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黑暗露出了它的模樣
叢林裡的夜晚到處溼漉漉的,露水在草上、樹葉上結成一顆顆水珠。凌晨4點過後,山風強勁地從安第斯山脈刮來,一路呼嘯着翻山越嶺,糾纏在山林裡的霧氣被大風撕扯開來,一縷縷消失不見,露出了山脈的輪廓矗立在天地之間。
風尚未停歇,在霧散之後,細細的雨粒從天而降,隨風斜飄,寒意襲人。
軍隊與警察乘坐的車隊到達華人社區的時候,在社區後方的山坡上,兩個人影猶如鬼魅般從草叢裡冒出,前方的人影手中拿着一臺紅外攝像機,在他身後的黑影雙手抱住一支自動步槍,兩個人似乎對道路特別熟悉,在山坡上快速行進,不多久便接近了華人社區的大門附近。
廣場上的慘白的路燈將光線四散開來,將一個個士兵的身影拉得老長。雨絲在燈光下飄落,在乾爽的水泥地畫出一幅幅奇形怪狀的圖畫。燈光散到大門附近的樹林裡,那兩個人影依舊看不清楚臉部,只能依稀看見臉上塗滿了油彩,在呼嘯的山風中,像是木魅山鬼一般。
看見士兵們帶出來的那幾個人,持槍的人影身體僵硬、呼吸粗重。
手上拿着攝像機的人側身看去,朝左側伸手,在持槍者的背上壓了壓。
但彼此都看出對方眼神裡的悲傷,以及壓抑的怒火。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既然是放手一戰,委屈你們了。
“讓你的朋友盯住,有轉移馬上告訴我。”持攝像機的黑影輕聲囑咐同伴。
……
聖瑪爾塔山脈東南麓,巴耶杜帕爾城。
從凌晨2點開始,城內各個大小不等的組織之間都發生了槍戰,四處都是槍聲。讓安靜祥和了一段時間的巴耶杜帕爾城居民們又彷彿回到了80年代。槍聲直至凌晨4點以後,才由密集變得零散。可接下來又是到處鳴響的警笛聲與救火車的聲音,整整折騰到天亮。
黎明之前,白色的霧氣從山麓間退散,天幕上原本密佈的烏雲也隨着霧氣一起消失,露出清淡的藍色,絲絲霧氣轉化成團團雲朵,升上天空。
曙光初露,當地種植大麻的地主僱傭的農民三五個一組,從住處朝着工作地出發,當他們翻山越嶺進到自己熟悉的地點時,才發現散在四處的那些守衛的屍體,面相猙獰、血已經乾涸。
而那位向來以殘暴著稱的巴耶杜帕爾城老大帕拉度,他的腦袋被鈍器割下來放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嘴脣外縮、露出兩排尖利的細牙,兩隻無神的眼睛瞪得老大,頭頂上稀疏的頭髮上鮮血凝固。在這人頭旁邊,還擺着一男一女另兩個人頭,這是帕拉度的智囊以及他新婚半年的妻子。
十幾位農民連滾帶爬地離開了種植地。
他們回到住處,彼此之間不敢談論所看見的一切,埋頭躲在家裡,就當是一場夢魘。
他們相信很快就有人找過來,要他們去完成接下來的工作。
就當做那一切都未曾發生一般。
黑暗終於在人間展露出猙獰的模樣。
……
考卡山谷省,卡利城。
這裡曾經被《時代金融》雜誌評爲哥倫比亞最值得投資的省份之一,並且排行第三。省會卡利城人口400萬,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街道寬敞乾淨、車水馬龍。每年的這個季節,卡利城總會舉辦各種大型派對,來吸引那些從加勒比海轉過來的遊客。
喧鬧繁華的另一面,便會有人來掌控着利益驚人的地下世界。卡利與其他地方不同,這裡也由於歷史原因所致,並沒有某一個家族來掌控着整個城市裡的黑幫,而是由三個性格迥異的傢伙分別掌管着城中、南城與北城,彼此之間界限分明、河水不犯井水。
南城的組織負責從民間收貨以及山區的種植;北城的‘鱷魚幫’負責大麻的打包及運輸;城中的‘摩托車手幫’負責酒吧、餐廳、旅館的零售及保護費,三位老大偶爾還開個小會,對新近的市場情況加以總結分析並做出調整,又或者要收拾某個新上位的小幫派之類的事情需要商討。總之,三家各有所長,取長補短相得益彰。倒也其樂融融,甚至連警察局與市政府也非常樂意看到這樣的局面。
但今天凌晨,槍聲劃破了寧靜安詳的城市。
最開始是南城幫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幾位骨幹打手在城中區酒吧喝了酒之後,錢也不付便大打出手,最後變成了互相射擊,打死了幾個‘摩托車手幫’的手下。於是效率很高的‘摩托車手幫’的老大迅速約見了南城幫的老大,要商量一下這事情該怎麼解決。
可見鬼的是,當摩托車幫的老大去到約定地點時,他沒見着南城幫的老大,卻遭到了‘鱷魚幫’的人伏擊,一場混戰當中,南城幫的老大出現,帶着這城中區的老大逃離,途中竟然將這城中區的老大給槍殺了。
一時間,整個卡利城瞬間陷入了槍火當中,北區鱷魚幫與摩托車手幫打得不亦樂乎,卻被南城幫突然冒出一羣訓練有素的槍手,將這倆幫派打得死的死傷的傷。南城幫不接受任何人投降——即便放棄反抗,也一律打斷雙腿,並提供一筆醫療費。
這事情折騰到上午9點,直到警方與軍方出現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南城幫現在統管全城,其他一切照舊。南城幫的老大誰也不見,連傳過話都需要轉幾道,反正事情就這樣定了,誰不服就打到服爲止。這軍警老大也只能灰溜溜離去,雖然心中恨極,但也只能先這樣了。
不過,南城幫的老大、綽號‘牧馬人’的明霍卡,他在事情結束之後,首先便給萊斯特打了一個報喜的電話,畢竟凌晨之所以能贏得十分乾脆,有大部分緣故來自於萊斯特提供的優良軍火。對於這個長得像皮條客的萊斯特,牧馬人是十分尊重的。
……阿勞卡、卡雷尼奧港、聖何塞、亞美尼亞……
若干大大小小的城市,人羣隱藏在黑暗之中,血液在刀鋒間與子彈下汩汩流出,流進了溪水、染紅了土地。
這注定是一個血流四野的夜。
……
遠在幾百公里之外的奧格蘭德鎮,這幢十九世紀的法國漂亮宅邸裡24小時燈火通明,藏在暗處的燈光莊園籠罩在光線下,草坪上有槍手與獵犬來回巡視。那些光線無法到達的角落,保鏢們躲在暗處的自動武器後方,虎視眈眈地凝視着黑夜。
阿爾伯特與狄格爾交完班,他發現狄格爾並沒有走回自己房間,而是繼續朝着後方山坡走去。後院除了游泳池之外,還有馬廄與高爾夫練習場。在圍牆內外,足足放着8名全副武裝的槍手,還配着各種電子設備。
可是,狄格爾還是不太放心。
跟在蒂格爾後面走了幾步,狄格爾像是看透了阿爾伯特想說什麼,他眼睛朝着黑黢黢的角落掃視着,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這不是自己主場,還是不放心。我心神不寧,不知道會出什麼狀況。”
“放心吧,還有12個小時,我們可以回到墨西哥城。這12個小時,我會在周身都長滿眼睛,你就去休息一下。”阿爾伯特安慰道,“海因裡希也會幫我盯着的,他是一個很好的助手。你別笑,他雖然是日耳曼人,二戰成了歷史,猶太人也會有日耳曼的兄弟。”
狄格爾向阿爾伯特致歉,表示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可是,那個魔獸卻不願意跟我們去墨西哥城,這是個小小的麻煩。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我們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兩個人走過泳池,兩位巡邏過來的槍手向他與阿爾伯特點點頭,朝着前院走去。
“有點麻煩。”阿爾伯特也點點頭,“他是有自己主見的,我們真不好給他拿主意,明天讓蒂娜和他們聊聊,我覺得,魔獸好像挺尊重蒂娜的。”
“那是因爲,蒂娜與莫磊是一對。”蒂格爾走向馬廄,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那就更好辦了,直接告訴莫磊吧。”
狄格爾沒有接話,埋頭緩緩圍着馬廄轉了一圈。耳機裡,隱藏在山坡上的狙擊手輕輕敲打了幾下,這是在告訴蒂格爾。
十分正常,沒有動靜。
……
巴蘭基亞,沃克斯從睡夢中被敲門聲吵醒。
心腹僕從匆匆地拿着電話進到室內,滿臉惶恐。
沃克斯從被子裡欠出半個身子,疑惑地接過電話,放在耳邊聽完之後遞給僕從,聽完之後,神色竟是十分平靜。
“讓戈登現在過來,吩咐波哥大的人,等通知。”
“現在嗎?”僕從看看牆壁上的掛鐘,指針指向凌晨5點20分。
“是的,現在。”沃克斯開始起牀,穿衣。“吩咐那些在各區域的兄弟,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