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謙之所以主動退入洛陽城,恐怕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如果麾下的兵馬損失的太多,他恐怕甚至沒有足夠的人來守衛洛陽,又長又寬的洛陽城牆將會成爲手中兵力捉襟見肘的主將的噩夢。
現在王謙至少應該不會爲這個問題而發愁。
李藎忱伸手點了點沙盤,上面很明確的標註出來了各個城門的位置,其中北面面對邙山的大夏門顯然是最明顯的。
“北側主攻爲大夏門,南側主攻再選擇兩個城門。”
大夏門最大,是洛陽城的主城門之一,而且是通過護城河上的橋樑來連接城門和北邙下的大道,這就意味着攻城的雲梯車可以直接通過這些結實的石頭橋樑直接推進到城門下,足可以減少漢軍很多麻煩。畢竟洛陽城的護城河這麼寬闊,想要填平也需要很多功夫。更何況這個城門有三個門洞,也就意味着如果能夠撞開其中的某一個,整個城門自然也就陷落了,更何況城門外面又沒有甕城,馬面的數量也不是很多,所以雖然體型龐大,卻是洛陽城防之中薄弱的一環。
之前北周進攻北齊的時候往往選擇北邙的方向,也是因爲考慮到了這一點。
而南側的城門自然就沒有那麼多講究,每個城門大同小異,這主要是因爲南側的城門面對洛水,基本上都是服務於城南的普通老百姓以及連接城外靠近洛水的碼頭和集市的,沒有北面城門連接宮城那樣的政治需求,自然大小基本相同,而且也都是清一色的吊橋形式。另外因爲有洛水在的緣故,南門外的護城河也沒有那麼寬敞,顯然是把洛水當做南門外的另外一道護城河了,可惜這條護城河終究不是在城門下,所以被王謙主動放棄。
李藎忱確定南北側作爲主攻方向,自然也就確定禁衛軍和虎翼軍作爲主攻。而楊素緊接着說道:“另外太尉府認爲應該儘快打通和東路的聯繫,所以臣以爲應該派遣鷹揚軍繼續向東進攻,同時聯繫揚武軍從東向西進攻,儘快掃清從偃師到虎牢關的阻礙。”
偃師、鞏義以及虎牢關所在的成皋等等都是聯絡洛陽和開封、陳留等地之間的重要城鎮,之前也是北周駐紮兵力的重點地區,只不過原本奉命守衛這些地方的王謙已經帶着麾下兵馬前來支援洛陽,所以這些地方反倒是缺少兵馬,正是趁機掃蕩一空的好機會。
李藎忱看向陳智深,這個計劃雖然不錯,但是就意味着鷹揚軍將會向東離開洛陽主戰場,只怕陳智深這頭猛虎會有意見啊。
這傢伙心心念唸的可不就是打下洛陽城麼,楊素真的這麼做就等於臨陣把陳智深給排除在外了。
陳智深果然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楊素這傢伙莫非是要針對我?不過他轉念一想,的確現在鷹揚軍已經在城東展開,是向東進攻的最佳選擇,楊素這麼說也沒有什麼問題,而李藎忱的目光這個時候也投了過來,很明顯陛下並不反對這樣的計劃。
陳智深吸了一口氣,鄭重一拱手:“臣願意向東爲陛下衝殺!”
李藎忱微微頷首,這傢伙也不傻,當下微笑道:“鷹揚軍苦戰久矣,給你們點輕鬆的任務,免得麾下將士都說你陳智深不顧大家死活只知道沖沖殺殺。另外你這一次可得說清楚,朕是爲你們考慮,給你們輕鬆的活計讓你們鬆一口氣,你可不要把朕的好心都變成自己的好心了。”
李藎忱開了一個玩笑,原本一時間有些緊張的氣氛再一次輕鬆起來。當然了,李藎忱也是在變相的告訴陳智深,大漢的軍隊終究是朕的軍隊,可不要意氣用事。
也不知道陳智深到底有沒有聽出來李藎忱深層次裡的意思,只是笑着說道:“陛下放心,那幫小兔崽子們還不敢誹謗臣下,更不敢抱怨陛下任何的安排。”
李藎忱轉而神情嚴肅了一些:“不過成皋一帶直通鄴城,一旦洛陽危機,宇文憲很可能不會繞行孟津,而是選擇直接在開封或者成皋突破,所以你們務必要提高警惕。”
“諾!”陳智深急忙答應。
這他還是心裡有數的。
等陳智深和淳于岑等人都領命去了,李藎忱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蕭世廉忍不住感慨道:“陳將軍就是一頭猛虎,陛下想要馴服他還不是那麼容易的。”
“猛虎其實還是很好馴服的,”李藎忱不由得笑了一聲,“這傢伙在大事上絕對不會糊塗,只是有的時候好打好殺有些目中無人罷了,不過既然是猛將,沒有一點傲氣,如何能夠稱之爲猛將?”
蕭世廉和楊素對視一眼,蕭世廉笑道:“陛下當真有高祖將將之才也。”
李藎忱擺了擺手:“好了別拍馬屁了,難不成你們還真的希望朕變得和漢高祖一樣生性多疑?”
不等蕭世廉等人回答,李藎忱徑直說道:“北面戰事不一定就會比南面輕鬆,伯清,要多加小心。”
蕭世廉當然清楚李藎忱是說的宇文憲和宇文純隨時都有可能從背後而來,打漢軍一個措手不及,所以鄭重的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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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洛陽城中。
若是換在百年前,這個時候已經是萬家燈火,可是現在的洛陽沉默在黑暗之中,就像是奄奄一息的巨獸。
稀稀落落的燈火都來自於巡夜的士卒,城中甚至連一點兒聲響都沒有,打更人的聲音顯得分外孤單寂寥。
而尉遲迥的府邸之中,熄滅的燈火再一次亮起。
尉遲迥緩步從屏風後面轉出來,看着一身甲冑坐在堂上的中年人,微笑着說道:“都已經這麼晚了,敕萬還過來幹什麼?”
坐在那裡的正是王謙,看着步履蹣跚的尉遲迥,王謙心中隱隱作痛,想要上前一步攙扶尉遲迥,尉遲迥卻擺了擺手:“沒事,這兩步老夫還不是不能走。”
“這才幾日不見,爲何尉遲兄就像是蒼老了十歲?”王謙不由得問道,眼前的尉遲迥和當初柏谷城分別時候的尉遲迥似乎換了一個人,蒼白的頭髮披散,臉上的皺紋也從未如此明顯。
這似乎就是一個垂暮老人,第一眼看到他,恐怕誰都不敢相信短短几天之前,這還是一個統兵數萬、勒馬伊水的猛將,是北周的柱國大將軍、堂堂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