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迥神色凝重:“沒錯,漢中易主,我們必須要加倍小心。”
宇文憲雖然沒有在南方戰鬥過,但是也清楚漢中對於周邊的威脅,尤其是漢中失守,沔水上游被截斷,南陳或者準確說南陳和巴蜀已經對襄陽形成了兩面包夾之態勢,這對於襄陽的威脅當然是致命的。
尤其是現在襄陽守軍不多,可以想象接下來蕭摩訶必然有所行動,可是尉遲迥所部尚且還在關中,也是現在宇文憲唯一可以依仗的一支兵馬,一時半會兒根本不可能前往襄陽救援。
襄陽一丟,那麼沔水防線崩潰,敵人的兵鋒可就直指向中原和關中!此間利害,宇文憲想到就覺得渾身發抖。
這李藎忱,當真是把一切都拿捏到了絲毫。
而更讓他驚詫的是,牛弘這個公認的年輕一輩之中的佼佼者,竟然如此簡單的就投降了李藎忱,這背後肯定少不了有人指使。而能夠讓牛弘如此聽命的······恐怕也就只剩下那個人。
而那個人就在不久之前才幫助宇文憲從城中逃了出來。
“楊素······”宇文憲咀嚼着這個名字。他很清楚這個名字代表着什麼,不僅僅是一個人,還有這個人身後龐大的實力。
關隴集團橫行關中數代,豈是說說而已?他們如果真的想要支持誰並且發動全力的話,宇文憲也好、楊堅也罷,都不見得是對手。
如此說,李藎忱纔是楊素最終選擇的主公麼?因爲心中早就已經有人選,所以他才施施然直接拒絕了自己?
尉遲迥知道的早,顯然也早想通了此間關竅,臉上笑容怎麼看都有些苦澀。
作爲最早和李藎忱打過交道的將領之一,尉遲迥不得不感慨,李藎忱果然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爲了北周最可怕的敵人。
宇文憲喃喃說道:“某這一次從長安城中逃出來,關中世家可以說是功不可沒,可是如果這楊素和牛弘等人之前就已經打算投靠李藎忱,爲什麼還會出手相救?”
尉遲迥怔了一下,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關隴集團既然已經轉向李藎忱,這個時候幫助宇文憲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難道說投靠李藎忱只是楊素和牛弘個人的行爲?
宇文憲皺了皺眉,事情必然沒有那麼簡單。而尉遲迥似乎先想到了什麼,低聲說道:“或許殿下和隨國公最終大打出手以至於今日,正是李藎忱在背後指使關中世家做的手腳,”
“什麼?”宇文憲只覺得手腳冰冷。
而尉遲迥苦笑一聲:“殿下和隨國公或者說陛下的矛盾與誤解自從先帝駕崩時候就有,可是現在卻愈演愈烈,最終到了不得不刀兵相見的地步,歸根結底還是在於這幾個月來朝堂之上的爭端驟然激烈的緣故,究其原因,在於隨國公得到了陛下的支持,而殿下也得到了關中世家或明或暗的表態,所以各自有各自的底氣,自然都是寸步不讓。”
宇文憲默然不語,但是神情愈發凝重。
“可是轉念一想,陛下也好,殿下也罷,在背後都有關中世家來往操控的影子,關中世家如此做,自然就是想要讓殿下和隨國公之間的鬥爭徹底到了無解的地步,最後整個大周只能陷入內鬥,”尉遲迥斟酌說道,“禍起蕭牆,便宜的可永遠是外人,比如李藎忱。”
宇文憲的拳頭捏緊,他承認自己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更不得不承認,李藎忱似乎正是通過控制關中世家在操控整個北周朝堂的走向,而李藎忱爲什麼會前往南陳的都城建康府,這個事後似乎也可以理解。
他是想要轉移南陳朝廷的注意力,從而讓北周這邊在沒有外部壓力的情況下可以放開手腳,畢竟趁着別人家也在內亂的時候解決自家的爭端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想必楊堅也有類似的想法,所以這些時日來一直在加緊步伐。
然而李藎忱果斷的從建康府抽身而出,就讓一切都偏離了軌道。南陳的內鬥以這種怪異的方式戛然而止,而北周的內鬥卻纔剛剛開始,並且從現在的局勢來看已經到了難以停止的地步,大家都已經亮了兵刃,不可能再坐下來和聲和氣的談判。
這就讓宇文憲和楊堅很尷尬,應不應該繼續打都是一個問題。
“這個李藎忱,還真是抓住了最致命的時間。”宇文憲沉聲說道,“更或者說是他一手促成了這樣的機會。”
而尉遲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事實的殘酷讓他有些恍惚。
李藎忱不僅僅是一個擅長抓住機會的人,更是一個會給自己製造機會的人,這樣的對手纔是最可怕的。
宇文憲輕輕催動戰馬,眼前的局勢固然讓他看不穿,但是也得咬着牙走下去:“我們回去,去洛陽!”
“遵命!”尉遲迥急忙應道,這個時候對於他們這些團結在宇文憲身邊的人來說,最需要的當然還是一個主心骨,不過好在宇文憲似乎並沒有被眼前這樣的困難所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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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聲悶響,檑木重重的砸在了一名巴蜀將士的頭上,那名將士慘叫一聲,從雲梯上摔落,雲梯下的幾名士卒忙不迭的躲開。
“愣着幹什麼,抓緊上!”
下面的幢將眼睛瞪大,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了。
這一場攻堅戰打的實在是慘烈,巴蜀軍隊在挺進關口的過程中流了太多的血。陽平關能夠稱之爲“漢中門戶”,的確是名不虛傳。高聳的山峰阻擋了進攻的路線,狹窄的道路只能夠讓將士們頂着關上射下來的箭矢前進。
雖然後方的投石機和牀子弩已經在很努力的壓制城頭,但是一來沒有視野,二來也怕誤傷自己人,所以只能儘量向後延伸,這樣對於城頭第一線的壓制並不顯著,也不知道有多少將士就這樣倒在了密集如蝗蟲般的箭矢之下。
而隨着鼓點聲愈發密集,更多的巴蜀將士在怒吼着向前,一架架雲梯受到破壞,但是更多的雲梯豎了起來,無數的將士沿着雲梯攀爬,而衝車踏過滿是泥濘和屍體的護城壕——爲了在護城壕上鋪上可以足夠衝車通行的沙袋和木板,足足上百名將士倒了下來,自己也化作了這簡易橋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