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迎殿下勝利回師南京。”
“衆卿免禮。”
五月初九,朱由棟一行經海路返回南京。在聚寶門下船後,受到了南京各級官員,以及數十萬南京百姓的熱烈歡迎。
作爲《金陵日報》的大本營所在,南京的百姓是被薰陶得最好的。對太孫殿下也充滿了“這是我們南京自己人”的感情。而在本次征伐建州女真的過程中,《金陵日報》更是長達數月連篇累牘的報道,從遼東的歷史、地理、人文、產出以至女真諸部的具體情況,都非常精細的做了講解。所以,整個南京,以及江南地區,對這場戰事的關注度極高。
等到大捷的消息傳來,特別是橫海衛在戰場上無敵的表現,更是讓南京的百姓心氣攀升至爆棚!現在太孫殿下回來了,怎麼會不傾城而出前來迎接?
對於這種情況,坐鎮南京的張以誠早就書信朱由棟多次告知。於是朱由棟這一次也沒有讓橫海衛的士兵們在靖江島下船:先跟着我去南京城,讓那裡的家鄉父老看看你們的英姿。
所以,這一次朱由棟一行不在正陽門下船,而是直接在聚寶門下船:由此處走到南京皇宮,那幾乎要穿越整個南京城區。
在君臣唱和問禮完畢後,朱由棟朝着曹文詔點了點頭,這位新任的橫海衛指揮使,意氣風發的率領着全部換裝爲具有現代風格軍裝的數千名士兵,穩穩的踏步進了聚寶門。
“誒你看啊,咱們橫海衛的軍服,怎麼跟其他衛所兵不一樣啊?”
“哼,黃老闆,你這就沒見識了吧?沒看《金陵日報》說的麼?這是殿下親自爲其設計的新式軍服!別說,這樣的小郎穿着這樣的軍服,看起來就是威武!”
“唉周老闆說得對啊,男兒嘛,還是有點英武之氣看起來才正常。狗日的我那不爭氣的侄兒,唸了書之後好的不學,居然去跟那羣同學們學着在身上噴香水,帶摺扇,配香包……再這麼下去,老子都覺得他以後要去當兔兒爺了!”
“是誒,是誒,男兒何不帶吳鉤,男人嘛,還是該有點陽剛之氣的好。”
街邊上的商戶老闆們聚攏在一起談論着男人應該以何爲美。而在臨街的青樓上,姐兒們也看着這羣渾身散發着雄性荷爾蒙氣息的兵哥們流口水。
“唉看誒,這個兵哥兒長得好魁梧,那肩膀,那胸膛,哧哧~若是能摸一把,估計比磚頭還硬吧?”
“嗯,魁梧是魁梧了,五官也還不錯,就是皮膚黑了點。”
“咯咯咯,妹子你還想怎麼樣?沒聽《金陵日報》說麼?這些兵哥兒一天到晚各種風吹日曬的,皮膚怎麼白的起來?經常來找你的那位周公子皮膚倒是白了,可是走一步都要喘三口氣,這樣的白麪郎君能用麼?”
“打死你這浪騷蹄子……哎哎哎,看看看,那個騎白馬的,戴着大方帽子的,就是橫海衛新任的曹指揮使吧?”
“嘖嘖嘖,真是英武啊!曹指揮,曹指揮!看這裡!”
“咯咯咯,他看到我了,看到我了!”
“不要臉,明明是看到我了。”
越鬧越歡的姐兒們後來乾脆就往自己的手帕裡包了一塊桂花糕之類的東西,直接往着樓下砸。
一人帶頭,衆人仿效。一時之間整條街道都變得紛紛揚揚的熱鬧起來。
“殿下,我軍如此得百姓擁護,我們下一步的動作,就有基礎了。”
“但願吧,畢竟是要動很多人利益的事情。袁先生,還請通知相關人員,一個時辰後,到南華宮集會。”
……
在朱由棟的南華宮大殿裡,朱由棟坐在上首,下面左側依次是袁可立、曹化淳、王承恩、張世澤、李純忠、楊廷筠、徐光啓、李之藻、張以誠、曹三喜等,右側則是李如樟、曹文詔、田爾耕、李國助、顏思齊、李世忠、程宗猷等人。
太孫殿下的幕府,已經很有些規模了。
在這些人裡,楊廷筠已經於這一年的四月接任應天府尹,李之藻也升到了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倒是張以誠和徐光啓的官位沒有變動,一個掛着應天府學政,一個還是國子監司業。不過說起來,其實這四個人都是不務正業的典型。張以誠還是操持金陵日報,而其他三個的重心當然是在方山實驗室。
在大家相互致意後,朱由棟清了清嗓子:“諸位,五年多前,我們剛剛到南京的第二天,孤帶你們去了黃冊庫,後來又請了陸鳳儀老先生來給大家做了講解。這黃冊庫對於國家的重要性,以及目前黃冊庫的腐朽,孤不必再說了。
五年多前,我們遠道而來,毫無根基。所以,雖然黃冊庫亟待整頓,但孤還是忍住了。但是現在,孤決心已定,重建黃冊庫!不成功,便成仁!”
“臣等定當追隨殿下,重建黃冊庫,不成功,便成仁!”
“好!”雙手用力的拍了一下,朱由棟站起身來:“孤此次離開北京前,已經和皇爺爺做了約定。無論孤在南京做出多大的事情,引起多大的變動,只要不是國家眼看就要傾覆,北京那邊不能對孤重建黃冊進行任何干預!這一次重建黃冊庫,我們必能成功!”
“臣等深信不疑!”
“雖說我等皆抱定了決心,但真要做起來,那是極爲艱鉅的。所以,孤與袁先生商議許久後,制定了一個粗略的方案。請諸位審議一下。”
“不敢,臣等請殿下示下。”
“嗯。”踱步走了幾下後,朱由棟沉聲道:“首先我們要定下一個原則,那就是,現在的黃冊庫已經完全不可靠了。所以,方纔說的是重建黃冊庫,而不是整頓。也就是說,這一次,我們其實是重新清查全國的戶口,重新登記。
有鑑於此,那麼這次行動的第二條原則便是:既往不咎。以前那些通過種種巧取豪奪實現土地權更換的,一律不再追究。以前各種逃亡的,也一律不再追究。因爲,原先的黃冊根本靠不住,我們完全沒有歷年土地變更的依據,也無法查證現在沒有戶籍的百姓以前到底來自哪裡。孤知道,這一點,對於在座諸位內心光明的人來說很是遺憾。但是政治嘛,適當的妥協是必要的。”
看着臺下如張世澤、李純忠等少年郎多少有些不爽,朱由棟溫和的笑了笑:“但是,在本次重新清查戶口中,凡是發現上戶變更爲下戶逃避徭役,下戶被強行指定爲上戶進而導致家破人亡的,一定要大力糾正,並對相關胥吏進行重罰!”
“殿下英明!”
“總之,本次整頓,主要的目的就兩個,其一,切實掌握我大明現在實有耕地,這是以後國家賦稅的根本。其二,切實掌控我大明到底有多少人口。只要能夠達成這兩項。那整個目標就完成了大半。”
“呃……”
“張世澤你有什麼問題?”
“殿下,那剩下的一小半是什麼?”
“哧~~那當然是新造黃冊,然後重新納入後湖管理了啊!”
“哦哦,對啊。臣有點傻了。”
“好。說完了目標,孤來說具體步驟。第一步,張先生,從明天開始,金陵日報要集中火力對黃冊庫的意義、現狀進行報道。先把輿論炒起來。”
“是,臣已經爲此準備了五年,相關的文章起碼不下數百篇。”
“第二步,重新覈查戶籍,以我們的力量,當然不可能全國統一同時進行。只能是按步驟來。這第一個開刀的地方,就是應天府!楊先生,你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臣接任應天府尹後,已經將所有應天戶籍鎖定,隨時可以按照本府戶籍查證。”
是的,雖然國家的黃冊已經完全無法倚仗。但地方政府爲了維持運轉,還是需要掌控一定真實數據的。所以,現在的大明,各個地方政府都有自己掌控的戶籍:雖然也有很多失真的情況,但總比後湖的黃冊可靠得多。這個東西,號稱白冊。
但是大明現在的問題是中央已經無法有效統御地方,中央多次向地方索要白冊,但地方上就敢不把相對準確的白冊交出來!
所以,現在只能把應天府作爲一個試點:畢竟這個地方的戶口數近百年來減少了一半。要想查出問題來相對容易。
“第三步,清查人員。以方山學校的教師、學生爲主。先期動員四千人。曹文詔、李國助。”
“臣在!”
“孤要組建清查隊。其人員組成是,負責具體清查人口、土地的方山學校師生十人,橫海衛或者崇明沙所同時派出護衛十人。本次初期先準備組建四百支清查隊。同時鋪開到應天府各縣、鄉!在這個過程中,只要有敢暴力反抗清查的,孤準你們直接殺人,出了任何事,孤給你們擔着!”
“臣等領命!請殿下放心,橫海衛(崇明沙所)必定保護各位師生周全。”
“張世澤、李純忠。”
“臣在!”
“你們兩個今年都十四歲,是該獨當一面了。孤讓橫海衛和崇明沙所各調撥一個總旗給你們,你們各自率領這五百戰兵爲預備隊。哪裡有較大規模的動亂,你們就出動彈壓!總之,對愚民我們先講道理,若是還不聽。孤準你們直接動武!”
“臣等領命!”
“楊先生。”
“臣在。”
“你在兩京都察院都發出話去,哪個御史敢因爲黃冊的事情彈劾孤以及孤手下辦事的人,孤就先率人親自去查他的家鄉!”
“是,臣領命!”
“李如樟、顏思齊。”
“臣在!”
“調撥小型船隻,協調各支清查隊的行進路線,就交給你們了。”
“臣等領命,必然在水路上護衛清查隊周全!”
“其餘人等,各安其位,必要時孤將隨時對你們進行臨時抽調。總之,從此刻開始,南華宮的所有事情,都必須給重查戶籍讓路!”
“臣等領命!”
“好!”再一次重重拍手,重新站回主位後,朱由棟舒了一口氣:“諸位,孤是這個國家的儲君,有些話就能敞開了講。黃冊庫不重建,我大明朝廷對於國家到底是什麼情況,那就是一團迷霧。長此下去,不出百年,必定亡國!國家能否扭轉這亡國之像,天下能否在朝廷面前重新透明,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