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才鄭重點了點頭:“正是巴人。”
“巴人八部,自成一體,盤踞川江、呼嘯山林,豈是那麼好以之爲己用的?”李藎忱遲疑說道。
按照東晉的《華陽國志》記載,巴蜀山中的巴人部落可以分爲“濮、賨、苴、***、獽、夷、蜒”八部,這八部的來源各不相同,有的是曾經巴國的主要構成羣體,有的是外來羣體,但是在數百年的演化之中,這些相對於後來漢人都屬於巴人的族羣自然就被稱爲巴人。
巴人八大部衆廣泛分佈在傳統意義上巴州的各個角落,而在三國時期,這些分佈在南到南中、北到漢中的廣大山區範圍內的巴人族羣曾經大量補充進蜀漢軍隊當中。
相比於漢人,巴人作戰勇猛、尤其擅長山地作戰,其中的賨人,因爲作戰時候喜歡手持盾牌向前迅猛衝鋒,因此被稱爲“板楯蠻”。
若是能夠將巴人收爲己用,那麼李藎忱不但將會擁有充足的兵力,而且對於整個巴蜀的佔領也將更加輕鬆。
“巴人······不比漢人,對付巴人當真容易?”李藎忱臉上神色愈發沉重。
不是李藎忱不敢嘗試或者對巴人有什麼偏見——畢竟對於一個典型的後世人,五十六個民族的觀念都已經深入心中,巴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半少數民族、半漢人的羣體,李藎忱當然不可能歧視——而是李藎忱心中也清楚這些蠻人的生活習慣和習俗和漢人有很大區別,不可能用對付漢人的方式來對付巴人。
戴才微微一笑,在對巴蜀的瞭解上,他要比李藎忱軍中任何人都要合適,這也是爲什麼他對於李藎忱能夠給自己一個美好的前程很是信任。畢竟和之前可有可無的永安都尉相比,現在他的位置可是別人無法替代的:
“將軍有所不知,巴人雖然和漢人在各方面都有差別,但是說句不好聽的,巴人實際上更爲淳樸,他們崇尚的不過是單純的武力和勝利,或者換句話說,他們崇信的是‘強者爲尊’。”
“哦?”李藎忱怔了一下,頓時意識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的有些複雜。古來蠻人傳說起來茹毛飲血、生性好殺,但是這實際上是很多信仰單純儒家學說的人,爲了“華夷之辨”而強行抹黑罷了。
至少在李藎忱的印象中,重情重義的五溪蠻蠻王沙摩柯就是一個典型的代表。
這些蠻族信仰的實際上就是單純的力量和勇士,他們需要的也不是殺戮,而是生存。
“而將軍對於這巴蜀,就是‘強者’。”戴才緊跟着說了一句,微笑着看着李藎忱。
“那某應該如何是好?”李藎忱的手輕輕敲着桌子。
戴才胸有成竹的說道:“末將和巴人接觸不多,但是也知道就在這白帝城北側還有大江南岸的山中,就有不少巴人部落,所以現在將軍只需要等就是。”
“等?”李藎忱下意識的看向輿圖,實際上在巴蜀一帶,漢人澤水而居,控制的也就是大江以及其餘幾條江水沿岸,而在其餘地方的茫茫大山之中,主要都是巴人部落。
“等將軍控制了三郡之地、兵臨巴郡,這些巴人自然就會找上門來,”戴才微笑着說道,“要知道這些巴人和周國之間的仇恨,可一點兒都不少呢。”
李藎忱怔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自秦漢以來,巴人雖然曾經多次作亂,但是其主要原因都是中央王朝和地方政府的壓迫和稅收,在大多數情況下巴人對政府還是很忠誠的,這在蜀漢時期以巴人爲兵就可見一斑。
而到了南北朝時期,情況隨之大變,曾經在三國時期吃茶風雲的五溪蠻因爲吳國的多年鎮壓、剝削已經逐漸消散,南中蠻也由於諸葛亮的打壓而退居山中,反倒是巴人趁着戰亂佔領川南各處,一時間大有川蜀不復華夏之地的架勢。
之後南朝各代多有對巴人的打擊,不過大多數情況下雙方還是相安無事,巴人也保持表面上對南朝的尊重,然而給巴人打擊最沉重的實際上佔領巴蜀之後的北周。
爲了平定這個未來的大後方,西魏以及取而代之的北周曾經浩浩蕩蕩出動大軍掃蕩沔漢和巴蜀蠻族,掃蕩沔漢的是大將軍楊忠,而掃蕩永安一帶的就是已經戰死在江陵的陸騰。
據記載,當時陸騰沿着大江一路殺過來,巴人屍積如山、血染大江,慘烈無比。而這還不算完,爲了能夠讓巴人在退軍之後依舊老老實實,陸騰取巴人首級堆積京觀以誇功,剩餘巴人紛紛遁入深山。
這也是爲什麼這麼多年,北周在巴蜀基本沒有什麼強有力的駐軍,照樣可以維持地方的基本統治。
不過這可不代表這些巴人就真的老老實實,這種殺人滅族的仇恨肯定都是銘刻在骨子裡,更何況無論在哪個時代,被對手堆京觀都是莫大的恥辱,因此這些巴人一旦得到機會肯定還會動手。
之前的江陵之戰,李藎忱作爲頭功,對陸騰的死也有着必然的責任和功勞,因此巴人肯定也會把李藎忱當做爲他們報仇的恩人之一。
這也是爲什麼戴才很有信心,只要李藎忱能夠在周圍打下來足夠大的地盤、控制諸如三郡這樣的重點,展現出來自己足夠的實力,那麼根本不用李藎忱主動去聯絡,這些巴人肯定也會前來投靠。
“子棟之言,於某幫助大焉。”李藎忱臉上的笑容收斂,肅然說道。
如果沒有戴才的話,他想要獲取這些信息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畢竟巴蜀和南朝分隔那麼多年,山中的蠻夷都被北周鎮壓過很多次,更不要說依託城鎮的世家豪族,
這些世家豪族或是已經和北周有密不可分的利益聯繫,或是爲了謹慎起見而不會這麼快就找上門來,至少在李藎忱走出下一步的過程中很難主動前來給李藎忱提供足夠的幫助,而如果李藎忱找上門去,這些人到底是坦誠相待還是虛與委蛇更是不好說。
畢竟經過數百年的積澱,每個世家豪族多少都得有自己的顧忌,不可能因爲一場勝利就直接毫不猶豫的將整個家族都壓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