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後悔親自出手,身爲王者,身先士卒,才能鼓舞鬥志,讓下面的所有人都看得見他的也在戰鬥,並非躲在別人身後、等待着他人保護的懦夫。
他後悔的是,不應該讓葉嫵親眼目睹這一幕,不應該在親手試探東倭國新一代青年的武力值時,卻讓葉嫵在旁觀看,讓她擔憂害怕,讓她經歷這些黑暗……
眼淚和恐懼本不應該屬於她的,她應該是那個在豪門世家名利場縱橫捭闔的霸氣女王,應該是那個華服似錦出現在宴會上、顛倒衆生的桀驁妖姬,而不是像現在,無力撲在自己懷裡、嚇得臉色蒼白的小鵪鶉。
“咳咳,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司凜略微有些手足無措的拍了拍葉嫵的脊背,低聲安慰道,“不過是個小卒子罷了,還沒出師呢,想傷到我,練到水兵三忍那個年紀再說吧。”
葉嫵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淚痕,死死地掐了掐司凜腰上的細肉,也覺着自己剛纔有點過分的小題大做了,只是胸腔裡跳動着的那顆心臟,似乎在告訴她剛纔那轉瞬即逝的窒息與恐懼。
容敘推了推眼鏡,同樣慢步走上前來,好像沒看見剛纔葉嫵和司凜這一幕,站在司凜身後,目光瞟了一眼少年蒼白而無助的臉色,倒是笑了出來,似乎在解釋一般,“水兵三忍人老成精,就算活着抓住了他,他也會借翻牌,不會說出任何有用的情報不說,興許還能被他不小心再挾持一個,這個年紀輕輕的水兵晉三郎就說不準了……年輕、經驗少又很好糊弄,想撬開這種雛鳥的嘴,是最簡單的。”
葉嫵整理了一下儀容,目光環視了一眼君家祖祠的內部裝潢,目光落在角落裡的君明寒,忽然想到剛纔他猛地踹水兵三忍時的那一腳,也幸而他那一腳才讓司凜一擊必殺……
等一下,他不是腿殘廢了嗎?
葉嫵眼睛瞪得溜圓,闊步走了過去,一直來到君明寒近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君明寒,灼灼的目光似乎能窺破一切奧秘,幾乎讓他毫無遁形。
君明寒清冷淡漠的面容上,終於露出一抹苦澀微笑來,單手揉了揉剛纔的那條腿,再然後……一邊掙扎着,一邊顫顫巍巍的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不得不說,當君明寒從輪椅上緩緩起身,站在所有人面前時,那一刻的震撼幾乎讓人無以言表。
昔日的北寧市第一驕子,清貴、高雅而風采卓絕,他的名字幾乎蓋過了整個北寧市的風采,就連如今北寧市雙驕——君明翊和秦致,也完全籠罩在他的光環之下,活在他的陰影之中,別說是北寧市了,就算是放眼整個邊北郡,提及他君明寒時,人人都要敬他一聲——“君二少”。
昔日天驕,一朝跌入地獄,曾令人無數次的扼腕嘆息,君明寒“公子士無雙”的神話隕落後,君明翊和秦致北寧雙驕才漸漸聲名鵲起……
而今天,天之驕子重新站起來,那一刻的感動和震撼,幾乎讓葉嫵都爲之動容。
經歷了這幾天在醫院的靜心調養,昔日“公子士無雙”的君明寒,雖然纖細羸弱依舊,好歹有了些人形,皮包骨的狀態改善了許多,連病態慘白的臉色都有了些紅潤,惟獨瞧着他的手腕胳膊和身材,依舊瘦得讓人心疼。
還賴在這裡的藍夢,正好扭過頭看見這一幕時,臉色發白,指着君明寒,驚恐萬狀的尖叫了出來,“你……你不殘廢了嗎?你不是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嗎?!”
君明寒茶褐色的明澈眸子裡劃破一抹森然,蒼白麪容上掛滿了譏誚而陰鬱的表情,嗓音清冷依舊,“車禍後,我確實站不起來了,幸而收買了那個廚房的送飯女傭,每日給我燉一碗骨頭湯,我連喝了整整三年,腿部終於有了些許知覺,我在地下室裡終日無所事事,除了手談自弈外,便是扶着牀做復健運動……可惜,你們居然對此毫無察覺,還真的是讓我空歡喜一場呢。”
“不!不!這不可能!”藍夢死死地咬住下脣,望着眼前無比陌生而又熟悉的君明寒,心裡沒由來的充斥着恐懼與無助,“不!不可能!那天的車禍,沒撞死你也就罷了,你怎麼可能還能站得起來!你騙我!我不信!”
“信不信在你……”君明寒翹了翹脣角,露出個極爲淡漠的微笑,顫抖着將自己的手扶在輪椅上,衝着葉嫵歉意一笑,“抱歉,葉嫵,我纔剛好不久,正在做復健,剛纔那一腳似乎拉扯到了骨頭,站不了太久的時間。”
葉嫵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口,只能淡淡的道,“你趕緊坐下吧,早知道你的腿已經有了知覺,可以站起來,我應該讓醫生幫你好好檢查一下的,免得落下了什麼病根。”
站在後面的司凜,見不得自己的女人注意力一直投在別人身上,率先走上前來,一把摟住葉嫵的腰,朝着君明寒挑釁似的挑了挑眉梢,這才輕笑道,“行了,葉嫵,我一會讓人把君二少送回去,剛纔有人發來消息說,好像在種植園外一公里處的位置找到了監控攝像頭,疑似種植園就在附近。”
“噢?!”葉嫵挑眉,眼前一亮,“這麼快?”
司凜勾脣,狹長的眸子裡溢出淡淡的笑意來,故意瞟了一眼君明寒,“人力夠用,自然是快,我從當地調動的邊防軍,這種行動……必須要調動武裝力量,以確保安全的。”
君明寒卻好像對司凜的挑釁毫無察覺一般,只是淡淡的道,“我自幼在這裡長大,對附近地貌倒是很熟悉,關於種植園的地點,我倒是有些猜測,在那裡發現種植園的可能xing很高。”
“嗯?!”葉嫵看向君明寒,眉宇間似乎隱隱的有些懷疑,還有些疑惑,“明寒哥哥,你……”
君明寒對葉嫵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衝着司凜道,“司少,麻煩你讓君家死士,那一張附近的地圖過來,我指給你看。”
司凜冷颼颼的眼刀子瞟了幾眼君明寒,扯了扯嘴角,衝着後面招了招手。
很快的,有人將君家死士自己描繪測量的一副附近地區地圖送了過來,平鋪到四方木桌上,君明寒率先指向一片等高線密集地點道,“這裡是鴨嘴崖,崖深百丈,崖下土地空曠,土壤肥沃呈弱酸xing,終年陽光照射,最適合罌粟這種喜陽植物生長。”
說罷,君明寒又將指尖指向第二個地點,“這裡是紅山壁,在山壁土坡旁邊,有一條是密道,那條密道正好是通向葫蘆谷的,葫蘆谷四面環山,除了這條密道通往那裡之外,沒有任何通道可以外出,也就更加不會被人發現了。”
說完,君明寒再度指向一片等高線稀疏的地點,再度開口道,“這裡是百刃川,一條大河蜿蜒流過,這裡的山峰呈倒立的刀刃模樣,故名百刃川,環境複雜有如迷宮,你們可以找個沒問題的君家死士帶路,以免迷路不說,還打草驚蛇。”
君明寒一連指了四五個地點,這才纔將地圖重新遞給司凜,“大致就是這幾個地點了,據我所知,種植園的位置,十有八九是在這裡的一到兩個地點,尤其是葫蘆谷那裡,好像還有珍稀礦產資源,是個很肥沃的地界……讓你的人小心一些,種植園守衛森嚴,而且內部有不少qiang支,很容易出危險。”
司凜自然是不會伸手去接的,瞟了一眼身後的容敘。
容敘接過,衝着君明寒點了點頭,立刻轉身去制定作戰計劃。
旁人散開,前堂內,只留下了調查組的幾人以及葉嫵和司凜這兩位編外人員,司凜這才嗓音深沉的衝着君明寒開口問道,“明人不說暗話,趁着大家現在等待的間隙,君二少不如敞開了講……你今天的所作所爲,到底是想得到些什麼?”
葉嫵也贊同的點了點頭,嗓音清脆,態度果斷,“明寒哥哥,你的態度,確實很讓人生疑啊,帶着我們找到了君家隱秘的祖宅之地不說,還主動幫我們指出幾個最可能發現種植園的地點……你是君家悉心培養了二十年的繼承人,本應事事以家族爲重的,可是……你今天這麼做,不等同於是在幫着我們撅了君家的根基嗎?想必你不是不清楚,一旦真的找到種植園,確認君家罪名,等待這個家族的……會是什麼?”
聽着葉嫵和司凜同樣疑問的話語,看着調查組的一行人同樣奇怪的眼神,君明寒清冷精緻的面容上,終於……露出了一抹苦澀至極的微笑。
“君家有今天,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誰也沒有說話,只是灼灼的將視線投向了君明寒,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解釋。
君明寒長長的嘆了口氣,眉宇間有着一股子化解不開的陰鬱與苦澀“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罌粟種植園的事,爺爺應該早就知道了,甚至種植園能有如今的規模,也是他放縱的結果,故意放縱種植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存在了這麼多年,卻視若無睹,當我繼承君家,隱隱察覺到這片種植園的存在時,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