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驚心之言
幽暗的光線下!
莫磊像只獵豹般從杜松樹後面閃出,左手扼住警衛的喉嚨,左腳跟插在泥土中當做支點,全身猛一發力,將那警衛搬得飛了起來,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頭前腳後地撞進了杜松樹叢,警衛的腦袋狠狠磕在地上。隨之而來的莫磊並沒有鬆開對方的氣管,而是又加了兩分力氣。
攻擊突如其來、頭部受到撞擊,再加上喉嚨被掐斷了空氣供給,這名警衛立即失去了知覺。莫磊原本可以做的更徹底一些,即刻殺死這名警衛,因爲這是最符合情理的處置方式。但這樣的念頭轉瞬即逝。警衛並非是追殺自己的那羣人當中的一個,殺死並無實質意義。莫磊迅速脫掉警衛的厚夾克,穿好以後再將槍套扣在腰間,從地上撿起硬檐牛仔帽戴上。他將警衛拖進樹林裡靠裡一些,面朝下放好,拿出手槍,用槍托朝對方的右耳下方給了一下,這一下讓警衛至少要昏迷好幾個鐘頭。
悄悄爬回草地邊緣,莫磊站起身,深呼吸,邁步向前走去。他觀察過那名警衛的步態——擡頭挺胸,昂首闊步,傲氣十足。他模仿着記憶中警衛的樣子,每走一步,他都爲可能出現的斥責、命令或者問詢做好了思想準備。如果有人衝他叫喊,他會聳聳肩,返回那名警衛剛纔的崗位。還好,沒有人注意他,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走上車道,進到陰影之中。前方十五米處有一扇門還開着,門裡朝外射出溫暖的燈光,一個女人正在掀起垃圾桶的蓋子,她的腳邊擱置着三個垃圾袋。莫磊在腦海中思慮片刻,快走幾步,到了身穿白色僕役制服的女人身後。
“嗨,不好意思啊,我們隊長要我給帕拉齊帶個信。”
“你他媽的又是誰?”矮壯的女人十分粗魯地問道。
“新來的,來,讓我幫您。”莫磊附身拿起地面上的一個垃圾,放進垃圾桶。
“新來的?哈,你們這些人,就喜歡使喚人。瑪麗安,你來幹這個!瑪麗安,你來幹那個。帶什麼信?我幫你轉達。”
“不敢勞煩您的大駕,還是我自己去吧。我沒什麼興趣去見帕拉齊,只是上司有令,必須得我當面告訴他。”莫磊再度彎腰拿起一袋垃圾扔進垃圾桶內,他帽檐壓得極低,整張臉都埋在陰影裡。
“什麼隊長?就會亂放屁。還真當自己是突擊隊員了。我看也就是一羣酒囊飯袋而已。不過嘛,你這人還不錯,看上去比他們那些人順眼多了。”矮壯的女人雙手叉腰,對莫磊的動作十分滿意。
“謝謝,帕拉齊先生在哪個房間?隊長叫我快點兒。”
“這個也要快點兒哪個也要快點兒。”矮壯女人拍拍手,“都凌晨12點了,老傢伙的女人肯定在臥室穿着真絲睡衣,老傢伙自己?他當然在小禮拜堂。”
“不好意思,小禮拜堂怎麼走?”
“唉,好吧好吧,進來,我帶你去。你長得順眼,也有禮貌得多,優點要好好保持。”
瑪麗安領着他穿過走廊,推開門,進了一個寬敞的門廳。房間的牆壁上掛滿了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在小型聚光燈的映照下,它們色彩鮮明,栩栩如生。門廳盡頭是一道意大利大理石鋪就的寬闊旋轉樓梯,路上他們經過幾個巨大的房間,莫磊朝室內瞥了兩眼,看來這棟房子內裝滿了價值連城的古物,還沒來得及多看,女僕就領着他拐過樓梯,走向了一道雕刻了許多聖經圖案的紅木大門。
瑪麗安推開門,兩人走下鋪着天鵝絨的臺階,最後來到了似乎是候見室的地方。腳下的大理石與樓梯上的質地相仿,牆上的掛毯繡着基督教早期歷史的圖案,左邊擺着舊式教堂長椅,裝飾椅子的淺浮雕是現在極少見到的樣式。
這裡是冥想的場所,因爲長椅對面掛着的毯子上繡的是耶穌受難像,候見室的另外一頭有一扇拱形木門,那裡頭顯然就是帕拉齊的小禮拜堂。
“你願意且膽子夠大的話,就儘管去打斷他。”瑪麗安對宗教大概不怎麼狂熱,沒太多尊崇地撇撇嘴,“捱罵的可是你們的老大,反正不是你。不過,我奉勸你還是稍等幾分鐘,神父估計還沒嘮叨完呢。”
“神父?”莫磊皺皺眉,他萬萬沒想到還有一個神父在現場,一旦發生槍戰,無辜的人難免會受到傷害。
“照我說,那是什麼狗屁神父。”瑪麗安準備轉身離開,她聳聳肥厚的肩膀,“隨你便吧,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莫磊聽見厚實的紅木大門打開又關上,然後,他踮起腳尖走到小禮拜堂的門口,將耳朵貼在木製房門嗓,想聽清楚裡面的人在說什麼。
呢喃的語聲從厚實的木門縫隙中傳出來,他聽不太清楚。便手握門把,慢慢轉開,把門推開了幾釐米。迎面而來的有兩樣東西:薰香甜絲絲的氣味與粗大蜡燭跳動的火苗。他不由連連眨眼,讓眼睛適應與灰色混凝土牆壁、跳動的黑色影子以及明亮火光之間的強烈明暗對比。牆上的壁龕裡鑲着許多天主教的聖象,靠近聖壇的那些聖像人物舉着胳膊,試圖撫摸正中間的黃金十字架。
十字架前面站着一位神父,身穿鑲金銀邊的白色絲綢法衣,神父緊閉雙眼,兩手疊在胸前,詠誦着千年之前的聖歌。在神父身前的三道大理石臺階下,跪着一位老人,稀疏的白髮覆蓋着細瘦的脖頸,他貼近神父的雙腳,兩臂張開正在祈願,他的前額緊貼着大理石地面,表達完全而徹底的降服。神父擡高聲音,聖歌就要結束。
那就是帕拉齊?
莫磊大吃一驚,他沒想到帕拉齊是這樣的一位垂暮老人。可繼而想起自己從進到索阿查之後的一路奔逃,再看見這種兼具自我放縱和自欺欺人的儀式,莫磊心中的厭惡情緒與怒火同時升騰而起。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神父嚇了一跳,睜開眼睛,憤怒之餘放下雙手。跪在地上的帕拉齊猛然扭頭,瘦弱的身軀氣得直髮抖,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打攪我。”他用西班牙與吼道,“誰允許你來這裡的?”
“莫磊,一箇中國人,帕拉齊先生。”莫磊用英語彬彬有禮地回答,“我來給你送東西來了。”
“什麼莫磊?什麼中國人?你小小警衛誰給你的膽子衝撞我的禱告?”帕拉齊聲嘶力竭地吼道,瘦弱的身軀有些站立不穩,神父趕緊扶住老人的肩頭,隨後擡頭對着莫磊吼道,“你是誰?你有什麼權利打攪我們?滾出去,立刻,馬上!”
“給我閉嘴,你這該死的寄生蟲!”莫磊大步走向帕拉齊。
神父見狀朝前邁了半步,擋在帕拉齊身前,“我不管你是誰,你現在所見到的不過是一位虔誠悔過的耄耄老者,我不會允許你傷害他一絲半點。”
“應該是我的舊債來了。”神父身後,帕拉齊走了出來,語氣沉重,“上帝已經告訴我,我會有這樣的結局。”
“一枚又老又醜的僞君子。”莫磊將警衛的手槍抓在手裡,“不對,兩個僞君子。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信仰上帝的帕拉齊還在安排人追殺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原因是陌生人身上可能有某樣物品很讓帕拉齊先生眼饞。”
站在神父身邊的老人困惑地眨眨眼,“你說什麼?”
“你耳朵不聾吧?幾小時之前,你的手下在索阿查追蹤我、試圖綁架或者說殺掉我?很抱歉我走掉了,你很失望嗎帕拉齊先生?”
“我耳朵不聾,可是我沒聽懂。”帕拉齊困惑地擡頭看着神父,“神父,我是老糊塗了嗎?他到底在說什麼?”
“請解釋一下。”神父說,“你是誰?要幹什麼?你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莫磊不屑地擡手,槍管指向前方。原本壓抑住了的殺心又再度氾濫。他寧願帕拉齊是一位粗俗野蠻的人,大喇喇承認安排人追殺了自己,這還有可聊下去的餘地。可眼前的這個老傢伙一臉癡傻,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實在是找死。
“我知道什麼?”瘦弱的帕拉齊突然挺直了腰板,氣勢逼人,無視眼前黑洞洞的槍口,站到了神父面前,“我承認我前半生罪行累累,但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能隨便承認。年輕人,我想你誤會了。”
“你真是個虛僞得讓我噁心的人。”莫磊篡緊了槍把,手指摁在扳機框內,“我以爲帕拉齊會是一位頂天立地的漢子,沒想到僞君子一個。”
“那就好!”莫磊的槍口依舊對着前方,緩緩後退,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而壓下扳機,“如果再有這樣的情況,下次來,我不會就這麼走掉,我會提着你的腦袋走出大門。”
“你……。”一旁的神父氣得手腳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