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言官,橫行無忌多少年了?從本朝仁宗開始,到現在的今上,哪個沒有被言官罵過?可是像今天這樣連連吃癟的事情,近兩百年都很少碰到啊!
究其原因,什麼睡眠不足啊,進食後血液涌入胃腸導致大腦反應偏慢啥都只是盤外的小招數。根本的原因還是朱由棟一反歷代皇帝不肯自降身份,親自與言官當庭辯論的方式。自己下場和對方舌戰。
君臣當面奏對,無論做臣子的如何囂張,都天然的處於弱勢。這和一本彈章送上去,可以在彈章裡肆無忌憚的揮灑文字比起來。紮實的考驗一個人真正的膽量、氣場和應變能力。
當然,也不能說這兩位御史很弱。主要是一方面他們還很不習慣這種方式:穿越者就算沒有參加過真正的辯論賽,哪個沒有在什麼論壇、扣扣羣、微信羣裡懟人和被人懟?那是相當考驗一個人的臨場應變能力的。另一方面則是,朱由棟爲了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很久。
“臣楊應文有本奏!”
就在徐順民也焉了的時候,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
“臣彈劾太孫殿下,玩弄奇技淫巧,鑽營商賈之事,不能體恤百姓,專以殘民害民爲樂!如此,非仁君所爲也!”
你這個傢伙!就是近一年前上本說小爺我是惡龍轉世的那個戶科給事中吧?很好,小爺等你很久了!
“呵呵,楊給諫,請講明白一點。”
“臣敢問太孫殿下,最近幾個月,市面上的香皂,是否太孫屬下的紅河莊出產?”
“是。”
“這就對了!殿下身爲太孫,居然操持商賈之事,這不僅是與民爭利的問題,更是大大違背聖人之道。”
“楊給諫可能沒弄清楚,這紅河莊是皇爺爺賜給孤的莊子不錯。這香皂確實是紅河莊出產的也沒錯。可是,孤怎麼就操持這商賈之事了呢?哦,孤莊子裡的百姓,自己弄出了一點土特產,然後拿到市面上去賣,以此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哪裡做錯了麼?楊給諫你在應天府的老家那邊,若是你家的佃農有了如此產出,難不成你還不準人家自行售賣?”
“太孫殿下果然伶牙俐齒。臣敢問太孫,您和這香皂一點瓜葛都沒有?”
“這香皂是孤屬下的莊子出產,當然與孤有關係。但是孤並沒有親自去售賣啊。而且京師裡售賣香皂的店鋪,確實和孤沒有關係。”
“哼!太孫何必如此頑抗?臣敢問,若不是太孫在這背後操持,怎麼整個京師的錦衣衛都不敢登門收取相關稅費?若不是太孫的威壓,怎麼這些售賣香皂的門店,從來不會受到地痞流氓的騷擾?”
“嘶~~給諫說這話前可曾認真想過什麼嗎?我大明的錦衣衛什麼時候可以直接找商家店鋪收稅了?還有,天子腳下的商家,都是要受到地痞流氓的騷擾嗎?這個,孤不是很清楚啊。”
“嗯,楊給諫,你剛纔說的可是大事。若是如你所言,朕居住的北京城,怎麼感覺滿街都是地痞流氓,百姓都苦不堪言的樣子?那個,錦衣衛的王之禎來了嗎?”
“臣王之禎拜見皇上,皇上,錦衣衛如太孫所言,絕無直接向商鋪收租的權力。至於地痞流氓,臣無能,不能全部杜絕。但是京師內的店鋪,還不至於沒有太孫殿下的庇護就一定會受到地痞流氓的騷擾。楊給事中剛纔說的,多有不實!”
“嗯~~~楊應文,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有的,皇上!臣再問太孫,紅河莊的香皂,現在售賣得極好,價格也極高,這獲利有多少?”
“楊給諫這話問得沒道理啊,孤沒有親自在其中操作過,確實不知道啊。”
“好,好好,那臣再問太孫,這紅河莊出產的香皂,如此大賣,獲利一定頗豐。太孫殿下在其中是否有分潤呢?”
“哦,這個當然是有的。整個莊子都是孤的嘛,莊子裡的出產,孤分潤一點不是應該的麼?楊給諫你家的佃農難道不給你交租麼?”
“這就是了,這香皂價錢賣得如此之高,導致大量的平民百姓爲了一塊香皂而縮衣節食,太孫殿下您這抽成的,心裡難道不會痛嗎?”
“這話孤要反問楊給諫,你家的佃農給你勞作整年,最後也只能勉強混個溫飽,你這做東家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家的佃農租種我家的土地,是該交租……”
“呵呵,給諫怎麼不繼續往下說了?我紅河莊的莊民在孤的土地上生產,給孤分成不也是天經地義嗎?!”
“那太孫殿下也可以少抽一點份子,如此,香皂也能賣得便宜些。這就對民生的傷害沒那麼大!”
“哈哈哈哈~~給諫這話不該對孤講,該去對這殿中、殿外的諸位大臣講。”
朱由棟這話一出口,楊應文迅速的變了臉色:壞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被太孫帶歪了!怎麼剛纔是說香皂賣得太貴,現在居然是在講減田租了?
田租是可以減的麼?這話喊出去,豈不是自絕於官場?
哼!在小爺穿越的那個時代,歪樓,乃是每一個混跡於網絡之人的必備技能,否則就沒法在網絡上生存了。再說了,你們這些衣冠禽獸,收別人的租子收得那麼狠覺得是天經地義,小爺賺點錢就是大逆不道。這是哪門子道理?
“臣……臣老家裡每年是要收租子的,但是每隔幾年,拿些錢出來修橋鋪路也是有的。殿下作爲儲君,更該如此。”
“哈哈哈哈~~這個事情不勞給諫提醒,孤已經在做了。”說完這句話,朱由棟轉身面向萬曆:“皇爺爺,孫兒有一不情之請。”
“呵呵呵,但講無妨。”
“孫兒請皇爺爺允許兩位百姓上殿。他們有事關我大明民生的重大事項向皇爺爺和諸位大臣彙報。”
“朕還以爲是什麼事情呢,我朱家本就起於布衣,太祖祖訓更是要愛護百姓。若是這兩位百姓真有改善我大明民生的物事,朕便是在這皇極殿上見見又何妨?”
少頃,數十個大漢將軍的聲音在宮城門外響起:皇上口諭,宣吳有性、曹三喜上殿覲見!
朱由棟爲了今天這場大朝會,已經等了太久。也準備了太久。
他清楚的知道,對於皇帝這種生物來說,感情是非常奢侈的東西。雖說明代的皇帝大多都更像普通人,但是,這到底是皇帝。跟皇帝談感情是靠不住的。
按照歷史的發展,萬曆至少還有十幾年可活,在這十幾年裡,他朱由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傻傻的等着皇位傳到自己手裡。而要做事,就不可避免的要遭到攻擊。一次兩次沒什麼,次數多了,皇帝一樣會煩。
所以,他一直把自己麾下的人壓制着,一直在等待這樣的大朝會:小爺一次打臉就要把你們打痛、打殘!不一定能管一輩子,但是,至少能夠讓你們消停一段時間。如此,皇帝纔不會覺得我煩。我也才能迅速的在後面的時間裡,推出更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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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今天這場大朝會,不光是針對言官,其實也有爲自己的太子父親把福王儘快趕出京師的目的。爲此,他不惜一再壓制吳有性的要求,把這個殺手鐗,放到了這個時候纔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