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文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他只知道,他想要重返拳臺的夢想又一次夭折了,宋教練剛纔的指着他鼻子的怒斥讓他一上午都精神非常恍惚。
他收拾着拳館裡的垃圾,偶爾有路過的拳手並沒有去嘲笑他,只是報以異樣的目光,他們不知道爲什麼王澤文會這麼堅持,換做是他們,估計早就已經另謀出路了,他這麼不要臉的呆在拳館幹什麼?
垃圾都收好,這個時間拳手們已經開始午休吃飯了,他回到了訓練室,給雙手纏上了繃帶,帶上了拳套,開始擊打吊球。
他的堅持......沒有目的,只是不想讓自己“死”的那麼早,二十六歲時就死掉,往後的幾十年內等待腐爛。
“砰!砰!砰!”
每一次踢向沙袋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他心中積壓了六年的不甘只能依靠擊打沙袋來發泄,可每一次發泄完後,他又會陷入空虛,拳手的孤獨終會在登上拳臺的那一刻閃耀,而他呢?
他的孤獨就像一把銼刀,慢慢的銼去他的棱角,他的驕傲、他的信心,以及他全部信念,最後剩下一具空殼,或許,他現在已經死了。
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掛鐘,他還剩二十分鐘時間,沒有擦去汗水,趕緊跑到了食堂,端起最後一碗食堂大媽給他留的一大碗麪條。
從食堂裡拿了醋倒進麪條裡,卻不小心倒進去半瓶子,他拿筷子攪拌了兩下,把多餘的湯汁倒掉,回到座位上,夾起一筷子塞進嘴裡,瞬間醋意上頭,讓他皺起了眉頭。
“咣。”
門被推開了,他順着聲音望了一眼,是他二叔,這個從小對自己非常嚴厲的長輩,他沒有打招呼,只是又夾起麪條塞進嘴裡。
“跟我回去吧。”
“回去幹嘛?”
“跟我賣魚也好,自己打工也行,總之幹什麼都比你現在過得好。”
“算了,我不適應。”
......
看着大屏幕,盧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人簡簡單單的對話,但透露出的功底卻不容小覷,關勇這個三屆影帝的老戲骨自然不用說了,但陸澤是什麼情況?至少在盧波眼裡,陸澤的演技不可能壓關勇一頭,但也並沒有落什麼下風啊!
他可以肯定的說,陸澤的演繹功底又成長了,不,應該換個詞彙,是飆升纔對!《樹先生》時期的陸澤演技也可以被人所稱道,但那部戲裡沒有老戲骨,所以做不出來一個明顯的對比。
獲得影帝說實話跟去年金雞獎比較暗淡有着直接原因,在盧波的印象裡,陸澤配稱爲影帝,但應該在諸多影帝中屬於中下游的位置。
他也很理解,畢竟當時的陸澤才二十六歲,往後還長,進步空間還巨大,但現在是什麼鬼?屬他媽竄天猴的?嗷嗷往上幹?跟一位國家一級演員,三屆影帝,演戲五十年的的老戲骨硬剛?而且只是稍微差點勁頭?
如果只是平常的對戲可能看不出來什麼,但這幕非常的有張力啊,陸澤的神態,表情、眼神,動作,就連一絲絲的顫抖都恰到好處,只是關勇飾演的人物演員,氣勢上比較足,才壓制了陸澤。
“真尼瑪是怪物啊我草......”
這場的觀衆上座率不錯,基本上坐滿了,只有幾個單人的空缺,盧波身邊也有個懂行的,看到兩人的表演爆了粗口,對於髒話,盧波非常的理解,如果自己不是個文藝青年,他肯定也控制不住。
說完陸澤演技上的飆升,再回歸正傳說說電影本身,出乎了盧波的意料,他原本以爲這部電影的內核依舊是俗套的敗北落魄拳王再女友啊、女兒啊、母親啊這些角色的鼓勵下重新回到人生巔峰的故事。
這種故事勵志嗎?當然,再加上大製作,這樣作品就很有誠意了,基本上個七分難度並不大,七點一、七點二這種評分應該挺輕鬆的。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部電影的內核居然還特麼挺複雜,首先是夢想,這點肯定有,而且落魄拳王,這點也有。
但它超脫了大部分相同題材的作品,在電影剛開始的時候,盧波以爲王澤文這個人物是什麼見義勇爲啊,或者是身不由己,打了假拳或者是被人陷害導致了惹了禍。
這樣肯定是能塑造出來一個高大上的主角,觀衆會對他現在的落魄報以憐憫,但王澤文呢?年少輕狂,參與打架鬥毆被禁賽三年,並讓拳館繳納了大筆賠償,這樣的人會被觀衆喜歡嗎?起初一定不會喜歡,等到喜歡,也應該是後期進行轉變的事情。
但這樣的優秀之處是什麼呢?它塑造了一個活人,而不是塑造了一個高大上的倒黴青年,兩者一對比,王澤文的真實度高到沒邊兒了。
但劇本對於設定又相當的有度,人們對於小年輕的打架鬥毆還是十分理解的,畢竟誰都有年輕的時候,有幾個人沒打過架呢?
不是殺人放火這種作惡多端的惡劣事蹟,羣衆的體諒程度就很高了,但接下來的劇情又牽扯到了另外一個內核,這個內核就有點大了,就是社會對於這種本身有劣跡的人的態度問題。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犯罪分子出獄再就業,本身王澤文的問題沒有嚴重到坐牢的地步,但拳館實際上就是一個小社會的縮影,現在的王澤文說白了就是在拳館裡“坐牢”,這是一個比較大,並且比較暗喻的東西,當盧波看透了之後,真心感覺這個劇本扯的東西有點多。
結果這個片子又帶出了一個問題,就是適應問題,這個內核讓盧波有點聯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贖》中的瑞德,王澤文現在不願意離開拳館的原因其實跟瑞德不願意離開監獄是一個原因。
接着就是最淺顯的親情和愛情兩個主題了,這個就沒什麼可講的,這就是增加劇情摩擦度的根本因素,在夢想與親情之間該如何抉擇?又怎麼獲得物質來滿足愛情?
邢秋雅這個人的塑造讓盧波眼前一亮,不同於同類型的傻白甜或者加油站型女主角,上來就給男主角無限的力量。
邢秋雅連自己的問題都解決不了,她懦弱,她內向,她選擇服從生活,她對於社會的認知度很低,但從她在繁忙的小餐館裡遊刃有餘的做服務員,思緒十分清晰,說明她是有能力的,並且可以看得出她喜歡王澤文,喜歡一個一窮二白的人,這是否證明她依舊有衝破此刻困境的可能呢?
外加上哪個啞巴的老太太,被兒媳趕出來,坐在門口卻見到王澤文就打招呼,以及熱情的街坊,是否意味着,王澤文離開“小社會”後,還會被大社會包容的可能呢?
截止到目前,這部電影依舊沒有偏離勵志的主題,但它又複雜了太多,小到個人感情,大到社會話題。
親情+愛情+社會歧視+社會包容性+社會適應力+衝出社會束縛=勵志電影?
這他嗎不扯犢子呢麼?!!
一時間盧波有點撓頭,這部電影一環套一環,全是主旨,每一個鏡頭都挺牽扯了內核,果然.......劉贏這大導演是有備而來啊,拍個商業電影都玩這麼多彎彎繞繞,真是沒有脫離盧波對劉贏的作品認知。
都特麼是妖豔賤貨。
再說說鏡頭的運用,以及爲什麼一部動作片能花這麼多錢,這個......還是算了吧,看電影要緊。
盧波抓了把爆米花,拿起可樂杯晃了晃,卻發現可樂已經不知不覺喝沒了,掃興的把紙杯放在一邊,電影繼續.......
......
坐在一輛麪包車上,王澤文抱着書包十分沉默,他習慣性的扣着自己掌心的老繭,來減去內心對於母親病情的恐懼。
兩人都沒說話,只是二叔的煙就沒斷過,原本他從不在阿文的面前抽菸,因爲怕影響一個拳手的身體情況,但現在他已經不是拳手了。
“下車吧。”
車停在醫院的停車位裡,二叔見阿文還在愣神,提醒了一句,王澤文才恍然,拉開車門下了車。
放射科......
從電梯裡一出來,王澤文突然有種想逃離這裡的衝動,他怕了,上拳臺挨人一頓胖揍都一點不虛的他現在怕的要死,心裡除了內疚,就是針扎似的疼。
他的母親,今年四十七歲,二十五歲喪夫,沒有再婚,一個人把他撫養大,看起來比五十七歲還蒼老。
現在......她就坐在空無一人的走廊座椅上,帶着一個棗紅色的針織帽,手裡攥着病歷和一張醫保卡,閉着眼睛打着盹兒。
“走吧......”
二叔提醒了他一句,王澤文背對着二叔,低着頭,擡起左手輕輕搓着自己的眼角,背對着二叔的肩膀微微顫抖。
“等會......等會我......”
擡頭想把眼淚倒回去,過了五分鐘左右,他才控制住情緒,跟在二叔的後面進了走廊,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母親睜開眼睛,有些驚訝。
“阿文你怎麼來了?”
“你來醫院看病怎麼不告訴我呢,我陪你來啊。”
他坐在母親身邊,輕輕覆蓋上了母親的手,語氣有些責備,但是關愛的味道卻十分濃郁,母子兩人的手都是一樣的粗糙,但她是女人啊。
二叔卻突然插了話,告訴了大嫂一個喜訊:“嫂子,現在阿文也不打拳了,剛從拳館辭職離開的。”
“真的?”
“可不是嘛,這不,行李都帶回來了嘛,這個什麼拳套啊、護具啊,這不,都在這兒呢嘛。”
母親很驚喜,兒子終於能回到生活正軌了,不再去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往後自己能生活下去,她就對得起她男人了。
可她也知道阿文對打拳的喜愛,也不知道二叔跟兒子說了些什麼,擔心的問了王澤文一句。
“那怎麼就不打了呢......”
“一年以後有個大型比賽,我想打,但是宋教練不讓我打,就......不打了,看不見希望,就不打了。”
他堅持了十二年的生活,他能這麼快放下嗎?換成誰都做不到,雖然關心母親的檢查結果,但他就算強行剋制,也忍不住表現出了一絲失落,知子莫若母啊,她能沒發現嗎?
“這個宋教練最不是個東西,之前逢年過節哪次不得給他送點禮品?現在卻六親不認,大公無私上了,沒事阿文,以後咱們幹好自己的事業,氣死他。”
母親的話有些雖然有些幼稚,不過確實安慰了他那顆受傷的心,讓他能夠從原本的習慣中走出來,迎接新的生活。
但.....王澤文也能感受到母親的恐懼,她一個普通的女人,才四十幾歲,她害怕得這個病,不光是怕死,更怕拖累自己的孩子啊。
這是最讓王澤文受不了的時刻,母親可以安慰他那顆受傷的心靈,可他該去怎麼安慰母親呢?
時間慢慢流逝,到了下午三點,王澤文取了相片,結果上寫的東西他看懂了,母親過來看了一眼,她卻沒能看懂,問王澤文看懂沒,他搖了搖頭。
三人回到門診,排了號,二叔跟母親先進了屋子,王澤文跟在後面,對坐診的醫生擺了擺手,母親和二叔背對着阿文,他們沒看到,但大夫已經看在了眼裡。
“你這是良性的腫瘤,但是還得做手術,越早做越好,估計......挺麻煩的,得多動幾次手術,但沒什麼大事兒,放心吧。”
醫生的話給了母親很大的安慰,讓她把心放回了肚子裡,但是很快,她開始犯愁了,左手扒在電腦桌桌沿上,身體微微前傾。
“那大夫,這做手術得多少錢啊?”
“你有醫保嗎?”
“有啊。”
“有醫保的話給報全額,你擔心什麼呢?先預約做手術吧,儘快做好。”
三人笑呵呵的離開了診室,王澤文回頭看了一眼大夫的胸牌,對他鞠了一躬,大夫擺了擺手,王澤文才點頭離開。
回到家裡,母親說要做飯,王澤文也沒攔着,她安心了,想做點好菜那就讓她做,而他坐在客廳裡跟二叔聊着天。
“阿文,現在也該收收心了,想好找什麼工作了嗎?”
“還沒。”
“那就先跟我先賣兩天海鮮吧,等找到合適的工作了,你走也就走了。”
“也行。”
“那可得說好啊,後半夜兩點半起來,可辛苦了,然後碼頭等我,我帶你取貨,你得蹬自行車去,我早點出車不能接你,知道地方嗎?”
“不知道......”
“這特麼都不知道,得了,趁着沒吃飯,我帶你走一趟吧,嫂子!我帶阿文過去認認路,你先做飯,馬上就回來。”
母親從狹窄的廚房裡探出頭,招呼阿文記着點路,別明天早上走丟了,等兩人關上門離開後,本來切菜的菜刀停頓了一下。
“唉......”
嘆了口氣,她抹了抹眼角,吸了一下鼻涕,房間裡再次傳來了菜刀觸碰擊菜板的聲音。
......
太陽已經下山了,僅剩下微微一點光亮存留,沒有徹底的進入黑夜,路燈亮起,剛亮的時候有些昏黃,兩人上了麪包車,朝着碼頭開去。
路燈光照進車裡,阿文靠着車玻璃,望着窗外發呆,感覺靈魂都飄出了體外,他不存在,所以他聽不到,也見不到。
“什麼毛病......我問你什麼毛病?”
見他不說話,二叔側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懟了他一拳,再次重複着問了一遍。
“膽囊。”
王澤文嘴角顫抖了幾下,手裡拿着一段手紙,輕輕的對摺幾下,輕輕的攥在手裡,最後低下頭,把頭埋在了胳膊中間。
兩人沉默,二叔的小破面包開起來嗡嗡響,一點降噪都沒有,但除了噪音,也沒了其他的聲響。
打火機咔噠一聲響,二叔搖下車窗,朝外面彈了彈菸灰,左手放在車窗上,單手打着方向盤,吐出一口濃煙迅速被外部氣流吸走,苦笑了一聲。
“那就先瞞着?其實你媽知道,肯定知道,她雖然學歷不高,但是也不至於連字兒都看不明白,大夫說的那些她不懂,但是她應該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兒了,她是你媽,你心裡應該最清楚。”
“對不起......”
“什麼......?”
二叔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樣錯愕,看了他一眼,在路邊停車,他們已經到了海邊,今天漲潮,海浪大的時候能拍到路邊。
拉上手剎,二叔側身靠在車門上,扭頭看着阿文。
“阿文你看着我,晚了......已經晚了......現在說對不起,還有用嗎?現在你知道你錯了?現在你會說對不起了?這是我今年聽到最好笑的話......爲什麼非要等在現在!就是你媽太溺愛你!才把你養成了一個一米八五的弱智!你都沒有三歲小孩懂事,夢想?哪呢?打從你在外面打架那天起!你配談夢想嗎?”
“人不能注重夢想,就遺忘現實,看看你現在的情況,這纔是現實,現在你的夢想,就應該是改變你的現狀。”
最後一口煙抽完,扔出了窗外,車子啓動,朝着碼頭開去。
......
之後的幾天,王澤文開始學着賣魚,每天起早貪黑的上貨,下午收攤後,他接着去做外賣騎手,每天玩了命的掙錢。
一直到了母親做手術的日子,可醫保也是要先做手術後報銷,他們家拿不出來錢,依舊是他二叔幫忙墊付了手術費,只是從他脖子上的抓痕來看,二叔在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手術前,母親似乎很害怕,抓着阿文的手,說了很多話,王澤文一直陪伴着,安靜的坐在母親牀頭,聽着她講王澤文小時候的故事。
說到好笑的事情,她笑的很燦爛,王澤文伸手撫摸過她的長髮,等待着時間的到來,上午十點,他送母親進了手術室,並坐在手術室門口,整整坐了十一個小時。
第一次手術的效果不錯,雖然母親臉色有些蠟黃,但身上也有了些力氣,這次他學聰明瞭,等開工資的第一時間就給麻醉師送了紅包。
同時他放棄了在二叔那裡賣海鮮的工作,而是去了一家搬家公司做搬運工,因爲搬家公司的工資可以日結,而且賺的也不算少。
他現在特別的需要錢,就算醫保可以報銷手術費,但各種營養品和日用品的開銷也不少,甚至給他逼上了絕路,有過走歪道的念頭。
直到第二次手術後,母親的狀態急轉直下,已經吃不進去一點飯,每天依靠打營養液維持身體所需。
在第二次手術後的第十二天,王澤文從母親旁邊睡醒時發現.....她糊塗了。
“媽......天冷了,多蓋點被。”
“你別碰我......熱......”
“好好好,不蓋。”
她現在就想個小孩子一樣,只要有什麼不對就馬上發脾氣,更要命的是,她已經走不動了,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就連坐起來都需要人攙扶。
二十七天後,營養液已經打不進去了,她也開始拒絕打藥,每天只能在牀上哼哼,但王澤文知道,她現在是清醒的。
她滿頭的白髮,整個人短短兩個半月已經瘦的脫了相,手和腳卻腫的厲害,眼睛瞪的很大,一直看着自己的兒子,眼中流露的是把兒子丟下的不放心,但一切,也都結束於那天晚上的十一點。
“穿衣服......我要走了。”
“媽你要去哪?”
“我兒子比賽......他可厲害了,全國冠軍呢,穿衣服,我去看我兒子比賽。”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母親這麼爲他驕傲,可他卻把一切都給毀了,讓母親直到現在還惦記着他八百年前獲得的獎項。
母親一直想下牀,王澤文擰不過她,趕緊叫了護士,然後把她扶起來,母親坐着,一直死死抓着他的手,剛穿上鞋,還沒等護士趕到,她就閉上了雙眼。
他曾經以爲母親離開他時,他會哭的很厲害,但這件事成爲了現實後,他發現自己哭不出來,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忘記了怎麼去思考,直到護士把母親蓋上白布,他纔回過神來,意識到了他沒有母親了。
三天之後,他把母親安葬在了事先買好的墓地,當工人扣上大理石板,打完膠之後,他回想了這幾個月的時間,就跟做夢一樣。
二叔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帶着他給母親燒了很多紙錢,然後拉着回到了家。
王澤文推門進了房子,習慣性的往沙發上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已經不會再坐在這兒縫十字繡了,他走到母親常坐的位置,因爲沙發很老舊,那個位置已經有些塌陷了,他坐上去,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
桌上放着一封信,就是母親寫的,字並不好看,但內容很長,之前他已經看過好幾遍了,果然從拿到結果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身體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太陽爬到了半中央,總算是照進了屋子,仰頭靠在沙發上,側頭聞了聞,似乎還有母親的味道。
“呵呵......呵.....”
咧嘴像是要笑,但終歸有眼淚滑落,拿起母親寫的信看了一遍,上面記錄了很多母親的真心話,其中有一條是。
“你應該去打拳。”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門,他把信收起來,起身打開房門,來的人是邢秋雅,但她今天似乎有點不一樣,似乎多了一些自信。
“文哥,你還好嗎?阿姨的事情......”
“啊,我媽.....就不提了,快進屋吧,我也剛回家,也沒什麼可招待你的,聽說你不在店裡幫忙了?”
邢秋雅之前也去過幾次醫院,上次街坊說她出去找工作了,不過還沒從她口中得到證實,他就順嘴問了一句。
“嗯,現在在商場賣衣服,我想出去看看,不想窩在飯店裡做服務員了。”
“挺好的。”
兩人聊了很多,都是關於她的,她的變化很大,說話也不再離開飯店就變成蚊子大小,人也自信了很多,將近一個小時後,她才起身告辭,說是下午還得回去上班。
只是臨走前,她猶豫了一會,才下定決心轉身給了王澤文一個擁抱,對他說了聲加油,然後跑着離開。
王澤文愣在門口好一會,卻發現宋教正好和邢秋雅擦肩,她下樓後,他緩步走了上來,上下打量了一眼王澤文,依舊面無表情。
“找我嗎?”
“不然呢?”
“我已經不打拳了。”
“是啊,你說你不打了,但是你母親還希望你接着打。”
宋教走進房間,看了一下牆上掛着的遺照,對着輕輕點了點頭,他是和自己的愛徒產生了巨大的矛盾,但跟這個苦命的女人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我媽求情管用的話,三年前我就可以重新打上比賽了,現在她已經不在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所以拳是爲你母親打的?那她早就勸你不要繼續練了,你爲什麼不肯聽呢?”
“她現在已經不在了!所以跟她又有什麼關係!我不打了!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宋教練剛纔的話很傷人,在王澤文的傷口上撒鹽,最終王澤文還是忍不住了,時隔六年,他再次對宋教練咆哮,但這次,宋教練沒有像六年前那麼憤怒,依舊錶情平靜。
“所以你認輸了,二十六歲?黃金年齡,或許你覺得你放棄的根本原因是因爲我不給你機會,不,我給過你機會,你禁賽期一過我就說你可以去別的拳館混,但你不走,故步自封,躲在自己老黃曆的榮譽裡沉迷,或許你覺得你有打架鬥毆被禁賽的前科,所以沒人會要你,但你不去試試,你又怎麼知道呢?說到底,你曾經很狂妄,但又很弱小,而現在狂妄沒有了,但卻越來越弱小,所以我纔不會給你機會,沒人願意給一個懦夫機會,你懂嗎?”
宋教練坐在椅子上,翻看了一眼母親曾經縫的十字繡,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信封,對王澤文晃了一下。
“所以我今天來找你,還真就是跟你母親有關係,至少有一半關係,她寫這封信的時候的就在我面前,但字裡行間卻讓我更加失望,我原本怕你失敗後一蹶不振,後來出了那麼一檔子事兒,還沒等輸,你就一蹶不振了,你看似堅持不懈,六年打不上比賽還不停訓練,其實就是一種墮落,你母親一直看在眼裡,所以才勸你別打了,可她自己快挺不住了,她沒辦法再帶你走下去了,所以纔會拜託我,讓我幫你報名,不得不說,你有個好母親,足夠偉大,她唯一的缺點就是怕你缺少父愛,而對你過分溺愛,導致你養成現在這個性格。”
王澤文沉默,這麼久的自我反思早就讓他認識到了這點,只是他越知道,就越覺得自己虧欠母親的太多。
“你母親希望你能參加這次比賽,這個提議對拳館來說也沒有什麼損失,就得看你自己能幫拳館取得什麼榮譽了,這其實不是一個機會,而是你母親的一個心願,如果你想打,這是拳手合同。”
王澤文看着宋教練,兩人對視了很久,兩人其實心裡還存在着師徒之情,不然宋教練也不會同意阿文母親的請求,拿這麼大的比賽瞎胡鬧,畢竟拳館也不是他開的,他只不過是資歷最高的教練而已。
最後,王澤文從抽屜上裡掏出筆,在合同上籤了自己的名字,他正式迴歸拳館,並且報名了《綜合格鬥爭霸賽》的次重量級項目。
訓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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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拳館只有通風口能向裡照射陽光,照在王澤文的身上,渾身的汗水在陽光下閃耀着金色的光澤,雙手揮舞搖動跳繩,一跳雙搖正在飛速進行。
伴隨着低沉的吉他撥絃,原本一直壓抑的觀衆們渾身的熱血在這一刻被點燃,從這一刻開始,劇情真正的進入高潮!
“1997......1998......1999......2000!”
在鼓點爆響的的那一刻,迅速扔下跳繩,急速奔跑,抱起一百公斤假人直接就是一個抱摔!拳頭不斷的砸在假人的臉上,發出砰砰砰的巨響,鏡頭快速切換,直接到了一個巨大的沙堆,一羣職業的拳手拎着沉重的槓鈴朝着沙堆上方奔跑,而王澤文則遙遙領先其他拳手。
“速度!差的太他媽多了!你們早上沒吃飯嗎!都他嗎給老子再拎五組!”
宋教練掐着秒錶,對着一幫拳手怒罵,拳手們一陣哀嚎,只剩下王澤文一聲不吭的拎起啞鈴繼續狂奔......
“腰部用力!誰他嗎讓你用胳膊了!帶動腰部慣性!慣性!你他嗎沒上過初中嗎?物理沒學過?”
三十斤的巨斧被舉起,然後狠狠的砍在木頭上,如此訓練原始力量,可以增強腰部肌肉,最終讓拳頭也成爲兩把大斧,砍誰誰死......
“固頸撞膝!固最重要!摟住之後的,一定要摟緊!提膝撞上去!要是撞實了,頭骨都能頂裂!解決的辦法,下肘!千萬別低頭想繞過去,你快不過人家的腿!到時候你送上去讓人撞!”
泰拳教練按住了王澤文的腦袋,開始仔細的講解,參加其他量級的拳手在認真的聽着,直到教練提膝,瞬間被阿文擋住,極快的反應速度看呆了其他拳手......
“報數!報數!給老子喊出來!”
“1!2!3!4!5!6!7!8!9!10!”
雙手放在耳邊,膝蓋蜷縮向上擡高,十個腹部肌肉收縮動作做完,宋教練帶着拳套用盡全力把拳頭砸在王澤文的腹肌上。
“再來!喊出來!娘們嗎你!給老子大聲點!......”
用最快的拳速極大吊球,來回撞擊下吊球形成了幻影,整個屋子裡都是吊球噼裡啪啦的響聲,直到宋教帶了一個身高體重跟王澤文相仿的拳手進來。
“阿文!你的陪練到了!”
王澤文一回頭,跟陪練摩擦起了火花,把護具扔給他,自己率先上了拳臺,等兩人對了一下拳頭後,直接開幹!卻不小心被陪練一拳砸在了臉頰上。
“你抱架太低了!給老子認真點!”
互相攻擊了幾次後,找準空擋,一記超人拳重炮砸在陪練的臉上,慢鏡頭下,整張臉的面部肌肉都在一瞬間扭曲,然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一本日曆被撕下去了一頁,隨後與每天的訓練進行快速的穿插,觀衆可以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倒數第二頁被撕下來,最終時間停留在十一月一日這天。
《綜合格鬥爭霸賽》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