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好詫異的,”李藎忱忍不住笑了一聲,環顧左右,“別說是你了,只要是某見過的,某都記得你們。那邊那個,殺了兩個,還有你旁邊這小子,硬生生推開了一架雲梯,殺死的不知道幾個,但是某估計摔死的不少呢!”
聽着李藎忱說起他們的事蹟如數家珍,周圍的將士們頓時鼻子酸酸的,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滾。
這一支軍隊的功績很大,而大戰過後,除了自己,又有幾個人能夠記住每個人的功績,記住每個人曾經付出的犧牲?
唯有眼前的這個年輕將軍!
而李藎忱輕輕嘆息一聲:“當然,還有更多的將士,某還記得他們,可惜他們其中的大多數人都倒下了,再也沒有辦法在這裡和我們嬉笑怒罵,感慨劫後餘生······”
周圍頓時陷入一片沉默。這一場大戰,北周人打的兇、南陳將士拼的也兇,兩千多號人,只是十幾個時辰的血戰,就倒下了足足一半,沒有堅持到援軍到來的袍澤弟兄,數不勝數。
現在大家還有資格在這裡笑罵尉遲迥、看似風輕雲淡的談論那一場剛剛過去的大戰,可是還有這麼多兄弟,再也沒有這個資格了。
“走吧,還能動的,就隨某去城外看看他們,送咱們兄弟們一程!”李藎忱哈哈笑道,甩開膀子第一個轉身向城門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後,一個又一個的將士默默地跟上,堅定的邁出腳步。甚至就連幾個輕傷的,也都在身邊兄弟的攙扶下緊緊跟上。浩浩蕩蕩的人潮在街道上走過,一面面殘破的旗幟不知道被誰撐了起來,在風中獵獵舞動。
雖然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是所有的目光都堅定不移的看向前方。
“世忠要比我們想象中做的還要出色,”站在城頭上看着奔流的隊伍,裴子烈忍不住喃喃感慨一聲,“設身處地,某自問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
站在他身邊的蕭世廉並沒有接話,而是肅然說道:“我們也走吧,是應該送弟兄們一程。”
裴子烈鄭重一頷首,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那隊伍,走在隊伍前面的身影,雖然算不上高大,但是在這一刻,給裴子烈一種難以逾越的感覺。而他身後的滾滾鐵流,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跟着,似乎只要那身影一聲令下,就算是刀山火海,這鐵流也會毫不猶豫的向前。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裴子烈喃喃吟誦一遍,“飛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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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整個建康府都沉浸在歡呼聲中。
時不時可以看見勾肩搭背的人穿行於街道,觥籌交錯間,人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
從西面而來的捷報讓整個建康府都隨之歡樂,南陳在江陵的勝利意味着整個南陳的江山將愈加固若金湯,而這歌舞昇平的日子也將繼續延續下去沒有盡頭。
街上如此,皇宮之中亦是如此,各處燈籠早早的都被點燃,風吹燈籠,在迴廊上灑下一片片光芒,將整個皇城的每一個角落照亮。
“李藎忱······李藎忱,打得好,打得好!”陳頊的手輕輕抖動着,正拿着從江陵那邊傳回來的戰報,在戰報上蕭摩訶並沒有掩飾自己對於北方的忽略,也沒有掩飾李藎忱率領一支孤軍死守章山郡對於這一戰的巨大功勞所在。
對於蕭摩訶的失誤,陳頊倒是沒有多少想要責罰的意思,畢竟這一場大戰打到現在,已經可以稱之爲徹頭徹尾的勝利,陳頊當然不會對蕭摩訶多加批評,否則到時候引起軍中不滿,可不是身在建康府的他還能擺平的。
更何況雖然蕭摩訶犯了錯誤,這一場大戰終究是贏了。而且陳頊也不覺得蕭摩訶之前的佈置有太多的問題——畢竟就算是尉遲迥率軍殺到江陵城下,蕭摩訶也不是沒有勝算。
當然了,李藎忱率領一支孤軍北上,可以說是大戰中最大的變數,也可以說避免了大戰中最有可能發生的變數。
蕭摩訶雖然在戰報中沒有明說,但是陳頊明白,這是要爲李藎忱還有蕭世廉、裴子烈幾人請頭功的意思。
在陳頊看來,這個頭功是值得的,如果說之前李藎忱他們活捉了蕭巋終究沒有拿下江陵城來得重要,現在守住章山郡則已經足夠了。
“這個李藎忱,等他回到京城,朕真得好好見見他。”陳頊笑着說道,激動地輕輕敲打着自己的手掌。
而在他的不遠處,樂昌正幫着陳頊整理奏章,聽到陳頊所說,也不由得輕輕鬆了一口氣。那個總是在夢迴時候出現的男子,終究是在這一場大戰之中立下了潑天的功勞。
僅僅是看自家爹爹難得流露出來的欣賞和喜悅,就知道這功勞有多大。
當下裡樂昌吩咐宦官去爲陳頊倒一杯水,微笑着說道:“兒臣要恭喜父皇了。江陵一戰後,大陳在荊州更多立足之地,不至於陷於敵人四面圍攻之中。”
陳頊樂呵呵的點了點頭,江陵落入南陳手中,不僅僅是政治意義,而且還意味着南陳在淮西、荊北方向上都有了屏障,宜都一帶也不再是孤軍困守,整個荊湖局勢都隨之倒向南陳,活了起來。
之後南陳在荊湖方向上,無論是進攻還是防禦,都將佔據優勢。更尤其是在進攻上,向北進攻襄陽、向東威懾淮西、向西揮師入蜀,都將會有更多的選擇,而就算是防禦,也會有更大的迴旋空間。
“年輕才俊啊。”陳頊臉上的笑容並未消散,顯然還回味在勝利帶來的喜悅和那李藎忱送給他的驚喜之中。
樂昌公主笑着說道:“女兒倒是想起來一句話,使李將軍遇高皇帝,現在這李將軍也有了,高皇帝可不就是爹爹麼。”
“高皇帝?高皇帝······”陳頊怔了一下,“哈哈哈哈,你個鬼丫頭也知道拍朕的馬屁了。這無事不登三寶殿,樂兒可是有事想要求爹爹,原來可沒見你這幾天如此勤快?”
“原來如何沒有?”樂昌哼了一聲,不過旋即微微低頭,雙手不安的交纏在一起,“女兒······女兒想隨着長兄去江陵。江陵一帶,美景風光女兒一向嚮往之,現在終於落入我大陳手中,自應當······”
陳頊臉色微微一沉,沉默片刻之後,猛地露出一抹笑容:“算你求得是時候,父皇準了!”
“真的?”樂昌頓時流露出喜悅神色。
“那父皇后悔了?”陳頊佯作生氣。
“女兒多謝父皇!”樂昌趕緊行禮,匆匆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