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高這一聲招呼,讓李藎忱和裴子烈心中都是苦笑一聲。
這分明是沒有把徐儉、陸瓊等人放在眼裡的架勢,不過以現在東宮和揚州刺史已經勢同水火的局面,也沒有必要假惺惺打招呼了。
陸瓊一言不發的直接向前走去,而徐儉臉上多少有些尷尬神色,無論怎麼說他也是這聚寶齋的少主人,不過是沈君高平日裡都是和徐陵平輩論交,就算是不招呼他,他也不敢多有不滿展現出來。。
至於陳叔儉,直截了當的哼了一聲,跟上陸瓊。倒是陳叔澄有些心虛的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李藎忱,顯然相比於陳叔儉,他的演技和定力終究還是要差一些。
看到自家兒子竟然又和陸瓊以及這兩個皇子站在一起,徐陵的臉頓時有些陰沉,沈君高剛纔那打招呼的方式,與其說是在向徐儉示威,倒不如說是在向徐陵表示不滿。
不過徐陵也清楚現在不是自己教育兒子的時候,臉上的一抹陰影一閃即逝,旋即重新換上笑容,和緊跟着上來行禮的幾名客人寒暄着,彷彿根本沒有看到自家長子。
“周大人、沈大人、傅大人!”李藎忱和裴子烈向前見禮。
“周大人,這裴大士你是認識的,這邊便是李藎忱李世忠。”沈君高向周確介紹道。
站在李藎忱眼前的這位太子中庶子年紀也不小了,鬍鬚頭髮都已經雪白,不過臉頰紅潤,說明甚是健康,一笑起來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活像一個彌勒佛:
“藎忱啊,老夫這幾天聽沈大人和傅大人誇你,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今日得見,果然是堂堂一表人才。你的詩詞文章寫得不錯,人又足智多謀,太子能夠得你效力,實在是東宮之幸。”
李藎忱早就聽說這周確不但爲人正直,而且是個老好人,平日裡也喜歡提攜後輩,根據他剛纔這一段話來看,此言非虛。也難怪當初沈君高在得知李藎忱是在周確府邸外面的時候,並不相信周確會背叛東宮。
相由心生,一臉和藹笑容的周確,只是第一眼看上去就給人一種“不是壞人”的感覺。
如此一來,東宮最重要的幾位臣子,李藎忱也算是見全了,要說沒見過的,恐怕只剩下太子本人陳叔寶了。
東宮衆人湊在一起寒暄兩句,而李藎忱向周確道謝之後,正想要去向徐陵見禮,身後匆匆腳步聲傳來,緊接着便可看到原本和徐儉不知道在說什麼的陳叔儉兄弟二人一邊和隨從交談着,一邊快步走向門口,似乎頗爲急切。
而沈君高等人也察覺到什麼,不約而同的止住話語,同時向門口的方向看去,當看到陳叔儉兄弟陪同走進來的那人時候,東宮三位大臣的臉色都是微微一變,目光之中帶着冷意。
“是陳伯固。”四個字從裴子烈的牙縫之中蹦出來。
對於這個名字,蕭世廉和李藎忱可一點兒都不陌生,也難怪陳氏兄弟聽到消息之後就飛快的迎出去。
蕭世廉下意識的挺直腰桿,看向大步走進來的那個人,而李藎忱一邊伸手將李憐兒護在身後,一邊冷聲說道:“今天晚上可真是熱鬧。”
沈君高微微眯眼:“這一潭死水,是繼續沉下去還是活起來,怕是要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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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固和李藎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更或者說並不是李藎忱在心中潛意識勾勒出來的那種一臉凶神惡煞模樣的大反派形象。
遠遠地看上去,陳伯固不過是一個看上去頗爲儒雅的中年人,一手晃動着扇子,另一隻手有意無意的輕輕撥動着腰帶上纏着的玉玦,似乎就是陳叔儉這樣的皇家子弟年長二十歲之後的樣子。
不過當陳伯固走近的時候,李藎忱隱約感覺到這個人的難纏。
相由心生,如果說剛纔周確給李藎忱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那麼現在這個陳伯固就給他帶來一種深深的寒意。一雙眼眸之中帶着難以琢磨的冷意,似乎是殺氣,又似乎是怒意。
這個在沙場上和官場上都摸爬滾打不少時日的中年男人,能夠很好的駕馭這兩種感覺。
似乎察覺到了從一側投射過來的目光,陳伯固微微偏頭,正好看見了沈君高几人,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東宮的主要臣子竟然如此整齊的到場,臉色也是忍不住微微變化一下,不過旋即更添幾分冷酷。
顯然在他的眼中,無論是周確、沈君高也好,還是旁邊的李藎忱、裴子烈等人也罷,都不過是太子陳叔寶的走狗罷了。既然陳叔寶不在這裡,那也就沒有陳伯固需要關心的了。
沈君高冷哼一聲,他雖然爲人低調,但是正如大多數文人那樣,多少都有心高氣傲的脾氣,陳伯固這樣無視東宮,明顯就是在打太子的臉,也是在打在場每一個東宮臣子的臉,沈君高當然忍不了。
更何況陛下的詔書已經下來,沈君高在下一次朝會的時候就會走馬上任,擔任南陳的廷尉,主管刑罰。廷尉可是從兩漢時代遺留下里的職務,屬於三公九卿裡九卿之一,是真正的有名有權的職務。
而陳伯固雖然是皇親國戚,終究不是陛下皇子,他所擔任的侍中和國子監祭酒雖也是舉足輕重,但是相比於沈君高可是差了不少。
因此無論從什麼方面來說,沈君高都無法容忍陳伯固用這種態度對待他。
“沈公,不可。”周確上前一步,擋住沈君高,“這陳伯固就算是囂張,又能夠囂張多久,現在萬萬不可意氣用事!”
傅縡也是微微頷首,輕輕捻動着手中的佛珠串,嘴裡也不知道在低聲唸叨着什麼,不過他看向陳伯固的目光卻是冰冷的。
沈君高一揮衣袖,看着陳伯固的背影:“某倒要看看,你能夠瀟灑到什麼時候!”
剛剛和徐陵寒暄兩句的陳伯固,似乎察覺到了身後並不怎麼友善的目光,緩緩扭過頭,正好對上沈君高看過來的目光。他眉毛一挑,挑釁的笑了笑,旋即臉上的神情又恢復到原來冰冷的樣子:“叔儉、叔澄,陸兄,徐兄,我們走。”
“阿儉,你等等,”在旁邊和另外幾名老臣低聲說着什麼的徐陵,此時卻突然開口,“爲父有幾句話要跟你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