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應該退步,什麼時候應該進步,身爲一個主帥,有的時候就得考慮的這麼複雜。
崔弘度快步走到那路邊的石頭旁邊,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兩個年輕人,一時間有些恍惚。
尉遲迥部和韋孝寬部加起來三四萬人,最後就是敗在了這兩個年輕人的手中,而自己現在甚至要爲了數百將士的性命過來和這兩個年輕人談判。
不過崔弘度不得不感慨,這兩個年輕人是真的年輕,他們兩個就這樣站在路上,煙雨之中,兩個人的腰桿挺得筆直,而腰帶將腰殺得細細的,只是這麼分開腿站着,就有無限的英氣和活力。
而此時心中想起已經有所老態的尉遲迥和韋孝寬。崔弘度未免有些感慨。之前還有人說北周相比於南陳,在老將的數量上不遑多讓,而且在中堅力量上更是勝過了南陳,韋壽、尉遲順等中年將領正在逐步支撐起北周的天空。
相比於北周,南陳卻沒有這樣的中年將領足以繼承老一代的重任,也就只有一個蕭摩訶還是火線提拔上來的,具體能力如何尚且不知道,只知道此人之前沒有指揮過大規模的戰鬥罷了。
可是現在崔弘度卻知道,在將領人才儲備上,北周已經徹頭徹尾的輸了,李藎忱、裴子烈等年輕將領的崛起,即使是北周的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將都已經不是對手,更不要說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的中年將領,賀婁子乾的失敗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眼前的這兩個年輕人,就像初升的朝日,必當會引領整個時代的大潮,可是北周的年青一代,至今沒有出現。
崔弘度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李藎忱和裴子烈在等待他,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他上前一步,鄭重一拱手:“大周行軍總管崔弘度,敢問兩位?”
“大陳武毅將軍裴子烈。”
“大陳蕩寇將軍李藎忱。”
李藎忱和裴子烈也很給面子,當下裡拱手還禮,旋即李藎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風雨之中,不宜久留,大樹之下,聊備薄酒,崔將軍請了。”
崔弘度這一次也沒有遲疑,鄭重一頷首:“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崔將軍倒是痛快人!”李藎忱不由得哈哈大笑。
“痛快人遇不上痛快事,奈何,奈何!”崔弘度嘆息一聲,同時目光斜斜瞥過來,悄悄打量着李藎忱。這個年輕人除了比想象之中的英武一些,到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將整個巴蜀戰局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又不知道李藎忱到底想要和自己談什麼?
現在的崔弘度,手上可是真的一點兒籌碼都沒有。而且崔弘度的身邊有什麼,山上有多少兵力,又有多少糧食,崔弘度相信李藎忱都心知肚明,可以說崔弘度連編造都變造不出來。
就在不遠處的大樹下,地上已經擺好了酒菜,三個蒲團擺開,李藎忱也不和崔弘度客氣,率先坐了下來。而崔弘度遲疑片刻,同樣坐下,不過他這一次顯然並不打算繼續被李藎忱牽引着走,率先開口:
“李將軍年少英姿,運籌帷幄,令人稱讚,只是你我是敵人,不知道李將軍執意要談判,想要談什麼?”
李藎忱倒了一杯酒遞給崔弘度,微笑着說道:“崔將軍,現在蒼溪谷的戰況想必你也清楚了吧。還有一條消息你可能不知道。”
“哦?”崔弘度看着李藎忱臉上的笑容,已經知道肯定沒有什麼好事,伸手接過來酒杯的時候,手不由得輕輕抖了一下,酒水順着杯沿滾出來。
而這個時候崔弘度方纔意識到,李藎忱的酒倒得很滿,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崔弘度微微顫抖的手當然被李藎忱盡收眼底,他不慌不忙的說道:“尉遲迥部押送的糧隊遭到了突襲,你們的糧食恐怕剩下不足支撐大軍征戰十天的了。”
“什麼?”崔弘度的手劇烈晃動了一下,酒水灑出來的更多了,不過他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呼吸,只是臉色陰晴不定,打量着李藎忱,看李藎忱只是含笑看着他,崔弘度不由得輕輕吸了一口涼氣,“所以你想讓某幹什麼······”
糧草都已經被突襲,不用想也知道現在的尉遲迥和韋孝寬部除了絕地掙扎之外已經只剩下死路一條。可是這茫茫大山,想要突圍出去哪裡是那麼容易的。李藎忱只要堵住一處山口,堅持二十天,恐怕這數萬大軍就非得崩潰不可。
可以說糧草就是北周軍隊的命門,而現在這命門被李藎忱給捏在了手中。
李藎忱不慌不忙的說道:“巴蜀之戰打到現在已經數月,死傷無數,百姓流離,想必也到了應該有個結局的時候。某貿然去找韋孝寬或者尉遲迥,恐怕他們也不願意見到某,所以有些話恐怕就得拜託崔將軍來傳達了。”
崔弘度眉毛一挑,將手中的酒杯放下,緊緊盯着李藎忱。
李藎忱想要和談······爲什麼?現在的局勢誰都看得清楚,韋孝寬和尉遲迥部已經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困獸,而這個時候李藎忱不想着將他們一網打盡,取得一場徹頭徹尾的勝利,而是想着和談,莫非李藎忱也有些力不從心了?
畢竟這一場大戰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而且李藎忱一直都是處於兵微將寡的狀態,整個大戰能夠苦苦支撐下來想來也不容易,想要見好就收也在情理之中。
從戰前的分析來看,南陳朝廷對於李藎忱似乎並不怎麼支持,現在李藎忱又取得了如此大勝,功高震主,南陳朝廷肯定少不了打壓,所以李藎忱選擇在此時停下來,尚且可理解。
想通這些關節,崔弘度也露出一抹笑容。他現在知道李藎忱爲什麼了,至少讓自己有了一些底氣。想必戰況發展到這個程度,尉遲迥和韋孝寬也是硬着頭皮在打,如果能有和談的餘地,他們肯定也會牢牢把握住的。
總比數萬將士就這麼交代在這荒山野嶺中來得好。
裴子烈不知道李藎忱和崔弘度之間眼神爲什麼變得越來越曖昧,只能輕輕咳嗽一聲,沉聲說道:“崔將軍,這些話固然是你帶回去,但是我們也有一個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