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七流
[檢測到宿主的精神狀態不穩定, 請及時服用鎮定劑及特效藥。]
很多人的鎮定劑都做成了煙的形狀，陸言不喜歡抽菸，他的鎮定劑是糖, 薄荷味。
檢測儀上, 陸言的病變度漲到了14.7, 然後開始緩緩跌落。
陸言瞥了眼地上的人, 問：“他不會詐屍了吧。”
系統的語氣充滿嫌棄：[不會, 真貼身肉搏的話，精神系天啓者很弱雞的。他們就是花樣多，很煩。而且你知道的, 很多天啓者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所以顯得精神系更煩了。]
接下來就是喜聞樂見的舔包環節。
陸言發現陳安之帶的東西還挺多, 不過大多都是帶着香味的化妝品和護膚品。
系統：[方便催眠的輔助用品, 你也可以用。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是不會化妝的。]
[蠟燭, 有催眠用途。對人類效果顯著。保質期3年。]
在系統口裡，陳安之用來助眠的的燃燒香薰類物品, 都統一被叫做蠟燭。
[懷錶，催眠用品。懷錶底下壓着一張人皮，上面有手繪的極樂教教旨。是一張可以去往“神國”的通行證。]
陸言把表撬開，裡面果然壓着一張薄薄的人皮紙，上面用漆黑的油彩刺進皮層, 構成了一個奇特的星空圖紋, 盯着看久了一陣頭暈目眩, 像是什麼邪典。
清點完戰利品, 陸言順便完成了毀屍滅跡。
他已經聽到了空氣中污染物振翅的聲音, 估計過不了多久，這些肉塊就會被吞進它們的肚子裡。
地圖上, 唯一的紅色光點熄滅，剩下了23個藍光。
這代表着還有23個已經遭受精神污染的學員。
陸言朝着離自己最近的光點走去。
……
……
助教曾經誇過他，說陸言一定是最好的獵人。
但陸言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需要獵“人”。
最主要的是，陸言也必須考慮一下信息差不對等，造成的後果。
他很可能會被當成殺人犯，雖然陸言不是很在乎，但也不太想上軍事法庭。
陸言遇到的第一個光點，是位老熟人。
胡主任今天負責守夜，坐在已經熄滅的篝火邊。因爲精神不濟，頭一點一點，但是每次快睡着的時候，總是掐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陸言記得，胡主任是K市很有名的外科醫生，走在醫院的時候總是趾高氣昂。遇到有患者交不上住院費，也總是想辦法減免一些醫藥費。
他行醫三十年，收到的錦旗比陸言從小到大的獎狀還要多。
大概是因爲生性柔和，早在第一天，胡主任就不知不覺中了催眠，在夢中成爲了極樂教教徒。
陸言的手搭在弓箭上，半天都沒能射出去。
他問系統：“這種精神污染真的是不可逆的嗎？王魚有用嗎？”
系統：[王魚能減少病變度，卻並不能消滅他們靈魂上的印記。]
“他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你總是在我不理解的地方仁慈。宿主。]系統的聲音顯得饒有興趣，[即使你不殺他，等過段時間，也許就是幾個小時之後，那位存在會降臨到容器上。容器當然也有感覺，他們會感覺到靈魂被撐爆的痛苦。哪怕身體毫無損傷，也會猶如凌遲。在無盡的恐懼和疼痛中死去。]
[比起那種死法。現在的死亡，恐怕還更加幸運。]
一支花藤從胡主任頭頂的樹梢上垂了下來。
那是一隻污染物，正在悄然靠近獵物。
陸言在弓弦上搭了許久的利箭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箭鏃深深扎進了藤蔓上，吸血藤吃痛，居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
這聲音讓胡主任、以及還在睡袋裡的兩位隊友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隊友們慌慌張張拉開鏈子，胡主任看着身邊的污染物，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陸言從樹上跳了下來，像是矯捷的大貓，落地都不帶一絲聲響。
“啊，小陸！”胡主任起身，臉上頓時充滿感激，“這箭一看就是你射的！那準度，槓槓的。別說了，我這就寫信讓院長把K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室主任的位置給你！”
陸言：“謝謝，我已經是了。”
在來燕京前，院方就已經很自覺地把他的職稱給評上了。
胡主任一時語塞：“你怎麼來這了？”
陸言：“來這裡，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麼事？只要你不是想娶我女兒，都好商量。”
陸言儘量簡潔又迅速地表達事情的嚴重性：“主任，你有沒有接觸過一個叫極樂教的組織？你可能已經被精神污染了。”
“神國的那個S級污染物，想通過信徒降臨在這裡。如果在之前參加過極樂教的夢中教會，都會打上它的印記。”
“這次演習有唐尋安參加，一些高級污染物決定殺了他，其中就包括擅長精神污染的‘聖神’。”
“它的意識會同時投遞到信徒身上。成爲容器的信徒會因爲承受不了這麼強大的精神力和污染值，直接死去。我正在做的，就是在那個污染物降臨之前，毀滅它的容器。避免未來更大的損失。”
“如果聖神降臨，後果可能是整個P市都會夷爲平地。”
陸言省略了一些中間的因果聯繫，但如果唐尋安失敗，下場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胡主任的隊友疑惑詢問：“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陸言：“我的天賦裡還有一個叫‘跨物種溝通’，是這些昆蟲和植物議論的時候，我聽到的。”
說話的時候，一根食人花藤從樹上垂下，粗壯的根莖內部密閉尖銳的獠牙，張開就想向陸言咬去。
陸言徒手抓住了花藤，然後扭成了一團麻花，丟到了一邊。
“我的隊伍裡，還有一個來自神國的叛徒。我也對他進行了一些審問。”
“……”
不知道爲什麼，聽起來很不靠譜的樣子。
胡主任在聽到一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不太自然，等聽完後，更是沉默了許久：“這樣啊……要怎麼毀滅那些容器呢？”
“讓容器自然死亡。”陸言說這話的時候，一直都盯着胡主任的眼睛。
一個隊友敏銳的察覺到了氣氛不對，有些不安的摸到了自己的武器。
另一個隊友則是拍了拍電子錶，怒道：“場外求救怎麼失靈了？信號呢？！”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發現求助信號過少時，監管組就已經派人進入污染區，探尋原因。
奈何地上遍佈的蘑菇們已經醒了過來。
“他說的，應該是真的。”胡主任突然道，“過去兩個月，我的確總是在做一個相似的夢。我夢見了光明和希望……還有人在我耳邊吟唱‘極樂和永生’，他們說那是靈魂的幸福所在之地。”
“我每次醒來，都會在滿足中感到恐懼。因爲這一切和神國的傳聞太像了……但我不敢去想。”
胡主任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大概因爲思維混亂，說話沒什麼必然聯繫。
他抱住了頭，瑟瑟發抖，顯得很是可憐。
“胡醫生，”隊友上前一步，於心不忍地詢問，“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吧？”
他們求助的眼光看向了陸言。
但陸言只是沉默地搖頭。
“我不想死啊，陸醫生。”因爲恐懼，胡主任一張老臉哭得扭曲，“我，我兒子的戶口，還有孫子的學區房……都沒着落呢。我……”
陸言舉起了手裡的弓：“對不起，我很抱歉。”
“夠了！”隊友擋在了胡主任身前，“現在都是你的一面之詞，就憑這麼幾句，你就要他的命？！”
“特別行動部工作人員宣誓書，第二頁，第三行。”陸言道，“培訓第一天，所有人都背過。”
——爲了扼殺危險於搖籃，我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
那時候，陸言還跟系統吐槽，說這宣誓書完全反人類。但總歸有不少人，是真的把它當做信仰去踐行。
隊友的表情怔然，隨後無力地垂下了拿着武器的手。
這其實是陸言早就預料到的場景。
[我願稱之爲犯蠢的代價。]
“我明白可能會發生什麼，”陸言很平靜地回答，“但我還是會這樣做，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還是人。”
陸言看向了胡主任：“戶口和學區房，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會做到。你可以選擇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動手。”
胡主任這一隊，靈力閾值都不高，三個加起來都抵不過陸言。
胡主任哭了半天，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說：“那還是我自己來吧，好歹有個心理準備。”
說完，他從防護服的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手術刀。胡主任行醫多年，做了不下千臺手術，卻是第一次拿刀這麼顫。
胡主任死後，一縷縷紅色的光暈從他的軀體上冒了出來，最後匯聚成一個巴掌大的人型。
小人身上的光暈由紅轉白。
白色的小人明亮而溫和，身上卻有一個特別的圖案，和陸言得到的那張人皮紙上的一模一樣。
小人一路朝前蹦蹦跳跳，最後像是一灘水沒入土地內，不見蹤影。
[紅色是被污染的靈魂的顏色。信徒死後，他們的靈魂會被聖神一分爲二，稱量平生的善與惡。]
[聖神會吞掉罪惡的靈魂，作爲自己的養分，譬如陳安之，直接死的無影無蹤。也會接引善良的靈魂去神國，就像是胡主任。]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聖神的確在構建一個“極樂淨土”。]
“它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猜他是真的很喜歡當“神”的感覺吧。]
陸言用胡主任身上白色的布料，給他紮了一朵花，放在了屍體上。
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個奇特的白色小人，以及小人身上詭異的圖紋。
沒有人再懷疑事情的真實性，只是氣氛好像更加壓抑而沉默。隊友對着胡主任的遺體，發出了低低的啜泣聲。
“那個叛徒跟我說，”陸言開口道，“被污染的人一共有23個。我會在那個存在降臨前，把容器一一扼殺在搖籃。除此外，我希望你們能把這個消息儘可能的傳遞出去。”
陸言剝了一顆薄荷糖，含在了嘴裡：“不管其他人信不信，我還不想這麼早進局子。”
*
植物園深處。
一棵巨大無比的榕樹深深紮根於最中心。
它的藤蔓向遠處蔓延，不知道有多少裡。樹冠遮天蔽日，即使在遠在數十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榕樹像是有生命似的，軀幹隨着呼吸緩緩起伏。
但如果仔細看，會發現，它的樹枝上全是一張張驚恐的人臉。
這些人被定格在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成爲樹的養料。
死亡和生機不斷交織。
樹幹的最頂端，隱約有一張巨大的人臉，低垂着眉眼，看起來慈悲而憐憫。
地上，則長滿了一朵朵藍色的蘑菇，泛着美輪美奐的熒光色。
一隻飛鳥路過，綠色的藤蔓驟然彈射而出，把小鳥送進了巨人的貪婪大口之中。
植物園入口早就爬滿了藤蔓。密不透風。
但此時，這些植物卻在迅速地生長、從母體抽取養分，然後枯萎。
黃塵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07跟在唐尋安身後，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我可以直接燒。”
“留着。”唐尋安的回覆有些過於簡陋。
這裡寂靜的讓人不安。
榕樹上的巨臉睜開眼，道：“他來了。”
於是，植物園內無端颳起了風，這些野蠻生長的樹枝竊笑了起來，嘴裡念出了相同的話語，腔調卻越來越尖銳：“來了，來了，來了！”
吃掉他。
或者，毀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