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世廉接連兩次傳回來北周軍隊想要偷襲呂梁水下游的消息之後,南陳軍中不敢輕視,將大量的斥候派遣出去。而雙方的態勢也逐漸明朗,從一開始的南北對峙、南陳據險而守,變成現在的雙方軍隊犬牙交錯,在呂梁這一片山水之間糾纏在一起。
斥候隊伍之間的廝殺可以說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而北周的軍隊在頑強卻沒有絲毫停止的向呂梁水下游包抄,吳明徹率領的步卒大隊已經轉變方向,陸續開出營寨,佔據呂梁水下游的要點,以防呂梁水被北周徹底截斷。
但是蕭摩訶很清楚,此事事發突然,雙方很可能在呂梁水下游相遇並且爆發遭遇戰,到時候同樣無險可守的條件下,吳明徹憑藉自己帶領的步卒大隊,想要和王軌率領的北周精銳步騎一較高下,沒有那麼容易。
可是爲了保證還能及時在危急關頭做出反應,現在蕭摩訶手中這一支騎兵不能動。
“老將軍,到了這個時候你卻拿捏不定了麼?”蕭摩訶皺着眉喃喃自語,“可是這呂梁之地固然好不容易拿下來,但是如果現在我們再不走的話,恐怕就真的走不出去了。一旦呂梁戰敗,我大陳可就再也沒有軍隊能夠和北周相抗衡了······”
蕭摩訶很清楚,現在對於南陳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放棄呂梁。北周在經過吞併北齊以及前面的宇文忻進攻一戰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只不過是因爲呂梁此地太過重要,所以北周就算是咬着牙也要拿下來。
如果南陳此時抽身而出,就等於北周勞師遠征撲了一個空,看上去南陳丟掉了好不容易拿下的北上跳板,但是卻足以讓北周國內好好亂上一陣子了,更重要的是南陳主力不會因此受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南陳到時候依舊是北周想要南下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只是可惜蕭摩訶不是吳明徹,蕭摩訶太瞭解這個老將軍的心思了。素來有雄心壯志的吳明徹征戰一生,眼看着好不容易在淮北拿下了這麼一塊戰略要地,當然不想輕易拱手讓人,還在期望着事情有所轉機,期望北周能夠露出破綻。
可是······蕭摩訶輕輕嘆息一聲。
這終究不是一場消耗戰,就這麼拖下去,先崩潰的肯定是南陳啊。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喧囂聲。蕭摩訶皺了皺眉,一把掀開營帳的簾幕:“何事喧譁?!”
“將軍!”見到蕭摩訶出來,正打算進去稟報的幢將一拱手,“將軍,少將軍回來了!”
“阿廉回來了?!”蕭摩訶臉上難得露出一抹笑意,長舒一口氣。
如果說現在除了日愈惡化的戰事之外還有什麼讓蕭摩訶放心不下,那肯定就是蕭世廉了。對於自己這個一向爭氣的長子,蕭摩訶素來都是很放心的,這一次出征北上也帶着他,希望能夠歷練一下蕭世廉。
而事實證明蕭世廉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只是之後讓蕭世廉帶着一隊人馬去清剿在後面作亂的山賊,誰知道這傢伙竟然清剿到了北周大軍當中去,並且派人傳回消息,自己卻進一步深入山中,但是之後再也沒有了消息。
要說做父親的蕭摩訶一點兒都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畢竟護衛在蕭世廉身邊的只有百餘人,而他們要面對的是南陳主力大軍或許都沒有辦法戰勝的北周主力,這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只可惜蕭摩訶能做的也就是將身邊的親衛全都派出去尋找。蕭摩訶很清楚戰事緊急,現在不是爲了自家兒子而大動干戈的時候,在原則性上蕭摩訶還是做得很好。
至少現在無論如何,蕭世廉回來了。
“回來就好······”看着在營寨外面被士卒們簇擁的那一道身影,蕭摩訶笑着感慨一聲,“回來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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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兒,來,把這藥吃下去,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李藎忱小心翼翼的將勺子當中的藥吹了吹,然後遞到李憐兒的嘴邊。李憐兒皺了皺眉,顯然這藥的苦澀氣息即使是還沒有喝下去就能夠感受到,不過看着自家兄長期待的神情,這丫頭還是點了點頭,閉着眼睛一口吃下去。
而李藎忱笑着點了點頭,伸手幫着李憐兒塞了塞被子。軍中隨軍醫師對於風寒這等時常出現的小病小疾當然是手到擒來,如果不是因爲考慮到對方是女性,又是少將軍專門叮囑要好好照顧的朋友,恐怕他們會毫不猶豫的一劑猛藥下來。
經過這些醫師細心討論配置的藥當然很有效果,再加上李憐兒終究不是那種長在深閨之中的大家閨秀,身子骨雖然比不上李藎忱這種在山裡面摸爬滾打這麼久的,但是也遠算不上虛弱,估計只要靜養一段時間就能好起來。
“阿兄······”看着自家兄長小心翼翼的樣子,李憐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阿爹死了、村子中所有人都走了,現在就只剩下李藎忱和她相依爲命,對於李憐兒來說,對於自己兄長的依戀更添幾分。
“怎麼,可是哪裡不舒服?”李藎忱有些着急的問道,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對於伺候女生這種事情終歸還是前世今生頭一遭,所以未免有些緊張。
李憐兒急忙搖了搖頭:“憐兒沒有幫得上阿兄,還連累了······”
“好了,這種話就不用說了!”李藎忱佯怒道,霍然站起來,“現在你就乖乖養病,天塌下來有某頂着,放心好了!誰要想傷害你,就先從某的屍體上踏過去!”
“阿兄!”兩行淚水從李憐兒的眼眶中涌出,“我······我知道了!”
李藎忱苦笑一聲,伸手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好啦,別哭了。”
頓了一下,李藎忱有些無奈的感慨道:“傻丫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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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就是這樣了。”蕭世廉看着負手站在前方的蕭摩訶,畢恭畢敬的說道。
蕭摩訶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一次辛苦了,不過先等等,世廉你去把那位李公子請過來,某有些事情要問他。”
蕭世廉怔了一下,旋即一拱手轉身離開。
而看着蕭世廉的身影消失,蕭摩訶方纔攤開手掌,剛纔他在手中來回把玩的正是當初李成留下的那塊其貌不揚的銅佩飾,細細的看着上面的花紋,這個已經年過四十的大將,臉上也流露出複雜的神情。
“恩人之後啊,”沉默良久,他方纔喃喃說道,“沒有想到三十年後,竟然還有幸得遇恩人之後······老天爺還是給了我蕭家這個報恩的機會······爹爹,孩兒定會了你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