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一隊騎兵!”周圍將領們心中感慨一聲,默然對視一眼。
而尉遲迥眯着眼看向城池,派出這一隊騎兵,或許是那個叫做李藎忱的小將在這一場大戰中做出的最正確的選擇。而事實證明,他們也確實沒有辜負李藎忱對他們的信任。
“對了,諸位將軍,屬下還看到這些敵人中有不少衣甲殘破的,似乎他們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但是一個個雖然疲憊,卻士氣昂揚,應該是······”斥候又想起來一點,急忙說道,不過旋即意識到什麼,聲音不由得漸漸低下來。
這些島夷打了一場勝仗,那麼只有可能是和北周人打的,那麼自然就說明北周失敗了。
看着訥訥不敢言的斥候,尉遲順擺了擺手,讓他先退下。
再說別的實際上已經沒用了,在這一隊援兵出現的時候,那五千派出去的北周輕兵不管還是不是存在,都已經沒有太多的區別。沒有擋住敵人的援兵,實際上他們的任務就已經失敗了。
一道道目光落在尉遲順的身上,都帶着徵詢的意思。老將軍的臉色看上去明顯有些陰沉,大家自然都不敢貿然開口。
“阿爹我們現在······”尉遲順低聲說道,這個時候恐怕也就只有他敢詢問尉遲迥的意見了。
尉遲迥哼了一聲:“多了四千多人,總共也就是五六千人,我們依然擁有數量上的絕對優勢,難道你們就怕了麼?”
周圍的將領們對視一眼,臉上多是無奈神色。
雖然尉遲迥說的是這個道理,可是眼前這座城上的人顯然不能以常人度之,他們憑藉着兩千多人就堅持了這麼長時間,如果再來四千多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堅持更長的時間?
現在隨着那一隊伏兵的覆沒,時間對於北周來說,更是成爲了致命之處,誰都不知道江陵城現在還能堅持多長時間,畢竟他們面臨的險境和現在章山郡守軍面對的相差無幾,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南陳瘋子能夠咬着牙頂住狂潮,可是那些西樑人可以麼?對此別說是尉遲順,恐怕就是尉遲迥心中也難免會惴惴。
不過尉遲迥卻知道,現在的自己,如果灰溜溜的收兵回襄陽的話,不但對於自己的威望和軍中的士氣都是難以彌補的沉重打擊,而如果攻克這章山郡,就算是真的把江陵城丟了,至少也好向將士們以及向朝廷交代。
然而還不等尉遲迥催促將領們去進攻,一名流星快馬匆匆衝入營寨之中,穿過空無一人的營寨,直接飛馳到中軍所在的位置。
這流星快馬是從北方而來的,因此一時間沒有人注意到,一直等到那哨探快步衝上點將臺,周圍的將領們方纔詫異的看過來。哨探沒有過多遲疑,徑直一拱手:
“啓稟將軍,島夷一隊兵馬已經突破溳水,現在正在沔水岸邊準備強渡沔水,進攻武寧郡,武寧郡告急!”
武寧郡告急!
這幾個字眼落入耳中,所有的將領都是目瞪口呆。武寧郡是從這裡返回襄陽的必由之路,其對於襄陽的屏障作用類似於章山郡對背後江陵的屏護,若是武寧郡丟了,不但襄陽門戶大開,而且這一路南下的兵馬就會處於敵人的前後夾擊中。
“是誰領軍?多少人馬?”尉遲順一把抓起來那哨探的衣領,“快,說清楚!”
哨探急忙說道:“旗號是島夷的徵西大將軍淳于量,人馬上萬,咱們在隨州、溳水一帶的守軍不過兩三千人,根本攔不住,尤其是現在隨州失陷,其餘州府根本不敢輕易發兵阻攔······”
尉遲順臉色變了變,無力的鬆開手。
無論是淳于量的名聲,還是他麾下這上萬兵馬,對於武寧郡、對於尉遲迥大軍的後路,都是足以讓尉遲迥現在就撤兵的致命威脅。
而還不等這哨探離開,又是一名哨探快步衝上來,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來到點將臺的:“啓稟將軍,沔陽城失陷,守軍投降,現在島夷平北將軍任忠正率領本部兵馬北上,兵鋒直指章山郡!”
援軍,又是一路援軍!
所有將領的神情已經陰晴不定,而尉遲迥緩緩攥緊了拳頭。
他很清楚,這一戰已經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了。沔陽被攻破、隨州被攻破,現在尚且無傷大雅,不會威脅到北周在襄陽的根本,但是如果自己在短期內拿不下章山郡,而只有一兩千當地屯駐士卒戍守的武寧郡落在敵人手中,那恐怕就算是襄陽城池再怎麼堅固,在沒有守軍的情況下,也會難以保全。
丟了江陵,那怎麼說都是陸騰和蕭巋的主要責任,而若是丟了襄陽,那尉遲迥就只能親自向宇文邕請罪的。
更何況尉遲迥還清楚,宇文邕讓自己來代替楊堅到底是什麼意思,對於楊堅這個親家,宇文邕可是並不怎麼信任,讓尉遲迥這個穩重的老將前來,也有分化楊堅的作用,若是尉遲迥上來就搞砸了,恐怕宇文邕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夠遏制楊堅!
自己的聲望、軍隊的士氣,相比於宇文邕的信任和大周的未來,根本算不上什麼。在這一刻尉遲迥已經做出了選擇:
“阿順,傳令各部,暫停進攻,向北方廣撒斥候,務必探查清楚淳于量大軍到什麼位置了,另外快馬通知武寧郡到襄陽沿線各處城池,務必嚴加防守!”
“諾!”尉遲順打了一個激靈,此時他已經明白父親的選擇,不過還是有些糾結的說道,“可是爹爹,江陵城咱們就······”
呼嘯的風中,殺聲已經漸漸平息,尉遲迥的臉上帶着一絲苦澀:“任忠和淳于量不去支援江陵,反而都甩開步子向此處而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尉遲順臉色微變:“阿爹的意思是······”
尉遲迥徑直向點將臺下走去,背影怎麼看都有些蕭索:“這說明江陵城估計已經凶多吉少了,咱們若是還在這裡進攻,恐怕前來的就不僅僅是任忠和淳于量,而是蕭摩訶帶領的島夷主力了。”
緩緩擡頭看着前方的城牆,尉遲迥臉上流露出無奈的神色,
沒有想到老頭子征戰沙場這麼多年,最後竟然頓兵在這麼一個小小的章山郡前。
這一剎那,尉遲迥覺得這章山郡,高大的有如草原上的陰山,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翻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