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紀錄片,作爲一種寫實的表現形式,這麼多年來很少出現什麼現象級的作品,因爲這種風格的電影需要層層的鋪墊來帶入故事的主線,使觀衆總有一種在看《動物世界》的感覺,當然,《動物世界》肯定是好作品,這點毋庸置疑,只是你去回憶回憶……你老爸有沒有在沙發上看動物世界睡着過?
這就是紀錄片形式的一大問題,有點助眠,拍攝僞紀錄片,尤其是僞紀錄片的電影,無可避免會夾雜着許多的談話,這點不是那些奔赴影院尋求刺激感官的影迷所追求的,想睡覺還不如去做個保健呢,何必跑電影院裡找困勁?
刺激的僞紀錄片當然存在,但大多都會出現在晚八點的科教頻道,什麼《未知動物之謎》啊,什麼《荒野求生》啊,但這些刺激是記錄片形式給予你的麼?不,是題材給予你的,跟紀錄片無關,題材在這,即便你做成PPT,也依舊是刺激的。
而人與人之間的題材,以紀錄片形式是很難做到感官上刺激的,除非是那種掃黃肯定會被掃走的題材。
但僞紀錄片風格的電影就沒有優點了麼?當然不,相反,優點特別明顯,那就是無與倫比的真實。
這點有點類似於長鏡頭電影,雖然長鏡頭電影要麼是一鏡到底,要麼剪輯手法特別隱晦,讓故事線十分流暢的運行,增加觀衆的代入感,有別於紀錄片風格的多剪輯電影,但雙方的目的都是一樣,都展現出比三段式結構和插敘式結構更細微的感情變化,或者說是增加情感的波動。
通過談話和純粹爲拍攝而拍攝的鏡頭,來客觀的看待這真實的世界,就是紀錄片風格的主旨,缺少了其他架構風格電影的主觀帶入感,讓你有你自己的選擇權,而不是被導演灌輸思想,強行讓你代入到主演的情緒中。
紀錄片,你想站在那邊都行,甚至你把它當做一件跟你毫不相干的故事都可以,這纔是展現真實的原因,因爲這一切,實質上跟你有關,但又似乎無關。
陸澤喜歡這種風格,要比普通的三段式愛的多,但這個風格的電影讓他參與進去,卻讓陸澤開始遲疑了,面對真實的拍攝手法前,首先要面對一件很真實的事。
那就是僞紀錄片不吃香。
拍電影是一件很現實的事,無論口碑怎樣,都在投資方的接受範圍中,但無論票房怎樣……抱歉,投資方做不到。
你可以拍的很爛,爛到讓人像是屁股生了蛆,坐在電影院的座位上就像坐牢一樣煎熬,回去對這部電影破口大罵,沒關係,OK的,給錢就行。
但你要是進去看完,難受的批爆,看到一半不行了,挺不住了,感覺再看一會就沒命了,然後拉着其他不喜歡這個電影的觀衆去退票試試?不可能!
說句最直白的話,不光是電影,所有的藝術都要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也就是所謂的盛世古董,亂世黃金。
爲什麼很多人都否定行爲藝術,認爲行爲藝術不是藝術?就是因爲它這門藝術在進行的或者結束的時候產生不了任何的經濟價值。
那反過來說,爲什麼行爲藝術被很多人認定是藝術?因爲行爲藝術家們在對自己的行爲做出歸類總結後,自然會出了一本有關於結論的書,牽扯到人性的思考從而產生價值,那這就是藝術。
很簡單的道理,藝術凌駕於經濟基礎之上,而上層人類凌駕於藝術之上,他們覺得是藝術,那纔會被認可成爲藝術,因爲所有新的藝術,都需要被包裹上一層金燦燦的,並且能夠被折射曲解的外衣,這層衣服,老百姓們買不起。
米奇的難處也在這兒,拍三段式結構的電影,投資人鼓掌歡迎,拍插敘式結構的電影,因爲有《往生》在前,應該也不會被特別刁難,大概只會減少一部分投資,而紀錄片形式呢?當然也不會破口大罵,只會讓這羣投資人圍着米奇喊着祖宗,希望他能回心轉意,可若是執意要拍呢?錢嘛……多半是不願意往外拿的。
把筆往桌子上一扔,陸澤有些頭疼,作爲演員,他當然不用操心這個事兒,但作爲公司股東呢?頭疼這毛病當然有他一分,當然,此刻的他是不敢揉頭的,畢竟現在頭上總共也沒剩下幾根。
“你是怎麼想的?”
“我沒拍過僞紀錄片……挺感興趣的。”
米奇的回答一點都不讓陸澤意外,一個能拿出自己全部身家買臺One-77,只因爲自己喜歡的人,你覺得他來了興致還有什麼不敢做?
“所以呢?”
“就在插敘式和僞紀錄片形式中做決定了,我真的拍夠了三段式結構的電影,隨便找個懂電影的人來拍都能拍出效果的風格我懶的再玩。”
他說出了話,有些大言不慚,像是這種從未拍過的電影風格都可以隨便信手拈來,陸澤在電話這邊笑笑,沒說話,米奇這人說話總是說滿,自信到極點,彷彿在電影領域就沒有能難倒他的事,一切的成績都來源於天賦。
他給大衆留下的印象就是這樣,但只有身邊的人才知道,爲了圓自己吹出去的牛,他背地裡可沒少暗下苦功,或許在吹牛之後也會後悔吧,暗罵自己,抽自己耳光應該都有過,然後靠着自己確實具備的天賦與更多的汗水在人前顯貴,他就是這樣不留退路的成長,值得鼓勵,也難免被嘲諷。
“那你把劇本發過來吧,我得看看之後再做決定。”
“行吧,保密工作記得做好,最高等級。”
其實在“環球兄弟”,最高等級的代號是什麼誰都不清楚,米奇總是把自己寫出來的劇本稱之爲最高機密,但實際上有多高,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
陸澤應下,這事情便告一段落,當然,米奇又多次彈出視頻希望在陸澤面前秀秀他的龍蝦手,但都沒有得逞,只是陸澤也得到了其他消息,有關於新成立的“環球兄弟”經紀分公司的事情。
藝人們全都分出去了,分派到各國的劇組,其中最值得陸澤注意的是查理,長相超凡脫俗的他自然不可能明珠蒙塵,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成爲了各大劇組爭相搶奪的對象,以至於很多經紀公司都在暗恨,爲什麼“環球兄弟”總是能撿到寶,先是陸澤,而後是俄國兄弟,現在又來一個即便無法兌換表演天賦,也能靠顏值硬啃出一條血路的查理。
三十萬歐元的片酬,來自於查理的首演報酬,對於新人來說簡直高的可怕,但聽說對方劇組的導演還覺得自己血賺,私下透露說是再花三十萬都值,讓米奇這個周扒皮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埋怨自己像是沒見過錢,應該報價再高點纔對。
或許稱米奇爲媽媽桑才更爲準確……老鴇子了。
有關於英國那邊的事情就這麼多,沒有再出現風波,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執行,沒有米奇再多聊,掛了電話沒多久,郵箱內就收到一封新的郵件,立刻斷開網絡,飯也不再吃了,找回王梓萱一聲後,便捧着筆記本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連接上打印機,一張張白紙逐漸被筆墨暈染,留下一串串文字,大概十幾分鍾後,打印機停下,他拿起劇本,不算太厚,但也不薄,潔白的首張紙面上,只有一行加粗的文字……《無可傾聽》。
陸澤曾讀過最初版本,哪怕至今回想起來也會內心發寒,設定並不像《往生》那麼出彩,故事也不像《往生》那麼絕望,但奇怪的是,你看着看着,就會不舒服,就會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冰冷,生出一股已經被凍傷的無力感與麻木,不知如今更改完人物設定的劇本,是否比曾經的那一版更加具有衝擊力。
拉上窗簾,關閉大燈,倒上一杯溫水,他坐在書桌前打開臺燈,稍微抿了口水,才翻開劇本的第一頁,果真,變化有些大,第一頁,居然有了序。
“我曾見過很多問題兒童,他們的偏執與孤僻多數來自於家庭暴力、校園暴力,成年人的猥褻、以及親眼目睹過一系列慘案,我能理解這些孩子內心無處釋放但極具破壞性的怒火,一切苦難造就了一個個年僅十幾歲,甚至幾歲的惡魔,他們彷彿是一面銅鏡,將一切悲慘透過自身反射到周圍,也讓我認定,這些出身苦難的孩子無法再次善良,直到我遇見了一個誕生於與“普格利茨郡(杜撰)的男人”,他的善良至今讓我記憶猶新,但可悲的是,這份善良來源於殘缺,而並非來自一個完整的靈魂。”
“我被外派到普格利茨郡採訪這個男人時,已經是二零一一年的事了,那年他二十一歲……”
僅僅看到這,陸澤便停下,他總算明白米奇爲什麼想要拍一部僞紀錄片形式的電影了,因爲這個題材,這個以採訪爲開頭的描寫方式,太適合用“僞紀錄片”的形式來拍攝了。
“這不用紀錄片的形式拍還等什麼?”
發給米奇這條消息後,他才放下手機,繼續向下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