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拜見太孫殿下。”
“衆卿免禮。”
“謝殿下。”
1608年12月10日,又一次南京六部旬會召開。在會前的君臣問禮上,即便是朱由棟這個對禮儀不怎麼敏感的穿越者,也感受到了參會衆臣對他發自內心的畏懼。
由不得衆臣不畏懼啊。太孫殿下來南京還不到兩年,居然就此徹底拿到了江南甚至整個大明,至少是城市居民的輿論引導權!
雖說南京六部相當程度是養老院、發配所,但是這裡的大臣都不傻:文臣們對抗皇權,其中主要的倚仗之一不就是輿論權麼?當初東林辦報,各方大佬都是樂見其成,不就是想要和太孫爭奪輿論權麼?可惜!一年不到就一敗塗地。哎,真是一羣只會空喊不會做事的廢物!
現在,輿論權操於太孫之手,以後太孫做什麼都事半功倍!沒看見前些日子金陵日報長篇累牘的講解了湖廣茶葉傾銷陝西對陝西的傷害後,湖廣的茶農們在賣出茶葉的時候都會追問收購商人一句你們要把茶葉賣到哪裡?可千萬不要是陝西這樣的話麼?
有了這樣的先例,以後太孫想整頓黃冊是不是也會方便許多?至少,各地士紳動不動就發動當地百姓引發民變的事情,可不會像以前那樣得心應手了。
而且太孫掌控了輿論後,要想徹底批倒搞臭一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要是哪個不開眼的惹惱了太孫,殿下讓你以及你的家人從此遺臭萬年怎麼辦?
哎,所以,現在的太孫,惹不起啊。
“諸位,今天的旬會後,孤就要準備北上京師述職的相關事宜了。所以,手裡還有事情沒有處理乾淨或者形成定案的,趕緊的報上來。另外,孤也要對最近這兩個月交待下來的事情進行追問。”
“是,殿下,刑部有奏。”
“講。”
“關於雲南武定叛亂後續事宜,南京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後判定,陳用賓、沐睿皆斬監侯。”
“準了,將相關文案送交北京刑部,待皇爺爺御批後執行。”
“臣遵旨。”
沒人敢爲陳用賓、沐睿求情:你們兩個大失朝廷體面,沒判你們個斬立決就不錯了。趁着這會只是個死緩,趕緊的,去北京活動吧。不過既然太孫殿下都準了斬監侯,估計皇上那裡也不會放過你們了。哎,只怪你們運氣不好,若是一年前的太孫我們還敢糊弄一下,幫你們弄個輕點的刑罰。可是這會兒的太孫,誰敢惹啊?只能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還有什麼?”
“殿下,兵部有奏。”
“講。”
“今年七月爆發的湖廣郴縣礦工動亂已經徹底平息,前後累計調動兩個衛所共計一千士兵。礦工死亡二十七人,士兵死亡十二人。經查,確係有刁民以大內礦監的名義強行向礦工收稅,由此引發礦工暴動。兵部發文刑部後,刑部的意思是,帶頭的刁民斬立決,抄沒家產,其子充軍,妻女入教坊司。士兵調動、陣亡撫卹以及礦民安撫費用共計一萬三千四百兩銀子,這筆款子直接由南京戶部出。”
“……準了,孤再加一條。”
“請太孫示下。”
“普通刁民如何能夠擅用大內礦監的名義?此等惡霸背後是否有官員?便是沒有官員爲其撐腰,當地官員也有失察之罪。責令湖廣按察司對郴縣官員進行嚴查!此事要儘快執行,孤從北京回來後,要看到後續報告。”
“是,臣等領命。”
“殿下,禮部有奏。”
“講。”
“元輔不祿,其靈柩已經抵達江浦縣,預計明日過江。禮部的意思是,要不要……”
沈一貫、沈鯉去職後升爲首輔的朱賡,這一年的十一月初病死在了任上。由於他是浙江紹興人,所以其遺體要運回老家安葬。這南京,當然是必經之路。這種事情,禮部的意思很清楚:殿下,你要不要去現場表示一下?
“理當如此,禮部安排一下,明日孤要親自前往城門處迎接。”
“臣領命。”
“殿下,工部有奏。”
“講來。”
……
“嗯,還有什麼?都沒有了吧?那孤說一件事,明年,也就是萬曆三十七年,南京這邊的重點事項便是南京城內以及應天府周邊衛所兵的清點、整頓工作。安遠侯。”
“臣在。”
“你是守備勳臣,這事兒以你爲主。孤跟你講明白點,這南京的五軍都督府麾下的士兵肯定有很多缺額,南京城內的常備兵吃空餉的情況也肯定極多。這些事情,孤既往不咎。但是,你一定要在兩個月後把真實的數字給孤報上來。只要是真實的數字,不管多難看,孤都不會生氣。但是!”說到這裡朱由棟敲了敲桌子:“如果你報了假數字給孤,呵呵,孤也清楚的告訴你,安遠侯這個爵位傳到你這裡也就夠了!”
“臣……臣領命!請……殿下放心,精確到一個不差或許臣做不到,但誤差絕對控制在百人以內。”
“嗯,孤不是那般完全不講情理之人,只要誤差在百人之內,孤絕不怪你。好,那今日的事情便是如此吧,祝衆卿今年春節都過個好年,家人都身體康健。散會!”
“臣等多謝殿下,謹提前向殿下恭賀新年。恭送殿下……”
……
太孫殿下威嚴日盛,下面的各個堂官完全沒有北京諸部常見的相互推諉扯皮。所以,雖然是決定南方諸省諸多事務的高階會議,但整個會議的節奏卻是飛快。早上辰時兩刻開始,不到午時便散會了。
在諸多官員的目送下走出皇城,朱由棟匆匆的返回南華宮,下得坐轎後,他飛快的跑向了自己的書房。
跟在後面的王承恩沒多說什麼:作爲太孫的親隨,他早就知道今天有兩個人在太孫的書房等着接見。看太孫這個態度,說不得,這兩位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袁先生,程師傅,失禮失禮,讓兩位久等了。”
“不敢,殿下公務繁忙,是我等叨擾殿下了。”
“哈哈哈,昨夜知道兩位今日將至的消息後,吾興奮得一夜未能入眠,哪裡有叨擾之說啊?”
由不得朱由棟不高興,因爲今天來拜訪他的兩位,都是明末了不起的人物。
所謂袁先生,便是在歷史本位面裡號稱“後金粉碎機”的袁可立。
這位牛人生於1562年,祖籍河南睢縣。萬曆十七年(1589)中進士,起步是蘇州府推官(大致相當於現在的地級市政法高官)。他在政法系統幹了好些年,判了很多出名的大案要案,而且那麼多的案子,不管案情多複雜,牽扯到的大人物有多厲害。他總是能夠在做出公平判決下自己還能全身而退。簡而言之,智商、情商都是超一流。
不過雖然他情商很好,但他還是很有原則的。萬曆二十四年,因爲噴萬曆懶政,又噴當時的次輔沈一貫混蛋,於是被削職爲民在家賦閒。
可是因爲他名氣太大,而且確實能力出衆。所以沒多久朝廷又讓他出來做官。但是這位爺脾氣來了:老子看現任皇帝不爽,他的官,我就不當了。
於是一直到了泰昌元年,他才重新接受朝廷徵召出任公職。沒多久,遼東再次大敗,瀋陽、遼陽全部淪陷。在朝中所謂衆正盈朝的東林君子們束手無策,人人視到山海關外做官必死無疑的情況下。他主動上疏當時的天啓皇帝,提出了整頓遼西防務,山海關一線以防守爲主。同時依靠大明遠勝後金的水上力量,以登萊爲基地,從海上攻擊後金的側後方,開闢第二戰場的規劃。
任何時代,提建議的人都是很多的,但提完了建議敢去做的人就難能可貴了。而更可貴的是,袁可立不但做了登萊巡撫,還真的派兵渡海,在遼南打得後金生活不能自理,成功的收復了遼南大片土地。
他身爲文臣,多方奔走反覆爲毛文龍呼籲,使得毛文龍成功創建了東江鎮,並從朝鮮方面對後金的東部進行攻擊……可以說,經過袁可立的努力,使得明朝在後金的東、南兩面建立了敵後戰場。在實現對後金戰略包圍的同時,也使得後金有限的力量無法集中於遼西,爲孫承宗修築錦州、寧遠防線爭取到了時間。
他還成功的策反了努爾哈赤的女婿劉興祚(愛塔),這一成就,被後金方面視爲奇恥大辱。
可惜,他在登萊支持毛文龍,觸犯了文官們的整體利益。而且由於登萊巡撫手裡的權力太大,過手的銀子太多,很多官僚都想來分一杯羹,而袁可立又不答應。所以,到了後來,不管是東林黨還是其他黨派,甚至他的同鄉同年們,都對他進行集體攻擊,由此導致他被迫致仕。
他不光自己厲害,還會教學生。門下傑出弟子黃道周,輔助南明隆武帝抗清,壯烈殉國。又一弟子倪元璐,明朝最後一任北京戶部尚書,殉國。又一弟子劉理順,崇禎七年狀元。殉國。
以上種種成就,使得後金以及後來的我大清對袁可立有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在我大清拿到全國統治權後,對袁可立的所有痕跡想盡辦法的予以封殺。袁可立身爲明末重臣,在我大清編修的《明史》裡面居然無傳。而且在我大清的乾隆年間,涉及到袁可立的文章和嶽武穆的文章一起被封殺……哈!身爲漢人,能夠享受和嶽武穆一樣的待遇,這真是漢人的至高榮譽!
總之,這是超級牛人!
朱由棟穿越前是歷史愛好者而不是明史專家,他當然知道袁可立其人其事。但他並不知道袁可立的詳細仕途經歷,也不知道袁可立此時正在家中賦閒。直到近期沈鯉來了一封信,說老臣看太孫在南京做得不錯,局面也越來越大,我給你推薦一個大才來幫你吧?這是我的河南老鄉,叫袁可立……
看完這封信的朱由棟直接拿頭去撞柱子,當時可把王承恩等近侍給嚇壞了。
然後朱由棟就言辭懇切的寫了一封信,邀請袁可立來南京坐坐,並說如果先生不方便來,那我得空了就親自來睢陽拜訪您云云。
結果袁可立不但親自來了,還給他帶了一個人來。
程宗猷,俞大猷之後明代最強武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