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放在巨石領地,足夠整個領地大變個模樣,生產力從頭到尾的革新。
但放在天元領地,卻剛好足夠一些基礎工作推展開來而已。
將近四十萬人的涌入,不僅僅是數字上的激增,更是對領地民生建設能力的一次嚴峻考驗。
如何安頓好這批龐大的人口,只是初步的挑戰。
真正的重頭戲在於,如何根據每個人的能力與專長,將他們合理地分配到各個崗位上,確保每個人都能發揮其最大的價值,共同推動天元領地的發展。
蘇摩靜靜地傾聽着喬院生的彙報,不時點頭以示贊同。
走南闖北,去過好些個領地,見過好些個管理模式後,他愈發覺得術業有專攻,對於某些專業領域的事務,交給像喬院生這樣的人來處理,無疑是最爲明智的選擇。
半晌。
想起席捲整個南部板塊一週的大雨,蘇摩不由出聲問道:
“最近南部雨下個沒停,我們的耕地沒有受到影響吧?”
“當然沒影響。”
喬院生愣了下,失笑道:“領主可是忘了,咱們的耕地可是承包制的,從一開始就寫明瞭條款,需要承包的人先將耕地建設達到一定抗災標準,纔會被允許種植,眼下別說是一週大雨了,就是一個月大雨也沒問題。”
一個月大雨,那就算鐵做的麥子,都得泡得軟塌塌了。
蘇摩笑了笑,知道這是喬院生讓他放心的說辭,樂得享受這份安心的感覺。
然而一想到春耕時播下的大片田地,蘇摩的心中還是忍不住泛起一陣漣漪。
雖然和御三家的人口規模差了太多,但天元領地的耕地數量可不少,遠超那些大型領地,此次種植出來的作物只要收穫,足夠供應近千萬人一年的消耗。
“如果領主實在不放心,不是可以通過虛境查看外面的情況嗎。”
“也對,最近南部那邊的態勢有些嚇人,看一眼我也就放心了。”
蘇摩心念一動,會議室場景開始淡化,噼裡啪啦雨聲在耳邊響起。
這場大雨,是標識着廢土離夏入秋的雨。
不僅覆蓋了南部,中部、西部、東部也同樣被波及,只是雨勢相對較小而已。
轟。
高空中電閃雷鳴,不時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留下狹長的電痕。
居高臨下,藉助一剎那的光亮,能隱約看到希望鎮周圍隨風雨而動的作物。
“貼近些,或者換個人的視角。”
蘇摩話音落下。
控制虛境的零號自動找到了一名剛剛出鎮口的小玩家,視角發生了轉變。
這段時間在巨石領地,蘇摩也沒少出去過。
尤其是最開始幾趟交易,都是他帶人趟出來的,基本清楚周邊領地的狀態。
緊繃,時刻都不敢放鬆,是最常見的狀態。
從上到下,隨着雨勢加大,所有人的精神都像是上緊的弓弦,生怕出現一絲一毫的紕漏。
但此時此刻,視野中的這名小玩家卻顯得異常放鬆。
一身齊備的塑料雨衣,從頭到腳都蓋的嚴實。
厚實的黑膠雨鞋,踩在地上發出噗噗聲響,偶爾路過積水處,也漫不進一點。
人影嘴裡哼着不明意義的歌曲,搖搖晃晃的走到掛着‘公交’的路牌下。
差不多等了四五分鐘,遠處駛來一輛和現代城市公交外形無異的能車,緩緩停在了路牌旁。
“黎叔,大晚上的辛苦了啊,還要你繼續加班。”
抖了抖腳上的水,人影從打開的公交車前門走了上去,笑着打了聲招呼。
開車的黎叔是個年齡已過四十的中年人,一笑眼睛便擠成了一條縫。
看着走上來的人影,他連忙笑道:
“孫誠啊,你這話黎叔可不愛聽,和你們比起來,我這辛苦啥啊?”
“嘿,我們這活就是看起來辛苦,實際上清閒着呢。”
孫誠嘿嘿一笑,身上有水,也不坐了,不然一會還要黎叔打掃,那纔是真的麻煩人。
車輛等待期間,陸續上來四個人,全都穿着雨衣。
所有人儼然都互相認識,湊在一起說着話,精神狀態看起來很是放鬆。
臨車輛開動前,又上來一名男人。
見到孫誠站在前面,男人不由驚訝道:“誠子,稀客啊,晚上執勤可是老見不到你這小子!”
“六子,你這話整得我老孫好像天天偷懶似的,我白天不也幹一整天嗎?園長是知道我家婆娘前段時間快要生了,這纔沒給我安排晚班。
而且你也清楚,這白天還好,鄰里叫上一聲都能聽見,晚上大家都忙活了一天,睡得死,我哪裡敢走啊?”
孫誠笑嘻嘻道,明明所有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呲牙在笑。
“誒,那你現在晚班.婆娘生了?”
六子愣了下,不由羨慕道。
這年輕人,動作真是快得很,其他人找個搭夥過日子的都找不到,人家都要生孩子了。
“還沒,不過按時間來算已經達到了規定,現在住進凱旋醫院了,我也就放心了。”
“恭喜,恭喜啊。”
“誠子這運氣好啊,咱們領地現在的新生兒補貼可是多得很,你婆娘生一個,未來兩個月都不用工作呢。”
“誒,話怎麼這麼說的這麼酸溜溜的,給你補貼,你咋不讓你家婆娘也生一個享享福?”
“滾,老子都四十五了,還要孩子幹嘛,要來給你當兄弟啊?”
幾個人吵吵鬧鬧,嘴上雖然對補貼有些酸溜溜的,但祝福之意卻絲毫不假。
無論是現代還是廢土,人類文明總需要一代一代的傳承來延續。
再者說,新生兒越多,不也愈發證明了當下領地環境的穩定?
祝福完,車子還在往下一站開,黎叔插進話來:
“哈哈哈,誠子這一當爹,之前分的房子怕是不夠住了,得自己買一套吧?”
“嗯,對”
孫誠也不避諱,乾脆的點點頭:“我打算在新區那裡購置一套,搬過去住,然後工作也打算等到孩子生了後就辭交了,在那邊重新找一個。”
“你要去新區?”
車上人頓時一驚。
最近涌入的外來人口雖多,但能分配到老區這邊的卻寥寥無幾。
四十萬人,頂多有個一兩萬人被分配到龍騰村的各大工廠,剩下的人都在新區那邊擴建的工廠上班。
打心底來說,住在老區的人還是有一絲優越感的。
這裡不僅僅有着更加成熟的生活配套,更多的福利分配,鄰里關係也要比住在一羣陌生人之間更舒服些。
離開希望鎮,那就等同放棄了居住許久的老居民資格,去和新人競爭。
依照華夏人保守的性格,能做出這個決定,所有人不由出聲勸道:
“誠子啊,你可得想清楚了,新區那邊人只會越來越多,競爭越來越激烈,就算買套房子的價格不貴,但可別捨本逐末啊?”
“就是,你現在的房子擠一擠也能住,爲了住的舒服些不值當啊。”
“留着吧,這裡的工作這麼穩定,工資雖然要比新區那邊低一些,但壓力也相對小一些啊。”
“叔說句不好聽的,以後要是有異族打過來,呆在老區肯定要安全一些的。”
你一言,我一語,所有人都勸着孫誠。
蘇摩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喬院生,雖說這般守舊的想法放在廢土也算正常,沒有幾個會主動離開舒適且安全的生活區,但領地卻不能置之不顧,任由這種想法在小團體之間發酵。
感受到蘇摩目光投來,喬院生微微一笑,也不解釋,示意繼續看下去。
很快,讓蘇摩意外的情況發生了。
被一衆人這麼勸說,孫誠居然還能堅持自己的想法不動搖。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已經想好了,我婆娘和我孃家那邊也都支持我的決定。”
“啊?你孃家那羣人也支持?”黎叔詫異出聲。
他和孫誠孃家人算是鄰居,說是最清楚他們性格的人也不爲過。
之所以將女兒嫁給孫誠,就是看中了這小夥子吃苦能幹,不偷奸耍滑。
要是他們都能支持孫誠離開鎮子去新區,那一定是有別的說法。
“那肯定,要是我自己的決定,他們恐怕得過來扒了我的皮。”
一道悶雷響起,嚇得孫誠縮了縮頭。
他是個老實人,但他婆娘的孃家人着實彪悍,些許小事,大舅哥二舅哥兩個人都幫他辦的妥妥的。
要是這想法真是什麼不靠譜的想法,恐怕大舅哥當晚就能給他皮扒掉。
“咱們也算是接觸耕種的一線工人,這次秋收能收多少糧食,大家心底肯定也都有個數。往後就算人口再多個幾倍,那也是一定不會出現缺吃少穿這種情況的。”
“但你們想想,既然都不缺糧食了,咱們這些負責種植糧食的一線工人待遇能提高多少?以現在領地的發展速度,機械化種植收割指日可待,到時候只怕不降低待遇都算是園主、領地開恩了,更慘的是.那時咱們必須得去新區纔有工作咋辦?”
孫誠三言兩語,讓車廂裡陷入了沉默。
糧食的大豐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他們這些負責種植的一線工人最近走到哪裡,眉毛間都有股藏不住的喜意。
可那句俗語怎麼說來着?
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
領地的糧食庫被填滿以後,他們的待遇想要繼續提升恐怕真就和孫誠說的這般,不僅僅是奢望,更要擔心時刻“失業”的風險。
與其被動的等着領地來差遣調令,不如自己先行一步去主動尋找機會。
趁着人不多,趁着身上還有一層老居民的貢獻光環。
去找後勤署的工作人員,對方或許會看在身份上,優待幾分也說不定。
“那咱們也不會其他東西啊?”
“學不就行了,有了路線幫助,有了領地開設的培訓班,啥東西學不會?”
孫誠滿不在乎:“我大舅哥你們也都知道,他旱鴨子了將近三十年,最近還不是硬生生是學會了游水,架船,過不了多長時間,恐怕還要自己置辦小船開行當哩。”
“我謀劃着,到時候多攢點錢,也參我大舅哥新船一股,我聽他說那行當可比咱們種地賺太多了。”
提到賺錢,於一種耕地的人而言,頗有些話題終結者的意思。
他們種植園的工作雖然看起來穩定,但薪資那是真的不高。
像是龍騰村的工廠,每隔一段時間根據收益還會有各種福利下發,可種植園那就是真的啥也沒有,連偷個嘴吃都做不到。
現在去新區,競爭壓力確實沒有那麼大,老居民也一定會受到不少照顧。
這是暗地裡大家都清楚的事,只是沒多少人在意罷了。
孫誠這麼一說,一羣人心思攢動,也沒了繼續說閒話的心思。
很快,能車在一處標記着“種植園”的路牌下停好。
後門打開,一羣人踩着水、頂着雨,腳步略顯沉重的往四面八方離開。
倒是孫誠,見到這情況,心裡積壓的擔憂愈發小了幾分。
去新區,他其實也不怎麼堅定,只是覺得孩子出生後,不能跟着他再受苦。
考慮現在去新區有補貼,這才暗暗下了決定。
而大舅哥和二舅哥兩人是因爲闖蕩在外,對老居民的身份也沒什麼留戀的,這纔會支持他這個冒險的決定。
但剛剛那些人不同,他們守舊慣了,不一定能被他三言兩語就說動。
不一會,孫誠走到地裡,捏開手電開始順着地壟巡邏。
地裡秧苗長勢茂密,碩大飽滿的果實掛在秧頭,沉沉的往下垂落。
些許風雨打在上面,只是打掉了最外層的一部分,主要部分還是沒受到太多影響。
順着地壟走了一遍,孫誠放心的回到地頭的小屋內坐下,翻開揹包裡掏出裹滿芝麻的大餅,就着溫水和鹹菜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往後每一個半小時,他都需要起來巡邏一次,以防有意外發生。
蘇摩看了一會,不由嚥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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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領地的伙食其實不差,但和天元領地的伙食依舊沒得比,哪怕只是鹹菜大餅,風味依舊不輸現代的那些大餐。
“領主,要不我讓人給你整上一桌解解饞?”喬院生笑道。
“算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吃,不差這一口兩口。”
蘇摩搖頭,目光一動,出聲道:“零號,追蹤剛剛車廂裡其他人。”
孫誠的想法他不意外,廢土裡從來不缺少敢於冒險的人。
更讓蘇摩感興趣的,反倒是剛剛聽他說完後那些人的表現。
畫面閃爍,第一個追蹤到的是黎叔。
送完了這批人去種植園,黎叔調轉車頭,又往鎮子方向迴轉。
這是最後一班公交車。
交車以後,黎叔清理車廂時目光卻有些渙散,嘴中還在喃喃:“孫誠這小子,沒看出來啊,膽子真大.真大,可比我大多了!”
黎叔的感嘆有些沒頭沒尾,但等他穿好雨衣回到家,這些感嘆卻瞬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