼波流轉,漂亮的桃花眼裡,卻流露出一抹危險而詭譎的神色,聲音平淡而古井無波,“蘇老爺子,我只問你一句話:給我媽媽下藥的那種子母斷心草,到底是誰給你們蘇家的?”
一個問題,卻讓蘇老爺子如遭雷擊!
蘇老爺子死死的盯着葉嫵,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欲墜,慌亂如麻,訕訕的道,“你、你說什麼子母斷心草?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葉嫵挑起指尖,嘴角向上翹起,露出了個妖媚而極度危險的絕美笑容,聲音幽幽的,含媚盪漾,“蘇老爺子……你應該知道我葉嫵是個什麼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手段吧?我以前不搭理你們蘇家,並不代表我真的忌憚、真的怕了你們,不過是沒有空出時間來跟你們玩罷了,嘖嘖,現如今蘇家落魄,全家都成了階下之囚……你猜猜,會在監牢裡發生些什麼事呢?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生活……叫做生不如死,蘇老爺子要不要試試看?”
“你、你……你葉嫵眼底裡到底有沒有王法了?!”蘇老爺子又是怕,又是怒,忍不住怒聲吼道。
葉嫵輕嗤了一聲,抿脣而笑,笑得嫵媚多姿、妖豔動人,“哎呦,蘇老爺子這是在跟我講王法了?我耳朵沒聽錯吧,連蘇老爺子都知道什麼叫做王法,真的是快逗死我了。”
說完這話,葉嫵眼底翛然凌厲起來,微微的擡了擡下巴,聲音一改剛纔的婉轉悅耳,鏗鏘而霸氣的厲聲道,“我葉嫵,在這北寧市,就是你們蘇家要遵從的王法!”
蘇老爺子又驚又懼,帶着手銬的手指向葉嫵,聲音顫抖,“你、你……”
葉嫵輕輕的冷哼了一聲,“蘇老爺子,做人呢,還是識趣一點的爲好,不然的話,您這麼大年紀了,真要是用刑起來,嘖嘖……我葉嫵也是於心不忍呢?到時候興許隨便羅列些罪名,讓你們蘇家斷子絕孫,也不是什麼難事……”
瞧着葉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蘇老爺子終於低聲嘆了口氣,似乎徹底認命了,“是我從國外的一次拍賣會上買回來的……”
“你看我像傻子嗎?”葉嫵指尖指向自己,冷冷一笑,“蘇老爺子,你認爲這種低級鬼話……我葉嫵會信?!”
“是真的!葉嫵,你要是真的不信,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就是從國外的拍賣會上買回來的!”蘇老爺子一副強辯到底的模樣!
葉嫵勾脣,目光投向旁邊被一位調查組工作人員帶在身旁的四五歲小男孩,忽然笑了笑,語氣幽幽,似在遺憾,“那個小孩子,是蘇老爺子的重孫子,對吧?嘖嘖,看着就是個短命相,也不知道啊……能不能活過今晚呢。”
這麼一句暗暗地威脅,幾乎讓蘇老爺子心神俱裂!
“不!不!葉嫵,你不能對那麼小的孩子下手!他是無辜的!他還小啊!”蘇老爺子撲通一聲跪在地,帶着手銬的手抱着葉嫵的腳踝,嚎啕大哭道,“你不能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啊……他什麼都沒做過,他是無辜的!”
蘇老爺子的這話,卻招來葉嫵的一聲冷笑,猛地一擡腳,將蘇老爺子踹翻在地,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蘇老爺子的那張眼淚縱橫的老臉,指向那個小男孩子,揚聲大笑了出來,“他無辜?!我死去的媽媽,她僅僅是個書香門第出身的普通女人,結了婚就在家相夫教子、溫柔恭順……她無辜不無辜?!可最後又是落得什麼下場?!被你們下了毒害死的!”
說着,葉嫵眼底滿是陰狠和冰冷的盯着蘇老爺子,一字一頓的厲聲道,“要麼,老老實實的說出幕後黑手,要麼,你們蘇家就給我媽媽殉葬吧!我葉嫵手上早已經染滿了鮮血,不介意在名單上多加幾個……嗤,他出生在你們蘇家,那就是他的罪孽!”
蘇老爺子恍惚而恐懼的跌坐在那裡,剛想張嘴說些什麼,可還沒來得及說話,一聲槍響陡然刺破了本就喧鬧的前院……
司凜猛地將葉嫵撲在地上,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地掩蓋住她!
葉嫵下意識的擡了擡腦袋,看向蘇老爺子……卻分明瞧見,蘇老爺子太陽xue的位置上,一個血窟窿汩汩的溢出鮮血和淡白色的腦漿……
人羣中,終於因爲這樣一聲槍響而驚得尖叫了出來,混亂的拋開,鳥獸四散……
那羣荷槍實彈的安保人員下意識的向槍聲來源的方向跑去,留在原地的,卻只是一隻狙擊彈的彈殼。
確認兇手已經離開後,司凜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順手將葉嫵扶起來,上下檢查了一眼她,見她完好無損,這才鬆了口氣。
葉嫵緊咬着嘴脣,遺憾的看着蘇老爺子的屍首,眼底裡滿是恨意與不甘,“……他還沒說出來子母斷心草是誰給他的!”
“你不是說……那是君明翊給他的嗎?”司凜好奇問道。
葉嫵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對,我起先也是這麼懷疑的,所以剛纔特意追問,想確認一下……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那般的諱莫如深,擺明了不敢說的模樣,如果是君明翊的話,你覺着他可能不敢說嗎?就以蘇老爺子的品xing,他怎麼可能寧願自己受苦受虐,也不願意把君明翊這個名字說出口嗎?直到最後我威脅起他的命根重孫,這才略微有些意動,剛想說出口,卻被……”
司凜略微沉吟了一下,摟住她的肩膀,拍了拍,似乎在安慰她,又看了看躺在地上腦漿迸裂的蘇老爺子,“我們先回去再說吧……接下來,我會讓人好好看管、審訊蘇家其他人的,興許別人會知道點什麼也說不準。”
葉嫵長長的吐了口氣,“以我對蘇家的瞭解,蘇家其他人知道這事的可能xing並不大……這樣吧,司凜,麻煩你讓人集中審訊一下蘇情,適當的時候,可以用一些特殊手段,如果連她都不知道這些子母斷心草的來源,蘇家就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離開蘇家別墅時,葉嫵的情緒還有些失落,滿腦子都是這一段時間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真心搞不懂了,爲什麼上輩子挺多擺在明面上的事情,到了這一世,卻顯得並沒有那麼簡單,揭開這一層面紗,裡面依舊如同一團迷霧般,將自己整個人籠罩在陰謀的雲團中,難以自拔……
葉嫵甚至懷疑,即便是扳倒了君家、弄死了君明翊,她是不是真的就能大仇得報?
瞧着葉嫵眉頭緊鎖的模樣,司凜也覺着有些壓抑,拍了拍她的脊背,將人扳倒在他自己的懷裡,醇厚的嗓音響起,帶着一股子撫慰人心的厚重與溫暖,“你躺我懷裡睡一會吧,剛纔被那一槍嚇得夠嗆,休息一會……放心,一切有我。”
葉嫵沉重的嘆了口氣,乖順的靠在司凜的懷裡,手臂勾住他的脖頸,用下巴蹭了蹭對方的頸窩,找到一個舒適的角度位置靠好,這才苦澀的道,“我睡不着。腦子裡全都是剛纔蘇老爺子死時的那一幕,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改怎麼辦纔好,以前覺着,只要弄倒了蘇家,按死了君明翊,掀翻了君家,報了仇,我就可以放鬆下來了,至少不用活得像現在這麼累……可是今天這一幕,我甚至懷疑,自己做的這一切,真的有用嗎?我——真的能活着等到功成身退的那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