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在做出這個決策的時候,韓擒虎也好,李藎忱也罷,都考慮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首當其衝”的危險。
從現在關中的局面來看,楊堅真的可以稱得上四面楚歌,尤其是楊堅從蒲州回到關中,更是似乎放棄了自己最後一線求生存的機會。一旦幷州總管、陳王宇文純的鮮卑騎兵從晉陽壓下來,蒲州守軍就算是能夠守住城池,卻也喪失了最後向外突圍或者擴展地盤的機會。
蒲州已然成爲一座大河北岸的孤城,更不要說潼關、武關和扶風外都是敵人。
所以現在楊堅想要求生,也就只能盡最大可能選擇威脅最大的一路敵人擊破,至少這樣也可以提高長安城中的士氣、振奮民心,而威脅最大的敵人自然也就是距離長安城最近的敵人。因此李藎忱一直在儘量規避成爲楊堅的首要目標。
這也是爲什麼韓擒虎提出來如此危險的迂迴戰術,李藎忱也並沒有反對,因爲從戰略角度來看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可以有效地避免楊堅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這邊。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李衍鎮守扶風多年,顯然已經做好了依託扶風堅守的萬全準備——這也是爲什麼李衍不想離開扶風,貿然去救援岐州的原因之一,畢竟可以把敵人拉到自己熟悉的戰場上作戰,那麼自己自然就沒有必要冒風險,當然了最後政治上的壓力還是勝過了戰術上的安排,也使得李衍丟了兩萬兵馬。
但是隻要漢軍不進攻扶風,李衍的扶風防線至少在面子上還是固若金湯的。
因此就目前來看,楊堅最大的威脅依舊還是來自距離關中同樣不遠的潼關。因爲扶風還能守,可是如果潼關被攻破了,背後可就是長安城下了。再加上長期以來楊堅和宇文憲之間的矛盾衝突,導致雙方之間積攢了大量的仇恨,因此戰勝宇文憲的優先級自然就在前面。
但是楊堅和宇文憲打的如火如荼,不代表漢軍就只能在旁邊看熱鬧,李藎忱的關注點更多地集中在武關,只要能夠拿下武關,就算是北周還能夠在上洛組織起來一層防禦又有什麼用,上洛那一個小城儼然比不上武關。
在大漢強大的攻城力量面前,上洛不過就是一層薄紙罷了。
“根據昨天驃騎將軍送過來的戰報,現在武關城中同樣是人心浮動,長此以往,少則十天,多則半月,必然可以突破武關。”楊素急忙開口說道,蕭世廉是蕭摩訶的兒子,爲了避嫌,蕭摩訶自然很聰明的不再摻和這件事,免得到時候大家都尷尬。
李藎忱冷聲說道:“現在都已經四月中了,再過半個月就入了五月,等再拿下上洛豈不是就要到六月了?”
六月就是夏收的季節了,這一支大軍七八萬人在外面,將會嚴重影響作爲兵員來源地的襄樊等處的夏收。當然瞭如果漢軍真的可以拿下上洛,倒是可以就近收割武關道上的糧食,這裡背靠秦嶺,面向渭水,也是出了名的膏腴之地。
在先秦時期,此處被稱爲八百里商於之地,也是商君商鞅的封地所在,楚國曾經長期覬覦這一片土地,乃至於被張儀耍的團團轉。
但是這裡畢竟是經歷了戰亂,而且時間拖得再久一些保不齊楊堅也會派兵搶收,所以李藎忱不能寄希望於能夠獲得全部的商於之地的糧食,因此這一場大戰更不能拖到六月。
這也是大家都意識到時間緊迫的另一層原因。
糧食,這是維繫征戰乃至於國運的根本啊。
楊素看向蕭摩訶,陛下都已經說出這樣的話了,那剩下的就不是楊素能夠承擔的了。蕭摩訶當即吸了一口涼氣:“陛下,臣會以八百里加急告知驃騎將軍,責令其在五天之內拿下武關。”
“不,幾天拿下武關朕不管,朕要的是在五月中之前拿下整個武關道,要把兵鋒推進到上洛,直指藍田!”李藎忱果斷的說道。
蕭摩訶和楊素同時拱手應是。
而李藎忱的目光緊接着落在顧野王的身上:“顧卿家,務必要確保糧食能夠有序運送到位,六月之前,朕會結束關中之戰。”
顧野王當即站出來:“老臣會竭盡全力。”
現在顧野王已經完全走到了江南世家的對立面,所以除了緊跟着李藎忱之外早就別無選擇。
而李藎忱緊接着環顧一週,淡淡說道:“朕知道諸位臣工爲大漢之崛起操勞有加,朕有諸位臣工之攘助,也頗爲榮幸。”
“臣等不敢。”無論文武,不知道李藎忱爲什麼會突然說出來這樣一番話,急忙謙恭回答。
李藎忱話鋒一轉:“但是朕也聽聞到了一些風聲,只希望這些風聲是爲了挑撥我大漢君臣而傳出來的,不是真的。不過也希望諸位臣工能夠潔身自好,朕所求的是爲萬世開太平,並且在這條道路上朕絕對不會後悔,如果哪一位卿家覺得對此有所異議,儘管可以提出來,朕既然志在結束這華夏三百年的亂世,也不會容不下一點兒反對之詞,但是如果誰有膽量在背後搞一些偷雞摸狗的小動作,就勿怪朕下手不留情面!殷鑑不遠,諸位卿家好自爲之。”
李藎忱這話說出來,朝堂上的臣子們頓時神情大變,甚至還有的人已經在偷偷看向沈君高等幾個出身江南世家的臣子。
這風聲他們又何嘗沒有聽到過,陛下就差指名道姓的直接把人點出來了。
沈君高的臉上也是一陣紅一陣白,長期以來他都是掩耳盜鈴一樣安慰自己,認爲李藎忱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北方,不會注意到自己的這一點兒小動作,可是現在李藎忱幾乎就是在指着鼻子告訴他,你再不收斂一點兒的話,就要小心腦袋了。
殷鑑未遠,什麼“鑑”?
可不就是正旦大典上的那些腦袋麼?
沈君高打了一個寒顫。
沈家的榮耀,還是個人的性命······
一切似乎都變得難以權衡。
李藎忱已經宣佈退朝,百官神情凝重着緩步告退,而李藎忱似乎並不想多停留,不等百官退下就已經先行離開。
陛下的憤怒已經毋庸多言。
天子之怒,怎能不讓人心生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