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明北周軍隊根本不知道哪一座山有多高,也不知道哪一條河能不能輕鬆的渡過。
差距已經在主將對戰場的認知層次上顯現出來,更何況依據這制定出來的戰略和戰術?
此時曹孝達他們甚至已經能夠理解,爲什麼賀婁子乾和韋壽會輸的那麼慘,爲什麼這一戰他們會被李藎忱壓着打以致於今日。因爲至始至終李藎忱都站在比他們高的位置上俯瞰着這戰場,因此北周軍隊的一舉一動實際上都在李藎忱的算計之中。
李藎忱也注意到了曹孝達等人的神情,不由得一笑:“這兩位就是李將軍和曹將軍吧,久仰。”
之前韋孝寬就在給李藎忱的回覆之中明確的寫上了陪同自己前來的是曹孝達和李詢,所以此時李藎忱脫口而出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而相應的,蕭世廉和裴子烈此時也快步走上前。
他們兩個是李藎忱的左臂右膀,此時當然不會缺席。
雙方互相引見之後,李藎忱也不和韋孝寬客氣,直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坐在已經擺好的位置上。
雙方在大堂上相對而坐,顯然李藎忱並沒有想要壓韋孝寬一頭的意思。而曹孝達和李詢也在韋孝寬的兩側坐下,兩人的目光錯開,明顯各自有心事。
李詢自然是有些鬱悶,他有信心再進攻四五次就可以將長谷拿下來,當然這是在糧草和兵馬都很充足的情況下,不過李詢終究心中還是不忿,如果是有相同的兵力、相同的糧草,他有信心能夠擊敗此時昂首挺胸坐在李藎忱旁邊的蕭世廉。
而曹孝達的心思顯然更復雜一些,他知道韋孝寬也是出於平衡的考慮而攜帶他前來的,但是曹孝達也不可能乖乖的跟在韋孝寬的身邊一言不發,畢竟他回去也是要給尉遲迥一個交代的。
這一場談判看上去是北周和南陳之間的談判,但是誰都清楚,實際上是北周和李藎忱這個新興勢力之間的談判,而更重要的是北周並不只是一個整體。
北周的內部同樣不是鐵板一塊,現在正是楊堅和宇文憲爭權奪利最尖銳的時候,如果誰能夠在這個時候從這一場談判中得到更多的好處,或者說誰承擔更少的責任,那麼肯定會佔據更多的優勢。
所以曹孝達需要做的自然就是讓韋孝寬承擔更多的責任,這樣罪責自然就更少的落在尉遲迥的身上,宇文憲在朝堂上自然也就更好開口說話。
雖然曹孝達自己本身很欣賞韋孝寬——何止是曹孝達,包括尉遲迥在內,沒有誰對韋孝寬本人的爲人產生過不滿——但是此時是黨派之爭,說的不嚴肅一點兒就是屁股端不端正的問題,曹孝達當然清楚自己應該坐在哪一邊。
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現在的李藎忱對於北周來說是敵人,誰能保證不久之後就不是朋友了?畢竟李藎忱和南陳朝廷之間的矛盾已經逐漸顯現出來,誰都不能保證未來李藎忱還能保持自己南陳忠臣的地位,到時候一旦李藎忱割據巴蜀,那麼自然而然也就會變成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無論是北周想要對付南陳,還是北周內部兩個黨派想要加強自身的力量,都少不了要拉攏李藎忱。
李藎忱的能力和野心都是擺在這裡的,和這樣的人成爲盟友遠遠要比成爲敵人來的好。
曹孝達和李詢各懷心思,而韋孝寬則輕輕咳嗽一聲,眼前的李藎忱一言不發,看上去是對韋孝寬的尊重,但是實際上韋孝寬心裡清楚,先開口自然就是有求於人,李藎忱對這一點兒可是把握的很好,儼然是不打算先開口了。
雖然有些無奈,但是韋孝寬也清楚,自己此時能夠坐在這裡已經是李藎忱主動讓步了,自然不能再有太多的要求,當下裡他微笑着說道:“都是軍中出身,開門見山,老夫也不客氣。老夫想要李將軍讓開蒼溪谷的道路,老夫和尉遲將軍率部通過蒼溪谷抵達劍閣,不知道李將軍以爲妥當否?”
李藎忱微微頷首,這是整個談判中北周人的底線,他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全這一支軍隊,韋孝寬這樣說也是在聲明自己的底線。如果連這點兒底線都無法保證的話,那這談判也就不用談了。
韋孝寬既然已經開口,李藎忱也不慌不忙的說道:“這個可以,甚至我們還可以爲你們提供足夠支撐到劍閣的糧食,畢竟這一條路可沒有那麼好走。但是作爲交換······”
李藎忱這麼爽快的答應了,倒是讓韋孝寬有些驚訝,不過一個“但是”冒出來,讓韋孝寬反而有一種放鬆的感覺,不過他旋即更加打起精神,李藎忱“但是”之後的纔是韋孝寬真正想要聽到的。
而此時坐在李藎忱側後方的蕭世廉和裴子烈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韋孝寬的一點兒情緒變化都被他們看在眼裡,更或者換句話說,韋孝寬心事重重,甚至已經顧不上遮掩。
易地而處,身邊的手下無法信任,數萬將士的生命繫於一身,而自己的對面又是李藎忱這樣近乎妖孽的存在,恐怕誰都沒有辦法顧全到所有的情緒吧。
而這也說明現在的韋孝寬,已經完全在李藎忱的影響和掌控之中,蕭世廉和裴子烈都是久和李藎忱共事的人,自然知道如果被李藎忱的思維邏輯以及氣場牽扯着走的話會是怎麼樣的情況。
無疑現在韋孝寬就像是李藎忱的獵物,跌跌撞撞的順着李藎忱的牽引在走。
李藎忱不慌不忙的說道:“作爲交換,朝天門以南,當劃入我軍的掌控。”
“什麼?!”曹孝達和李詢都是一驚,臉色驟然鐵青。
李藎忱鄭重的點了點頭,他知道他們並不是沒有聽清楚自己的要求,而是震驚於自己開出的條件。
說句實話,李藎忱知道自己也是獅子大開口,但是坐在他對面的韋孝寬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情況,竟然不動聲色的盯着李藎忱,良久之後方纔淡淡說道:“李將軍不覺得自己開出來的條件太過分了麼?”
顯然韋孝寬之前也已經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條件,李藎忱伸手撐着桌子長身而起:
“韋將軍真的覺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