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眠雙手交叉起來：“首先，我不是什麼‘理想中的救世主’……”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非要給我帶個稱號的話你可以把前面的形容詞去了。”
司機笑着沉默下來，他沒有出聲。
出租車稍微快了一點，來到了路口跟前，整輛車停了下來等待着綠燈。
直行的綠燈亮着，司機卻並沒有直行，而是在左側車道上停了下來。
“其次”顧眠接着開口：“我其實不挑病人，我覺得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該有被拯救的機會……”
“嗯？”聽到這裡司機微微動了動。
“我沒有那麼矯情，如果早就選好了路的話，我不會用不情不願的表情走下去的，就算是罪大惡極作惡多端的人我都會接納，因爲我是醫生。”
車子又緩緩啓動起來，向着前方前去。
司機一直在笑着：“看來我們兩個挺投緣的。”
顧眠接着又開口：“事實上我不久之前還救了好幾個可以算的上是‘邪惡’的人”
“比如說二十八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光聽‘學生’這兩個你可能覺得他們不會是什麼壞人，但他們確實挺邪惡的，捂死弟弟、把爺爺推下樓梯，還有一起殺死了同班的一個小女孩……”
司機的眉頭挑了起來，但卻並沒有插嘴。
“但我並沒有嫌棄他們，後來還是我拯救了這些孩子，我給他們進行了身體和心理上的治療”
“還有一個女人，她總是怨天尤人，覺得所有人都虧欠她，就算是自己的錯誤都不承認，甚至還殺死了好多個無辜的人，還在自己的廠子裡放了一把大火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我也沒有覺得這個人不配被拯救，我找到了這個病人，最後拯救了她”
司機原本饒有興趣地聽着，但聽到這裡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其實我之前救過的病人真不少，而且大多是人們嘴裡所謂的‘壞蛋’”
“一個醫生，和我同一個職業，他勾結有錢人，姑且算是有錢人吧……”
“他勾結有錢人隱瞞礦工真實的體檢報告，導致無數礦工因爲救治過晚而死亡，而他自己卻賺的鍋滿瓢盆”
“你看他手上有多少人命，我都沒有放棄他，而是幫他實現了畢生所願”
“其實類似的病人還有很多，但這是我作爲一個醫生該做的，不用一一說出來炫耀。”
顧眠義正言辭的說着。
司機的眉頭早就皺了起來，他一直都是帶着溫和的笑意，這種皺眉的表情並不常見。
又向前開了一會，他纔開口：“身爲一個醫生，你經歷過而事情好像真不少。”
“實不相瞞”顧眠也笑了起來：“這輛車的剎車沒失靈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司機鬆了鬆眉頭，他不太明白顧眠爲什麼會說這種話，但也沒有太過糾結。
還有十分鐘出頭的路程就可以到榮安小區了，此時車子還在直行。
顧眠接着說着：“我這二十年經歷過的事情的確不少，有時候我會被人當成變態，不知道爲什麼我和那些病人接觸的時候其他人總是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司機又笑了起來：“變態？你接觸的那些病人確實挺變態的，但如果現在你碰上一個更可怕的變態，會不會害怕呢？”
前面不遠處又是一個路口。
出租車向前行駛了十幾秒，然後停在了左側車道上。
顧眠發出不以爲然的聲音：“怎麼會呢？我都習慣了，而且無論多變態的人最後都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傷害，所以我不怕。”
司機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真的嗎，你確定怎麼樣你都不會害怕？”
“當然確定。”顧眠笑着。
司機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有些興奮地表情，好像想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情一樣。
兩秒鐘後，司機打着方向盤向左拐去。
顧眠低頭看了一眼地圖，這輛車偏離方向了。
“我覺得和你真的很談的來，就是有點可惜……”司機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開口。
“可惜什麼？”顧眠問道。
司機搖頭：“沒什麼，我好久沒有碰到你這麼有趣的人了，上次碰到有趣的人還是幾年前，那好像是很遠之前的事情了。”
出租車不斷前進着，向着前方的黑暗駛去，顧眠注意到他們離榮安小區越來越遠了。
大約在這段路上行駛了五分鐘之後，司機才接着開口，好像終於醞釀好了故事一樣。
“你知道嗎？曾經載過很多有趣的人，後來我把他們散佈在了這個城市之中”
他用了“散佈”這個危險而又充滿惡意的詞，聽了就覺得有些恐怖。
沒有給顧眠插話的機會，他接着道：“我碰到的第一個有趣的人是個女大學生”
“她有一個男朋友，當然這種事情並不是她直接對我說的，而是上車的時候她在打電話，似乎是在和男朋友吵架，被我聽到了而已”
“他們吵得很兇，她男朋友的聲音非常大，即便那女孩坐在後座上，我都能聽見她男朋友在話筒裡傳來的聲音”
“無非是‘劈腿’‘小三’之類的事情，出於關心，我便詢問了一下”
“然後我便得知他的男友是一個‘出軌慣犯’經常會和別的女人曖昧不清，而每一次，這個女大學生都會使用渾身解數將這個男朋友拉回自己身邊”
“她總覺自己的男朋友是愛自己的，並且只愛她自己，和其他女人曖昧不過是爲了引起她的注意而已”
“出於好意，我提醒她最好離這種男人遠一些”
“但不知道爲什麼，總有一些女孩喜歡這種渣男類型的男孩，她並沒有接受我的建議，反而說我不該管閒事”
“她說她的男友是愛她的，只是其他人看不出來而已”
“哈哈哈你說可不可笑，我不喜歡這種自以爲是的人，我這個人其實有些病態，最喜歡揭別人的傷疤……”
“哦，對了”
說到這裡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眼顧眠手上的小廣告。
尋人啓事那一欄十分顯眼，即便是在鏡子裡都看的一清二楚。
帶着些邪意的笑聲響起：“她叫林蓉蓉。”
顧眠擡頭。
司機的臉正好倒映在正前方的後視鏡裡，顧眠看到此時他正露出誇張的笑容緊緊地盯着自己，滿臉的肌肉因爲不自然的笑容扭曲起來，那雙眼睛幾乎笑的眯成一條直線。
好像毒蛇凝視青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