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凜同樣默契的低頭瞟了一眼坐在病牀邊的葉嫵,脣角略微向上翹了一下。
而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的小酒,也悄然擡起眼角,飛快的看了一眼嚴野,又看了看葉嫵和司凜,重新垂首,一聲不吭的。
這孩子雖然沉默寡言了些,卻心如明鏡。
葉嫵心疼般的看着嚴野,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重重的嘆了口氣,帶着幾分愧疚口吻的道,“小野,這一次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的話,寶拉她就……只可憐你,小小年紀,卻受了這麼多的苦,要不是爲了我們這一家子,你也犯不着受上這份罪……這一次,是葉姨欠你的。”
嚴野擡着腦袋,白嫩嫩的小臉上裹着紗布,跟個小木乃伊似的,朝着葉嫵揚起一抹笑容來,乖乖巧巧的道,“葉姨你真的太客氣了,能爲寶拉和葉姨做一些事情,我也很快心,而且葉姨拿我當親生兒子看待,我怎麼可能放任寶拉妹妹身陷險境?您快別這麼說了,再說下去的話,我都不好意思了。”
說着,嚴野垂下頭,似乎有些靦腆了。
葉嫵眉眼彎彎,似乎在微笑,可從她的角度上纔可以看得出,這麼個五六歲的孩子居然能說出樣一番小大人的話語,到底是多麼的違和,雖說對方已經很刻意的展現出孩童的一面……他卻忘了,他現在只是個稚齡孩提,能說出這種話語來,要麼是心智早熟的天才,要麼……是個披着小孩子外衣的大人。
如容敘、金鐺鐺這般是真正的天才,他們卻只是對普通人在智商上的碾壓,情商欠奉,越是天才就越是如此,如果不是常年在外面的打磨和歷練,根本不會說出這種滴水不漏的話語來。
葉嫵心中只覺得狐疑萬分,眼神飛快的狐疑瞟了一眼嚴野的耳朵後面,瞧見那顆胎記還在,心裡卻越發覺得有些不妙。
她寧願嚴野只是被掉包了,而不是……
慰問了一會,葉嫵示意讓嚴野躺好,微笑着幫他把被角掖了掖,“行了,小野,你先躺着睡一會吧,我不打擾你休息了,一會我讓人給你專門派來一個護工,讓她照顧你起居生活,你年紀還小,終歸照顧不好自己的……”
“不用了,葉姨!”嚴野乖巧的搖頭,“我不……”
“不許跟葉姨說不!”葉嫵故作嗔怪般的捏了捏小傢伙的臉蛋,徐徐起身,“你先睡一會吧,小九,你也別賴在這裡不走了,跟我一起去吃飯吧,從明兒起,你該去上課了,懂嗎?”
小九認真的點了點頭。
葉嫵最後招呼了一聲嚴野,這才轉身準備離開。
嚴野躺在牀上,看着葉嫵與司凜的向門口走去,心底終於悄然鬆了口氣,得意的揚了揚嘴角,露出一抹惡魔般的冷笑……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葉嫵剛纔起身的間隙,已經將整理妝容用的小鏡子從皮包裡拿出來,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正好用小鏡子反射到病牀上那孩子的表情。
司凜也注意到了葉嫵的小動作,勾了勾脣角。
走出這幢樓,一直垂頭跟在後面的小九突然加快了腳步,徑自衝到葉嫵和司凜的跟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翕動了一下嘴脣,似乎想說些什麼,沉默良久之後,終於磕磕絆絆的從嘴脣裡吐出三個字來,“他,假的。”他不是自己認識中的那個小野。
“嗯,我知道了。”葉嫵抿脣淺笑了出來,揉了揉小九的腦袋,“謝謝小九的提醒。”
小九依舊沒有任何的迴應,沉默的垂着頭,只是微紅的耳尖泄露了他的羞澀。
“行了,小九,替我去看看你樂姨身體怎麼樣了,我跟你司叔叔說幾句話。”葉嫵打發走了小九,這才手挽着司凜,回到了兩個人公用的書房,這裡有屏蔽器。
“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司凜抱着胳膊,淡淡的問道,“司家駐地,不允許存在任何不穩定的因素,這一點我希望你能考慮到。”
“我知道的。”葉嫵微微頷首,眼梢瞟向司凜,“……就用你當年對付我的那一招吧。”
司凜挑眉,表示詫異。
“你最擅長的,你忘了?”葉嫵故意幽怨的看向司凜,笑容裡帶着幾分威脅之意,森然淺笑,“你爲了搞清楚我的秘密,可是沒少折騰我……”
司凜頓時冷汗淋漓,眼神躲閃,有些不敢迎視葉嫵,“咳咳,我差點忘記了,今天晚上就安排催眠香配合着催眠師使用。”
“我也要看。”
葉嫵無比執拗而認真地看向司凜,“如果是我預想中的那個答案,那這個孩子……”
“不能留了。”司凜垂眸,沉吟片刻,“至少不能保留他的記憶,也不能留在我們身邊,而且,我必須確保他的無害才行。”
葉嫵微微點頭,兩個人算是達成初步一致,很快的補充一句,“具體這孩子要怎麼處置,還要交給嚴悅這個做長姐的自己來決定。”
晚上十點整,在那間病房的的隔壁,葉嫵和司凜徑自坐在那裡,透過病牀牆壁的拿上巨大玻璃看向裡面的情況,護工不露痕跡的將薰香換成了催眠香,等待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醫師”從外面走進來時,護工朝着醫師微微點了點頭,悄然退出房門。
藉着幫小傢伙檢查臉上包紮情況的間隙,醫師手串上的三通珠似乎懸了下來,離得很近,就晃悠在那孩子的眼前,一搖一搖的,那孩子被檢查得正百無聊賴着,正巧對方的手上懸下來個那種玩意,視線下意識的追隨主子的搖擺,醫師柔和而低沉的嗓音宛如絲綿一般鑽入耳內,口鼻間瀰漫着的香味漸漸引得意識渙散了下去……
醫師含笑收回了自己的手,壓低聲音問道,“請問,您是嚴野少爺,對嗎?”
“是,我是嚴野……”孩子的聲音隨之響起。
醫師下意識的想要問第二個問題時,葉嫵的聲音在耳麥中響起,“問他年齡。”
別說是司凜了,就連醫師有些詫異,問他年齡……這個是不是有點多餘了?
可是瞧着司凜沒做聲,葉嫵指揮,醫師只能順從的低聲問道,“嚴野少爺,您今年五歲半,對嗎?”
嚴野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自己似乎在掙扎,嘴巴不停地翕動着,卻始終都沒有任何的答案,“我、我……我……”
玻璃後面的司凜,瞧見嚴野這副模樣,臉色瞬間肅然,“他做過抗催眠訓練……這怎麼可能!他才五歲多……”
“加大催眠香用量,二次深度催眠!”葉嫵語氣冷厲的如是吩咐道。
醫師滿頭大汗,他本以爲催眠個小孩子,還用催眠香催眠的,應該是個輕鬆地夥計,誰想到,這麼大點的一個孩子居然做過抗催眠特訓!誰給他做的!又怎麼可能在這個年紀做!就算是家主做抗催眠特訓的時候,也是從十二歲開始的,這孩子還沒到六歲,居然……
此時此刻的醫師,無比感念葉嫵剛纔的命令,要不是她的強硬態度,恐怕自己真的忽略了這一點。
催眠香是對人體有害的,二次深度催眠也會對記憶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可現在他哪裡還能顧得上這些?
趕緊進行深層催眠。
嚴野不停翕動的嘴脣終於微微的張開了,帶着幾分抗拒與不甘,“我、我……今年三十二歲……”
醫師簡直懵了!
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現在聲稱自己是三十二歲……你特麼的是在逗我吧!
在嚴野說出答案的一瞬間,葉嫵翛然起身,闊步走到玻璃窗後面,凝眸緊緊地盯着躺在病牀上的嚴野,冷聲命令,“再問他一次,他真的是嚴野嗎?”
醫師趕緊追問,“你是嚴野,對嗎?”
“是,我是嚴野……”
得到承認,葉嫵好像心臟跳動的速度加快了一倍,雙手扒在玻璃窗的後面,指尖青白。
雖然早已經猜測到了這一點,可是現在得到肯定答案的時候,葉嫵仍舊有些難以接受,貝齒緊咬着下脣,翛然再度出聲,“問他,他是從三十二歲回到了六歲那一年,是嗎?”
“是……”
嚴野的嗓音徐徐響起,似乎打開了某種話匣子,傾訴而出,“在我得知我的父母是死於葉嫵和嚴悅之手,我的力量太過微小,不能向他們倆明晃晃的復仇,只能報復在他們的女兒——寶拉的身上,我追求寶拉,玩弄她的感情,想要藉此報復葉嫵……該死的!都怪姓君的那個窩囊廢!都怪他……明明葉嫵殺了他的父母,他卻要保護仇人的女兒!那個蠢貨、窩囊廢……他居然真的喜歡寶拉……真的喜歡那個跋扈驕縱的大小姐……爲了保護她,居然對我下手……”
“好在,我活着回來了……回到了六歲那一年,回到了被葉嫵當成寶拉替罪羔羊的那一天……哈哈……她葉嫵恐怕做夢都想象不到,我嚴野回來了!回來向她、向嚴悅、向那個姓君的……報仇雪恨!這一輩子,我一定會殺了所有辜負、虧欠過我的人,殺了他們,爲我的父母報仇!也爲我自己報仇!”
葉嫵合上雙眼,身體靠在玻璃上,心中的思緒翻滾不已,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她早就猜到了可能這個世界上不止她一個人重生,所以確認嚴野是重生回來的時候,心裡是有些歡喜闔雀躍的,可葉嫵做夢都想象不到,這個嚴野懷揣着滿腔的恨意,居然無恥的把主意打在了自己女兒身上,想對寶拉下手……
“好大的口氣!”葉嫵再也顧不得所謂的重生和未來,當即暴怒不已,眉眼間掛着一抹鋒芒冷厲,嗤嗤冷笑,“好大的口氣!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居然養出了一條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