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殺死殺手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像是在天幕上蒙上一層紗巾。陽光躲進層層疊疊的烏雲後,掙扎着在雲朵的邊緣鍍上一道金邊,西邊的天幕中,道道白雲連接在一起,隨風向烏雲匯聚。道路旁,瘦長的蠟棕櫚在風中搖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從周睿開的第一槍開始到現在,也不過是才3分鐘。原本寧靜的街道槍聲與爆炸聲不絕於耳,有路過的汽車遠遠地調頭離去,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們走進室內、關上了並不結實的木門。
大概是知道蒂娜與莫磊在一起肯定不會受到傷害,狄格爾朝着尼克松追擊的時候沒了後顧之憂。他們倆都受了傷——尼克松吃了周睿一發子彈,正中小腹,被莫磊的刀子割掉半邊耳朵;狄格爾被尼克松打了一槍,子彈打斷了他的左肩胛骨,腿上也被子彈擦傷。兩個人都滿身是血,走的路線也是石頭山旁緩緩上升的馬路。
最開始倒下的,還是狄格爾。
在奔跑了幾十米之後,尼克松的身影突然消失。狄格爾小心翼翼地左右觀察,坡道左手有殘差不齊的破舊樓房,幾位少年躲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着下方的狄格爾,右手邊是那座石頭山,光禿禿地也藏不了人。
狄格爾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美金,對着那羣少年晃了晃,示意他們告知黑人的位置,可那羣少年看着狄格爾,眼神裡充滿譏嘲的意味,沒有一個人搭理他的。狄格爾一邊走一邊將美金塞回口袋,可突然從右前方的路面上,兩發子彈射進了他的身體。
狄格爾哼了一聲,有些吃驚地張大了眼,朝後翻到在地上,身體在地上滾了幾圈,躺在路沿裡面再也沒有動彈。
片刻之後,滿臉血污的尼克松從前方的下水道口探出頭,身上的銀色西裝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只是那雙眼睛依舊滴溜溜地賊亮。他往狄格爾的方向看了一眼,也看見了那臺別克車呼嘯着離去,駕駛座上坐着的是那名俄羅斯人,可奇怪的是,尼克松並沒有對着別克車開槍的意願,就這樣放他們離去。
樓道下方的少年依舊站在原地,他們看着尼克松與地上的那具屍體,交頭接耳,稚嫩的臉上毫無懼色。
地面上的屍體突然動了。
但尼克松也盯着了狄格爾——翻滾了幾圈,手槍竟然還抓在手裡?
兩人幾乎同時開槍,狄格爾在開槍中朝着馬路中心翻滾,一發子彈射進他的腰間。而他的子彈卡在尼克松的右小腿脛骨上,尼克松差點趴到在地上,但晃了晃之後站直了身子,手中的槍依舊穩穩地對着狄格爾的方向。
莫磊從轉彎處端着槍跑上坡,科赫G41自動步槍的聲音像是兩條鋼管撞在一起,他擡手打出三發點射,尼克松的身體後仰,背部像是裝了彈簧般地在地上跳動了幾下,翻身而起,身體佝僂着俯衝,雖然瘸了一條腿,但他蹦跳着行走的姿勢十分奇特,三兩步就躥到了石頭山的另一面。
‘咣咣’打完彈匣中的子彈,空倉掛機杆卡住了套筒內的凹槽。莫磊拔出腰間的M16 彈匣,單手換掉空彈匣,按下解脫鈕,槍聲持續響起,追逐着尼克松藏匿處而去。
餘光所及處,他看見一名黑衣人從左側樓房下跳了出來,莫磊也不移動槍口,而是左手拔出手槍,擡手便將三發子彈全部打在黑衣人的身上。收槍入袋、腳步不停、自動步槍也繼續點射着朝前行進。
那幾個孩子興奮不已,高聲尖叫。
眼睛裡全是血絲、牙關緊咬、繃得臉部肌肉發疼,莫磊此刻處於狂怒之中,腦海之中卻一片清明。
後方的槍聲變得稀零,對方用的也是HK系列的自動步槍,阿爾伯特帶領的傭兵們則什麼武器都有。一聲手榴彈的爆炸聲過後,槍聲更加零碎,也漸漸接近。
莫磊將槍托頂在腰側,左手握着護木,槍口略向右下,雙腿快速地移動,不斷地用三連發的方式壓制着尼克松。當他靠近石頭山背面的時候,乾脆扔掉了自動步槍,左手拔出手槍,身體伏低,低頭躥出的同時開了兩槍。
尼克松擡手還擊,但還是慢了一步,一發子彈打中右胸,另一發子彈略高,從他臉部飛過。莫磊繼續開槍,這一次是將尼克松手中的手槍打飛,人也撲了過去,在接近的時候,再擡手打斷尼克松的兩條腿。
黑人躺在地上,雙手撐在地面上半身仰起,塗滿了血污的臉上竟然還帶着笑意,雪白的牙齒之間也有血跡。他看着臉色漠然的莫磊,突然哈哈笑出了聲。
“你害死了我的朋友。”
廣場方向的槍聲還在響起,不在激烈卻仍舊有來有往。莫磊也不去管其他人的死活,只是用一隻腳踩在尼克松腿部的傷口,用力扭了扭腿,輕聲地開口。
他不是在問,而是平鋪直述地說。
“嗯。”尼克松失去了往日從容優雅的形態,隨口朝着地面上吐出一口血水,“開槍唄。”
“爲什麼要這樣做?”突然之間,莫磊的臉漲得通紅,槍管朝前一頂。
當以爲周睿也死了的時候,莫磊有一瞬間了無生趣,自殺的心都有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引起的,死了這麼多人,也是因爲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如果也因爲自己而死在自己面前,那麼,殺了這些人自己就去自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每一天都會被這負罪感壓得死死的。
“你還是小孩子啊?”尼克松笑容可掬,眼神中也掠過一絲痛楚,畢竟莫磊的腳在不停地揉着他的傷口,“早就告訴過你啊,看誰給的錢更多。”
“告訴我你們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
“不知道。”尼克松再也無力支撐手臂,上半身也慢慢躺了下去,胸部的傷口朝外流出的鮮血開始帶着氣泡。他依舊咧嘴笑着,告訴莫磊,“趕緊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人很多。”
莫磊眼神空洞地看着腳下的殺手,槍管穩穩地對着尼克松的腦袋。在這之前,他以爲自己會問一些問題,可是現在他卻什麼都不想問了。並不是問不出什麼來,而是突然覺得,就算問出什麼來了又怎麼樣?難道自己就會放棄自己的計劃?
“哦對,孟成龍還有一個女兒。”殺手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說話的聲音變得嘶啞低沉,目光漸漸渙散,“在美國……,在芝加哥。兄弟,別那麼容易相信人,這個世界沒有人是乾淨的,甚至剛出生的孩子都有罪。”
“爲什麼要騙我呢。”莫磊對尼克松說的話沒什麼反應,自言自語一句之後,摳住扳機的手指突然用力,一顆子彈射進地上的殺手的眉心,從他後腦勺貫出,帶出大片血污與腦漿。
莫磊對着屍體打光了手槍裡剩下的四發子彈,換掉彈匣,再在地上撿起尼克松的手槍塞在腰間。他聽見廣場處的槍聲還在稀稀拉拉地響起,而遠處有警笛的鳴叫聲朝這邊接近。想了想,他乾脆從石頭山背部走出,走上了馬路。
蒂格爾已經不見了,地下一灘黑紅色的血跡。
那羣少年仍在樓房下觀看着,比原來還多了幾個女孩。莫磊快速衝到對面,花了兩秒鐘攀上護坡,冷冷地看了那羣孩子一眼,埋頭衝進巷子裡。
這一片的居民區內的巷子如蜘蛛網一般四通八達,只要進到裡面,也只有‘發狂’的莫磊這種人纔可以全身而退,而警察也只能望而興嘆。
廣場上,到處都是彈殼與屍體。阿爾伯特滿身鮮血,坐在通往石頭山頂的小徑出口,一隻手顫巍巍地掏出手雷,拉開保險銷,朝着對面衝來的兩個人扔了過去。
然後,在爆炸聲中,阿爾伯特將身體朝後仰去。
僱傭兵嘛,拿了別人的錢,總得要讓別人覺得物有所值。
在臨閉眼的那一瞬,阿爾伯特看向了左側地面趴着的海因裡希,有些內疚。
“屍體應該帶回家去啊。”他想着,然後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