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鼓動着碼頭上的旌旗,一排排士卒早早的佇立在碼頭泊船位置的兩側。所有停靠江陵城外碼頭的船隻,都被阻擋在了上下游,空曠的江面上只有水師的戰船來往如飛。
“來了。”裴子烈微微眯眼,低聲說道。或許是因爲江陵這邊的太陽要比建康府的烈一些,所以裴子烈看上去也黑了不少,而他身邊的李藎忱和蕭世廉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
就在天邊,一個小小的影子出現,旋即變得越來越大,而在這影子後面,更多的船隻出現在視野之中,越來越大,尤其是中間的那幾艘黃龍鉅艦,更是足足佔據了半邊江面,再加上週圍護衛的船隻,真的可以說是遮天蔽日。
碼頭後方看熱鬧的百姓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頓時爆發出一聲聲驚歎。他們生長在江邊,不是沒有見過戰船,但是這麼龐大的戰船還是第一次見。對於這些不知道還有多少實力和底牌的下江人,江陵百姓們有了更新的認識。
幾艘黃龍鉅艦越衆而出,緩緩的靠向碼頭,而站在碼頭上以蕭摩訶爲首的將領和官員們都下意識的整了整被風吹得有些亂的衣襟。
南陳水師的操船技術在這天下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所以雖然樓船巨大,但是依舊平穩順利的靠上碼頭,而跳板放下,隨着幾名水師將領先行下船,緊接其後的幾道身影,便讓碼頭上的人有一種熟悉感。
迎面而來的第一人便是東宮太子中庶子周確,緊接着右衛將軍毛喜護衛着一個胖乎乎、一臉憨厚的中年人走了下來。
雖然這實際上是第一次見到他,李藎忱也已經很確定此人是誰。
南陳太子,陳叔寶。
看着這個歷史上更因爲他的一曲《玉樹後庭花》和那個美豔妃子張麗華而聞名的未來君王,李藎忱微微一挑眉,不過什麼都沒有說,和裴子烈、蕭世廉兩人一起走上前。
“大陳荊州都督、驃騎大將軍蕭摩訶,參見太子殿下!”蕭摩訶朗聲拱手行禮。跟在他後面的魯廣達等將領也紛紛行禮。
陳叔寶哈哈笑道:“蕭將軍,咱們可真是好久沒見了,孤都快想死你了!”
一邊說着,陳叔寶一邊上前拍了拍蕭摩訶的肩膀,如果不是還知道一點兒禮節,而且對男人也沒有什麼興趣,李藎忱懷疑這個傢伙會不會上來就是一個熊抱。
頓時整個碼頭上一片寂靜,魯廣達等之前沒有和陳叔寶打過交道的將領和官員們一時間鴉雀無聲。而蕭摩訶強忍着一臉黑線,沉聲說道:“臣不勝惶恐。此地簡陋,加之江上風大,不宜過久停留,還請殿下移駕城中。”
“好,聽你吩咐!”陳叔寶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這上面,徑直將目光投向周圍,反倒是對遠處連綿的青山比較感興趣。而站在陳叔寶身邊的周確和毛喜兩人相顧無言,但是都看出來對方臉色不太好。
而李藎忱此時也是和蕭世廉、裴子烈等人面面相覷。
這胖子······確定是太子,而不是陳頊派來的逗比麼?
當然李藎忱等人並不知道,陳叔寶從小養尊處優,再加上生性喜動、好詩詞玩樂,然而這麼多年來他甚至都沒有踏出建康府周圍的機會,平日裡雖然遊手好閒,但是終究是處於陳頊的威嚴籠罩之中,處處還得顧及皇家顏面禮法,自然早就已經憋得不耐煩的。
現在終於得到機會能夠來到這江陵,船上身後跟着的幾乎都是東宮臣子,而碼頭上站着的也都是忠誠於東宮的武將,天高皇帝遠,周圍自己人,陳叔寶當然就徹底將什麼禮儀跑到了九霄雲外,就差和蕭摩訶勾肩搭背了。
此時的陳叔寶,就像是一個被關在籠子裡久了的金絲雀,現在終於能夠在廣闊的天空下翱翔。
而此時也開始下船的光祿卿顧野王和散騎常侍駱牙兩人看着陳叔寶的背影,目光之中都帶着幾分擔憂神色。
李藎忱和蕭世廉等年輕將領也陸續和陳叔寶等人見禮,不過顯然陳叔寶對於這幾個在此次大戰之中嶄露頭角的年輕人並沒有太多的興趣,只是衝着他們懶洋洋的寒暄幾句,就忙不迭的催促蕭摩訶趕快找個地方讓他好吃好喝、休息休息。
無奈之下蕭摩訶也只能遵令而行,看着陳叔寶離去的身影,李藎忱皺了皺眉,不由得感慨一聲:“太子殿下······還真是出乎某的意料啊。”
裴子烈微微側頭:“世忠,慎言!”
“弟兄們在這江陵城下、紀南城中、章山城頭拼死拼活,到頭來就是爲了獲得這樣的人的獎賞。”蕭世廉哼了一聲,“爲這樣的人拼命,真是值得!”
蕭世廉把後兩個字咬得很重,誰都明白他這是在說反話。而裴子烈沉聲說道:“伯清你······”
“伯清說的有道理,也沒道理。”李藎忱此時淡淡說道,“我們拼死拼活是不假,但是我們不是爲了他拼死拼活······”
蕭世廉和裴子烈霍然看向李藎忱,蕭世廉明顯有些激動,而裴子烈更多的是無奈和擔憂,顯然他也找不出來什麼證據能夠反駁李藎忱,因爲那陳叔寶的言行和所求,都在證明李藎忱和蕭世廉說的沒錯。
陳霸先和陳頊的子孫,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蕭世廉鄭重點頭:“說得對,我們浴血奮戰,爲的是我們的親人還有這一方水土、一方百姓不受戰火······”
“伯清!”裴子烈急忙打斷蕭世廉,蕭世廉說出來的是大家的心裡話,但是這大庭廣衆之下終究不好。
不過顯然碼頭上的文武官員,注意力都在陳叔寶身上,所以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站在一邊的這三個年輕人到底在說什麼。
就當蕭世廉還準備說什麼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驟然響起。
“阿兄!”李憐兒驚喜的跑到李藎忱身邊,如果不是周圍還有人看着,恐怕這丫頭會忍不住直接撲到李藎忱懷裡。
而她後面跟着的小丫頭蕭晴更是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激動,不過依舊勉強對着蕭世廉擠出笑容:
“大哥,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