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點兒,跟上!”一名將領站在路邊揚手呼喊,一隊隊士卒從他身邊大步走過,旗幟在風中獵獵舞動。
“阿爹,再往前就是劍閣道了!”一名濃眉大眼的中年漢子策馬走到那一面“韋”字大旗下面,鄭重一拱手。
“好,世齡,讓前面加快行軍。”大旗下的正是北周名將韋孝寬,只不過此時韋孝寬看上去多少有些着急,一反往常寵辱不驚的特點,顯然現在巴蜀戰局的焦灼也已經讓他心生擔憂。
這中年漢子正是韋孝寬的三子韋壽,也是此次唯一追隨韋孝寬出征的孩子。韋家將門世家,韋孝寬更是走到了爲將的巔峰,而他的幾個兒子也都很爭氣,除了長子韋諶留在家中打理家業之外,其餘的幾個兒子都先後追隨韋孝寬征戰在外。
其中最爭氣的次子韋總,二十餘歲便功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年少有爲,只可惜二十九歲戰死於幷州。而現在追隨在韋孝寬身邊的三子韋壽雖然功業不及兄長,但也已經擔任過兩州之刺史,此次出征因爲韋孝寬身邊無人照料追隨,所以韋壽自請入軍中。
哪怕是擔任過刺史,也算是朝廷舉足輕重命官,韋壽在韋孝寬面前依舊恭恭敬敬。
“阿爹,這一場雪剛剛停沒有多久,劍閣道也不過只是打掃出來些許通路,如果貿然加快行軍······”韋壽忍不住低聲說道,他也是軍旅出身,這些道理怎能不清楚。
此時天氣惡劣,誰也不知道下一場風雪什麼時候到來,所以緩慢行軍方爲上策。
韋孝寬微微眯眼,將手中的戰報遞給韋壽:“看看吧,兩天之前,天宮院山被李藎忱攻克了、”
“這······”韋壽一驚,天宮院山對於閬中意味着什麼,他可是心知肚明,“這李藎忱來得好快!”
“天宮院那邊的守將郭涼據說穩重機警,竟然還能如此輕易地將這等戰略要地拱手讓人,除了說明郭涼名不副實之外,怕是這李藎忱也要比老夫想象中的要難對付啊。”韋孝寬皺眉說道,現在巴蜀佔據發展成這樣,並不是不在他和尉遲迥的預料之中。
兩個人征戰沙場那麼多年,這樣的可能還是可以料到的,只是韋孝寬還是沒有想到,李藎忱竟然會如此決然的一頭殺進閬中,難道他就不害怕這閬中是一個陷阱和死地麼?
“那爹爹打算如何對付這個李藎忱?”韋壽下意識的問道,他雖然征戰沙場的時間也不短了,不過當跟在韋孝寬身邊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的想要先諮詢韋孝寬的看法。
韋孝寬沉默了片刻,淡淡說道:“老夫現在在想的,不是如何對付李藎忱,而是這李藎忱在想什麼······世齡,老夫此時倒是有些捉摸不透這個李藎忱了······”
李藎忱並不是一個超脫於物外,作戰出人意料的人,對經歷過太多戰陣的韋孝寬和尉遲迥來說,什麼樣的敵人和什麼樣的險境他們都可以說經歷過,李藎忱再怎麼打也不可能跳出兩人的預料。
這就是經驗,也是一個老將最珍貴的地方。
可是李藎忱的戰略固然是在韋孝寬的預料之中,但是韋孝寬並不清楚李藎忱的兵馬有多少,他不知道李藎忱還有沒有後招。
這傢伙用兵如閃電,一擊得手,狠辣無比。但是在大局安排上又步步謹慎,至少到現在韋孝寬都不知道李藎忱留在石城郡的那一路兵馬到底還有多少人,目的又在何處。
因此相比於弄清楚應該如何對付李藎忱,現在他更想知道李藎忱到底在想什麼。
“在孩兒看來,這李藎忱難對付是難對付,不過他兵微將寡,阿爹也不用如此擔心,只要我軍佈下堂堂之陣,那李藎忱也就沒有多少可乘之機,而正面決戰他肯定不是我們的對手。”韋壽的聲音之中帶着殺意,對於這個此時跳出來攪動天下風雲的李藎忱,他着實是沒有什麼好感。
而且看到自家爹爹難得露出猶豫的神情,所以韋壽覺得自己更是應該給老爹鼓舞一下鬥志。自家爹爹征戰沙場這麼多年,驟然冒出來一個不怕虎的初生牛犢,難免有些措手不及,只要回過神來,肯定能夠輕而易舉的將李藎忱拿下。
韋孝寬微微頷首,卻沒有說話。
只是在他心中很清楚,堂堂之陣,想要在巴蜀這羣山之中佈下毫無破綻、只能逼迫敵人和自己正面對決的堂堂之陣有多麼難。古往今來,進出巴蜀向多奇謀,最初的暗度陳倉也好,後來的子午谷奇謀和鄧艾飛兵陰平也罷,走的都是一個“奇”字。
更何況從現在看來,只要自己一腳踏入劍閣道,就已經被捲入這一場戰局之中,想要脫身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現在韋孝寬不擔心的是自己,而是在閬中的尉遲迥。尉遲迥已經有三四天沒有消息了,韋孝寬並不知道他又在何方。面對閬中的戰局,韋孝寬鞭長莫及,只能期望尉遲迥可以打破這僵局,至少不能讓李藎忱繼續逆着這潮流向前。
當然還有此時自己的身後。
想到離京的時候,楊堅給自己的囑託,韋孝寬心中就只能嘆息一聲。此時京城之中的波譎雲詭,哪怕是經歷了太多風浪的他都有些害怕。楊堅也好,宇文憲也罷,都不是等閒之輩,而神仙打架,誰知道這北周又會被禍亂成什麼樣子!
按照現在這個趨勢,恐怕以後少不了又是東西魏的結局!
或許韋孝寬能做的也就只有幫着北周平定巴蜀,至少不讓這個國家內憂外患。至於趁此機會壓制住尉遲迥······韋孝寬只能盡力而爲,對手李藎忱的強大已經讓他沒有辦法完全掌握整個戰局的走向,更何況那尉遲迥又何嘗沒有提防自己。
都是打了一輩子仗的老狐狸,心裡多少都是有點兒數的,想要算計的他豈是那麼容易。
“走吧。”良久之後,韋孝寬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聲。
聲音很輕,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而韋壽詫異地看過來,不過韋孝寬似乎並沒有重複的意思,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前路,微微皺眉不知道在想什麼。
“或許自己剛纔那裡想錯了?”韋壽喃喃自問,最終只能深深的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