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軍中驕子的火槍手,平日裡也未嘗沒有看不起其餘兵種的心思。而現在他們突然發現,這幫傢伙還是很可愛的。
尤其是他們從身邊衝過去,撲入人羣中的時候。
“上刺刀!”偏將大吼道,這一次他的聲音中氣十足。
火槍手們整齊的套上刺刀,跟着身邊不斷越過的刀盾手們一起向前發動進攻。
漢軍的浪潮奔涌向前,雖然加上新來的,也不過就只有五六百人,但是也已經足夠他們向成倍於自己的敵人發動衝擊!
赤色的旗幟驟然揚起,林邑人開始潰退。
“控制碼頭,不要戀戰!”偏將緊接着下令。
當務之急,不是殺死這些炮灰。
佔領碼頭的每一個角落,讓更多的漢軍將士上岸纔是最重要的。
畢竟這些炮灰,只要範梵志想要的話,還能收攏來更多。沒有誰敢於懷疑這些南方猴子們的生育能力,雖然大多數的人衣衫襤褸,但是真的玩起來人海戰術,漢軍保不齊不是對手。
“結陣!”羅毅剛剛踏上碼頭,就大聲吼道。
軍陣,這是漢軍相比於這些蠻夷們最大的優勢。
碼頭上逐漸把戰線拉平並且向外推出去的漢軍將士,腳步邁動,軍陣已然發生變化,左右兩翼向前凸出,中軍也跟在後面穩步前行,是再標準不過的雁形陣。
“前進!”羅毅再一次下令。
從盧容的碼頭到盧容城還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海軍就無能爲力了。海軍南下,攜帶的船隻之中,無論是快船還是青龍大艦,相比於正統的內河船隻,爲了增加航行的穩定性,吃水都不能算淺,而盧容城外的香水算不得什麼大江大河,海軍的主力戰船是無法進入的。
而來往運送士卒的這些小舢板上,連最普通的五百步弩都無法安裝,讓它們冒險深入連水文條件都不知道的內河,未免有些冒險
更何況範梵志也並非沒有任何準備,根據白袍送來的消息,範梵志在上游佈置了火船,並且在盧容城下設置了攔江鐵索,就是害怕漢軍會出動船隻協助進攻就在香水岸邊的城池,因此對於海軍來說,派遣爲數不多可以用來轉運兵馬的船隻——這些船隻主要都是由青龍大艦攜帶來的——去冒險進攻城池,的確得不償失。
至於碼頭上的林邑船隻,早就已經被範梵志收繳鑿沉,或者調集到了香水的上游。既然打算和漢軍血戰到底,也清楚大漢不會輕易饒恕自己,範梵志就做好了萬全的防禦準備。
之前漢軍進攻象林的時候,範梵志並無防備,現在吃一塹長一智,自然不會再給漢軍從水路進攻的機會。
羅毅跺了跺腳下的土地,作爲一個陸軍將領,他不得不承認還是腳踏實地的時候讓人感覺踏實。
但是放眼向前看去,林邑軍隊雖然已經旗幟倒卷,從碼頭到盧容看上去並無阻隔,羅毅心中卻惴惴不安。
這一帶都是廣闊的河灘,和北方的橫山相比,絕對算得上平緩,真正要有易守難攻的地方,也就只有更向內陸的玉屏山了,玉屏山位於盧容的西南,而盧容碼頭位於盧容的西北、香水的入海口,因此這座山根本起不到阻擋漢軍前進的作用。
但是這麼廣闊的土地驟然間呈現在面前,讓羅毅愈發的覺得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若是換在北方,羅毅幾乎可以斷定是敵人要動用騎兵進攻了。
但是南方根本就沒有什麼戰馬,自然也就沒有騎兵······
如此一來,範梵志到底想幹什麼?
“將軍你看,那邊起煙塵了!”軍中長史伸手指向遠方。
羅毅頓時眉毛一挑,因爲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大地的顫抖:“行滿,這是什麼來路?”
被喚作“行滿”的長史姓王,名世充,身上有胡人血統,因此長相一半是漢人,一半是胡人。但是王世充自幼熟讀經史,對華夏的文化知識如數家珍,若只是聽他的談吐,恐怕還以爲這是一個血統純正的華夏漢族老學究呢。
當初王世充是和李詢他們一起被俘歸順大漢的,因爲他知識淵博,在軍隊之中也算是屈指可數的存在了,因此一路上雖然沒有擔任過幾次主將,長史、司馬和主簿的位置卻都打了一圈了,要論胸腹之中的經綸,就算是一向心高氣傲的羅毅,也要禮讓三分。
因此羅毅看到眼前的景象,第一反應就是問王世充。
“是象兵!”王世充已經眉頭緊鎖。
羅毅登時倒吸一口涼氣,自己的確忘了這一茬!
大象,對於華夏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陌生的存在。在秦漢時期,大象是廣泛存在於大河以南的區域的,也正因爲大象體型龐大、標識明顯,因此往往被當做象徵,漢代劃分的天下幾州之中的豫州,“豫”這個字當中就帶着一個“象”字,說明那個時代的人們是認識和知道並且在這個地方見到過大象的。
然而隨着東漢末年戰亂開始,就算是人都有淪落爲兩腳羊的可能,更遑論大象了,北方南下的胡人爲了糧食向這些動物也舉起屠刀,再加上小冰河期的到來,氣候變化導致北方越來越不適合大象生存,因此大象的分佈範圍急速萎縮到了大江以南、乃至於最後龜縮到了溫度尚且沒有受到小冰河期嚴重影響的嶺南。
畢竟冬天會下雪、湖面都會結冰的江南,也並不適合大象的生存。
因此大象,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已經越來越稀有,但是名字多少都還是聽說過的。甚至之前羅毅在嶺南也並非沒有見過大象。
可他見到過的大象很少,就算是有人馴養的也都是用來運送貨物的,象兵,雖然聽說過南方的林邑國有這種東西,但是這還是羅毅第一次親眼見到。
不管他知不知道這種東西,現在羅毅要面臨一個問題,那就是象兵已經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如果直接就這麼讓象兵衝到碼頭上,那麼註定會是一場大混亂和慘敗!
碼頭上的漢軍將士也都注意到了這些從未見過的敵人,手中的刀槍都微微晃動,也不知道是因爲大地在顫抖,還是因爲他們自己心裡愈發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