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華寺就位於江陵城外臺寺淵(今沙市太師淵)旁邊,之所以名爲“章華”,是因爲這裡是曾經楚國章華宮的位置,楚國滅亡之後,此處日漸廢棄,當年的雕樑畫棟自然全都了無蹤影,只剩下一個又一個荒草叢中連綿的土臺子,因此當地人又把這裡稱爲“章華臺”。
因爲這裡是那個曾經龐大王國的象徵,又是“楚王愛細腰”等等傳說流傳出來的地方,因此雖然荒廢,倒是經常有一些文人雅士前來弔古傷今。
南樑篤信佛教,因此在這章華臺外建造了一個規模不算很大的寺廟,這便是章華寺,能夠讓遠道而來的人在此歇歇腳、爲佛祖上幾炷香。當然此時的章華寺在旁邊那些高大土臺子的映襯下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廟,和後世就構築在章華宮遺址上的章華寺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饒是這廟不大,也因爲毗鄰章華臺的緣故,所以香火比較旺盛,再加上西樑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江陵這邊實行堅壁清野的政策,所以山中的大寺廟很難前往,不少達官貴人索性就來這章華寺上香還願,是不是還能傳出此處香火很靈驗的說法。
然而今天一個上香的人都沒有,大早晨起來,打着赤色旗幟的軍隊就將整個章華寺圍的水泄不通,而就連不遠處的章華臺上下,也有南陳的步騎來往巡邏。
“這便是章華寺?”從馬車上下來的陳叔寶神情鬱郁,顯然眼前這麼一個略微有些破敗的小寺廟並沒有讓他感到有趣,畢竟南朝四百八十寺,作爲南朝都城的建康府周圍,規模龐大的寺廟可是一點兒都不少,相比起來這章華寺可就遜色不少了。
李藎忱微微頷首:“章華寺雖然小,卻是這江陵城周邊香火最旺盛的寺廟,而且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從山門到藏經樓,這寺中倒是一個都不少。”
只是陳叔寶對此似乎並不感冒,正想要擺擺手要回去,卻被旁邊的聲音打斷。
“皇兄,既然來都來了,便進去燒柱香吧。”樂昌公主雖然帶着面紗,遮擋住了容顏,但是卻遮擋不住她清脆的聲音。
陳叔寶怔了一下,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當先向前走去。
而李藎忱衝着前面的蕭世廉使了一個眼色,蕭世廉急忙跟上甩開步子向前走的陳叔寶。輕輕呼了口氣,李藎忱壓低聲音:“多謝殿下爲臣下解圍。”
樂昌淡淡說道:“舉手之勞,更何況本宮這也是爲了太子好,若是讓這麼多將士跟着白跑這一趟,對於太子的聲望可不怎麼好。”
李藎忱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殿下既然要上香,請吧。”
“李將軍何不一起?”樂昌並沒有着急向前走。
李藎忱遲疑片刻,還是低聲說道:“實不相瞞,末將並不信佛,所以這寺廟還是不進的爲好,免得做出什麼,在兩位殿下面前出了洋相。”
樂昌輕笑一聲:“佛祖帶給人們的,是苦難之中的美好,又不是什麼厄運。李將軍一向是看得開的人,也是膽子大的人,怎麼這一個小小的寺廟都不敢進去了?”
雖然不知道樂昌爲什麼今天這麼健談,李藎忱也知道自己沒有再拒絕的餘地,當即重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此次樂昌沒有停步,徑直向前走去,而李藎忱猶豫片刻,將佩劍解下來遞給李平,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兩位施主請。”見到又是兩人在親衛的簇擁下走進來,迎接的主持急忙將手中準備好的香遞給兩人,他在之前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今天來的都是什麼樣的貴人,所以不敢怠慢。
樂昌接過來香,看也不看身邊的李藎忱,徑直走入大雄寶殿之中。而此時陳叔寶已經敬過香,不知道被蕭世廉引着去哪裡了。
跪在墊子上,樂昌恭恭敬敬的唸了幾聲法號,然後將手中香插在香爐上。她身後的李藎忱也手持香向着佛祖鞠了一躬。
他不奢求佛祖能夠普渡衆生,只希望佛祖能夠看在自己此時心還算是虔誠的份上,庇佑自己的夢想得以實現,也庇佑李憐兒、蕭湘這些家人平平安安。
緩步走出大雄寶殿,周圍已經沒有親衛跟隨——一羣甲士浩浩蕩蕩的衝入寺廟之中也不成體統。因此只有少數幾個親衛站在不遠處的迴廊下,畢竟這寺廟之中早就已經被搜查過不知道多少遍,自然不會有什麼危險。
也正因此,沒有人會知道樂昌和李藎忱正說什麼。
“李將軍,”樂昌的聲音很低,只有李藎忱能夠聽得見,“其實本宮也不信佛。”
李藎忱怔了一下:“可是殿下······”
“只要心誠,信與不信又有何區別?”樂昌輕笑一聲,“本宮相信,本宮剛纔跪下祈禱的時候,其心是誠的,那麼佛祖也會保佑。”
李藎忱不由得苦笑,陳頊還真是生了一個鐘靈毓秀的好女兒,只是可惜······李藎忱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愈發感慨。
只是可惜陳頊沒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好兒子啊。
陳叔寶無聊的打着哈欠走了過來:“這地方就是一個半大廟宇,沒有什麼好看的,我們還是抓緊去下一個地方吧,之前李將軍你也說過,就去那個華容道!”
李藎忱急忙應了一聲,旋即下意識的看向蕭世廉,蕭世廉落在陳叔寶身上的目光滿是不屑。而樂昌似乎也察覺到什麼,不過還不等她回過神來,李藎忱已經不動聲色的向前邁出一步,擋住她的視線。
樂昌若有所思的看着李藎忱的背影,卻什麼都沒有說。
而這一切微小的動作顯然都沒有引起陳叔寶的注意,這位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着的還是那一片山水,至於自己身邊的人都有什麼動作,與他何干?
從本質上來講,陳叔寶還是一個標準的喜歡寄情山水的魏晉名士——如果從他的詩作水平來看算得上一個詩詞大家的話——所以顯然對那些山林的興趣遠遠高過這些廟宇。
李藎忱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這個陳叔寶又是一個被皇位耽誤了的文學家和藝術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