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很憋屈,卻別無選擇。
至於跟着誰走,裴矩實際上還沒有想好,不過他已經傾向於大漢。
沒有辦法,宇文憲動兵,就是動了殺意。
裴矩不能把希望再寄託在宇文憲能夠寬恕裴氏上了。
這等梟雄人物是不可能在覺得裴氏已經背叛了自己之後,又能輕易地把自己的想法改變回來的。當然了讓宇文憲改變想法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自然就意味着聞喜裴氏將會付出慘重的代價,甚至很有可能因此墮落成甚至比不上現在清河崔氏的二三流家族。
裴矩作爲一族之長,當然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此現在只能期望大漢能夠爲裴氏做些什麼了。
當然首先得是裴氏先爲大漢做些什麼。
裴矩的目光放在桌案上的文牘上,他這裡有幽州、冀州等地完整的山川地形、人口田畝等等的資料,但是裴矩相信李藎忱現在最需要的並不是這個,且不說大漢那無孔不入的白袍是不是早就已經把這些資料摸排清楚,就算是李藎忱什麼都沒有,只要他率領大軍殺入了鄴城,這些東西自然而然也是他的戰利品。
就算是裴矩不給,也有人會眼巴巴的託舉着這些東西以博取新朝的不殺之恩。
裴氏,必須要做些別的事情。
“家主,外面有自稱姓田的人求見。”
裴矩一怔,急忙點頭:“速速帶進來。”
大步走進來的正是白袍副統領田端。
他打量着裴矩,兩個人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大漢還和北周以兩淮爲界,現在大漢已經幾乎兵臨城下了。
當時的裴矩還有幾分驕傲,認爲大漢只有求着聞喜裴氏,給聞喜裴氏足夠多的好處,他裴矩纔可能能夠爲大漢做點什麼,但是田端並沒有求他,只是施施然一笑、轉身離去,這也讓裴矩很是不爽,不過爲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他倒是也沒有把田端怎麼樣。
可是現在時過境遷,竟然真的輪到了自己來求田端。
“裴公,別來無恙!”田端笑道,“年餘未見,裴公英氣不減。”
在裴矩聽來,這話裡充滿了揶揄和嘲諷,但是他無計可施。
宇文憲不爭氣,那有什麼辦法,要是北周軍隊能夠浩浩蕩蕩的殺到大江邊,這個時候輪得到自己低聲下氣麼?
“田統領客氣,快快請坐,來人,看茶!”裴矩起身迎接,沒有直接迎出門就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線了。
田端整好以暇,今天他很確定,裴矩會做出什麼選擇。
裴矩目送田端坐下,方纔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微笑着說道:“田統領,左右某已經屏退,門外站着的也都是裴家親信子弟,田統領有話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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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端微微頷首,裴矩此人謹慎的甚至有些膽小,所以這方面上他還是很放心的。
更何況就算是自己今天和裴矩說的這些話流傳出去了一二又能怎樣,最多不過是逼迫聞喜裴氏更加堅定的站在大漢這邊罷了!
因此田端甚至期望隔牆有耳。
“裴公的擔憂,陛下已然知道。”田端正色說道,“現在陛下已經讓白袍和羽林騎一起商議營救聞喜裴氏的事情。”
裴矩張了張嘴,遲疑道:“裴氏上下數百口,想要從周人兵鋒之下救出,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吧,更何況家中族老們本來就安土重遷,又上了年紀,想要讓他們離開,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聞喜是裴氏的根基所在,只有在聞喜走出去的裴氏才能稱之爲正統的裴氏,當初南渡的那些裴氏正是因爲和聞喜本家疏遠,甚至已經沒有了聯繫,所以也因爲沒有聲望名聲支持而一落千丈。更不要說聞喜還有作爲裴氏象徵的裴柏,對於裴氏老一輩們來說,說什麼也不能離開故土,離開裴柏的廕庇,不然的話裴氏就沒有根基和靈魂了。
這也是裴矩現在搖擺不定的原因之一。
大漢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虎口奪食並不是不可能,但是救出來一個兩個嫡系子弟尚且可以,想要把聞喜裴氏整個家族救出來,那就不是虎口奪食,而是虎羣奪食了。
“裴公想岔了。”田端察覺到了裴矩的臉色陰晴不定,急忙解釋道,“白袍和羽林騎將會聯手保護裴家村,裴公所需要做的就是讓家族中人不要走出裴家村的範圍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大漢軍隊的任務,不需要裴公多操心。”
“此言怎講?”裴矩很是詫異。
田端笑道:“陛下已經打算以驃騎將軍爲帥,趁大河冰封,直接進攻蒲州,甚至橫掃河東,到時候聞喜,也在我大漢兵鋒之下,只要能夠守住裴家村,那裴氏可高枕無憂也!”
“進攻蒲州?”裴矩瞪大眼睛。
李藎忱還真是有膽啊!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想要打破當前的局勢,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一旦拿下了河東,不但能夠從南方直接威脅晉陽,迫使宇文純不敢對平城用全力,也能夠讓宇文憲不得不調動兵馬反撲或者至少加固鄴城以西太行沿線的防務,不然的話漢軍真的能夠做到對鄴城的三面夾擊。
田端緊接着將一份文書遞給裴矩:“白袍已經派人前往聞喜,另外南岸的羽林騎也整裝待發,因此裴公儘管放心。”
說到這裡,田端不由得笑了笑。
裴矩剎那間覺得田端的笑容分外的陰冷,讓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
這哪是好心的保護,根本就是威脅嘛!
這是在告訴裴矩,你們聞喜裴氏本家已然在我大漢掌控之中,所以你還是乖乖聽話吧。
裴矩的笑容變的苦澀,原來自己就沒得選,現在更沒得選了。
不用田端再提醒,裴矩直接說道:“大軍入河東,又是冬天,糧食必然緊張,裴氏尚且有存儲,願爲大軍供應糧食。”
田端點了點頭:“裴公的好心,自當轉達陛下。”
“那就多謝田統領了。”裴矩起身,鄭重拱手。
現在裴氏已經和大漢綁在一根繩上了,不管是死是活,只能一起了。只期望李藎忱不要讓自己失望啊。
田端深深看了裴矩一眼。
這傢伙說得好聽,但是漢軍沒有殺到聞喜的時候,聞喜的糧食也送不到漢軍陣前去。
不過裴矩有這個態度,也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