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叢林內的毒地
在安第斯山脈旱季跟雨季交替的季節,河牀上生長着大量不同類型和顏色各異的藻類、苔蘚,河道兩旁長滿大片大片的合金歡,細小的葉子在夜間成對相合,金黃璀璨的小花球毛絨絨的,在春秋兩季十分美麗。
沿着道路朝北邊走上幾公里,一路上風景奇美,但也蘊藏無數風險,那條路之所以稱之爲‘路’,只是可以讓人通過的地方而已,大部分是陡峭的懸崖峭壁,莫磊往前行走了一個小時,足足滑到了六七次,才能走出一條足夠讓他不被發現的路,鬆脆的岩石、陡峭的山丘,加上攀爬時四肢要處於低垂狀態,讓他不住地喘氣。
他在河道里將自己清洗一遍,已經朝着北方連續行走了一個小時零十分鐘,身後的追兵不知道是否還在跟着自己,他知道這附近有一條小路,但那條小路十分明顯,而且逶迤蜿蜒,比這邊走出去要距離要多出數倍。
等他再度翻過一座陡坡,看着山谷裡漫山遍野的溫室燈,嚇了一跳。
微弱的星光下,這裡至少種植着超過一萬株大麻,參天的松樹將它們遮擋着,五英尺高的大麻植物一排排地分佈着,每一排相隔1.5米左右。他明白了爲什麼身後沒有追兵,大概對方也知道這附近是適合種植大麻的地方,肯定會有武裝人員看守,自己往這這個方向逃走,等於是自尋死路。
這些大麻種植在地形陡峭的肥沃土壤中,還有很多在濃密的灌木林裡,離河道比較近,便於種植的農民進行灌溉,他們將灌溉管道埋在山丘的土壤下,然後築壩攔住積水,安裝滴灌系統,利用重力給料的軟水管進行灌溉,避免了過分灌溉帶來的不良後果,這是一項相當專業的工程。
種植大麻的周邊都搭了很多很小的帳篷,農民跟安保人員都住在這裡,他們大部分的食物都存放在大的麻袋裡,懸掛在樹枝上,以防止在這一帶出沒的黑熊偷食,這一片植物園每個時段至少有20名武裝人員進行監控,全天24小時從不間斷。
他們僱傭那些不會暴露秘密的人送來補給品,包括食物、飲用水、肥料跟其他生活用品,每隔十天左右,就會有一羣人踩着昂貴的山地自行車將東西送來,山地車讓他們能迅速地穿行在陡峭的山丘,並且不會發出什麼聲音。大麻成熟之後,他們再用這種方法運輸出去,當然,這些人裡大部分是相熟的親戚朋友,甚至那些腐敗了的警察。
今天真是他們送給養以及帶貨出山的日子,莫磊趴在山崖一塊突出的巨石之後,剛剛探出半個頭,眼前出現的便是一羣人卸貨上貨的場景,幾名武裝隊員拿着AK47圍繞着那羣送貨人,卸貨跟上貨的動作十分嫺熟,一大羣人不斷地在動作着卻毫無聲息的場景的確有點詭異,這也是讓一路都十分警惕的莫磊完全沒有察覺的原因。
在巨石前方的兩米處,一名穿着軍裝的半大孩子正接過另一個同樣打扮的男性手中遞過來的肉乾,他應該就是負責防守莫磊這邊的哨兵,恰恰在莫磊攀爬上來的時候,他離開了幾米之外去拿新鮮的給養,否則莫磊剛剛冒出頭就會被發現。
莫磊的背心一片發涼,冷汗直冒。
他知道這大山深處隱藏着無數風險,這種風險不僅僅是來源於毒蟲猛獸,還有大山深處的非法武裝分子,只不過他以爲會在麥德林附近纔有這種規模性的武裝分子,沒想到就在這附近就有一支隊伍,人數雖然不多,但他看見帳篷外側的邊沿地帶,至少有兩個機槍陣地能形成交叉火力,還有幾十支AK47,這他媽的太操蛋了。
上坡容易下坡難,在山裡生活過的人都知道,而下懸崖則更難,尤其是在星光朦朧的夜晚,你得用腳尖去探、去摸索着可以作爲支點的位置,你的手不能打滑,身體得緊貼着峭壁,頭不能低下去看,一切全靠知覺跟運氣,這讓現在的莫磊有點苦不堪言。
那個半大的哨兵開始往回走了,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往嘴巴里邊塞食物,小腿慢慢地擡起在落在地上,微弱的燈火將他的身影浸在黑暗裡,莫磊看不清楚他是否因爲地面嶙峋的山石還是因爲腿部帶傷。
殺了他是很容易的事情,莫磊完全有信心暴起一擊,但殺了他的後果就會很嚴重,畢竟用刀子殺人最怕的就是沒有一刀致命,些微引起的動靜都會導致機關槍跟AK47的怒火。
他隱下了頭顱,小心翼翼地先伸下左腿慢慢試探,找到了一塊凹入的縫隙,他把腳尖先伸進去,用力蹬了蹬,確認沒問題之後再鬆開左手,右手繼續掛在崖縫裡,就這樣慢慢往下退,每走一步,都要比上山難受幾倍。
還得擔心不小心踩落的山石滾下陡坡製造出聲音來。
頭頂,哨兵走到了岩石的邊沿,他在剛纔莫磊落腳的地方站定,似乎吃完了口中的最後一口食物,雙手互相搓了搓,瘦弱的身體上套着寬大而不合身的軍裝倒映在天幕上,莫磊屏住呼吸,用一隻手跟兩條腿呈不等邊三角型支撐住身體緊貼在峭壁上,緩緩地伸手從後腰拔出手槍。
最壞的結果就是被發現了,自己開槍殺了他,然後跳下還剩3米多高的懸崖,或許摔斷一跟肋骨或許摔斷一條腿,再跳進河裡遠遁。不過,前提是這他媽的萬惡的淺灘上沒有噁心的鱷魚、沒有令自己還手不得的其他毒物,還有那看似平靜的河水當中沒有吸人的旋渦……。
哨兵在巨石旁東張希望了半分鐘,轉身又踢踢踏踏地遠去了,大概是去找個地方坐下來,畢竟在找方圓百里範圍以內,除了某些大規模的圍剿,還沒人敢過來惹事是非,大家的地盤也劃分得十分清楚。
莫磊鬆了一口氣,一瞬間背上的冷汗溼透了背心。
把槍收起來、咬緊牙關,莫磊一步步地朝下探去,當他的腳尖踩在了實地上的時候,莫磊長吁一口氣,一陣無力感從頭頂傳到腳心,全身的骨節好似散架了似的,麻、癢、酸、疲憊無力……,所有的負面情緒瞬間通過腎上腺素的降落在身上體現了出來。
可危險還沒解除。
往後走?有可能那幾個僱傭兵在後面等着自己呢。
往前走?水道還有900米左右落差巨大的瀑布,自己跳下去?
或者遊過河流?
都不靠譜。
那就往回走。
就算是那幾個僱傭兵還在等着自己,但自己撕破一條口子是沒有問題的,偷襲的手段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何況也許對方根本沒料到自己還會殺回去,畢竟只有傻子與瘋子纔會往死路上送人頭。
想起來懸崖旁邊的空地上有幾株迷迭香,莫磊緩緩附身,摸索拔出一根扯下幾片革質的葉子,在人中跟太陽穴塗抹了一會兒,濃烈的氣味由鼻子傳進大腦,驅走了疲勞跟睏意,讓他的五感變得靈敏。
身體上的疲勞一旦消失,莫磊的腦海裡開始飛速思考,他突然記起另一條路,需要往回走上幾公里之後,再跨過那條崎嶇難行的山路,到白天自己佈置陷阱的那個放向,那裡離道路很近,自己也可以在那附近休息一晚。
彎下腰,莫磊繼續保持着低姿潛行的狀態鑽進了金合歡林裡,迷迭香的效果消失得很快,他很困,但腦子裡卻十分清醒。他記得若干年前,跟那幫子兄弟也曾經在某一個類似於哥倫比亞熱帶叢林裡的經歷,想起那顆散發着死亡氣味的大柏樹、屍體的焦臭味,想起夜間直升機上的機關槍掃射的時候像漫天煙花……。
鼻子裡傳來一個腥臭味,他立刻頓住了腳步,右手手槍左手匕首。
他媽的,不會是一頭熊瞎子吧。
全身的神經跟肌肉瞬間繃緊,莫磊的腳步變得輕捷有力,握刀的五指依次鬆開又依次握緊。
無論是什麼玩意兒,自己得打起一百倍的精神去對付,而且不能弄出太大動靜,身後的懸崖上還有無數黑洞洞的槍口。
近了……
更近了……
一個黑影映入莫磊的視線,行走的姿勢像是人形,在合金歡樹跟河道的邊沿小心地向前摸索着,莫磊收起了手槍,迅猛地朝側方衝出,右臂卡住人影的脖子,左手上的匕首頂在對方的後心。
“噓……”!
莫磊俯身在那人的耳邊低聲開口,“不想死,就別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