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問“媽媽”,我想去問“爸爸”,但是我卻不敢,我不敢去親耳聽到答案。
直到,那天晚上他們的爭吵聲把我吵醒了,我纔不得不明白。
“老婆,你當初把然然抱回來的時候只是說幫別人照看一下,結果現在呢?一晃十年都過去了。因爲她,我們到現在還沒要個自己的孩子,我一個大男人,又不是沒有能力!我已經聯繫好了,明天就把然然送走!”
“你那麼大聲幹嘛,讓然然聽見了她要怎麼想?”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早晚要跟她說清楚的!我不會在她身上花任何一分冤枉錢了。這些年你一拖再拖,這次你不答應我們就離婚!”
“你怎麼說話的呢?難道你從來沒把然然當做你自己的女兒來看待嗎?十年的感情比不上那一滴血是嗎?反正我不同意!在我眼裡,然然她就是我的女兒!”
“好啊,你也這麼說了,然然是你的女兒啊!你知道外邊的人都怎麼說我嗎?他們說然然是你在外面跟哪個野男人生的,因爲我他媽不行,所以只好戴綠帽幫你養活孩子!”
“外面的人怎麼說關我們什麼事!難道你也是這樣認爲嗎?我那時侯懷沒懷孕你不清楚嗎?”
“你那時候大半年都沒回家,我能怎麼想!啊?”
“秦新民,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努力工作賺錢,這房子你拿什麼來建?我爲了省那點車費,到過年好回家,竟然被你這麼想。你太讓我寒心了你!嗚嗚……”說到後面,“媽媽”漸漸帶起了哭腔,“爸爸”也沉默了。
躲在房門裡的我自然按耐不住,便偷偷的從門縫裡看看外面的情況。“爸爸”坐在沙發的一頭,表情苦悶的抽着煙,“媽媽”則坐在另一頭,也許是怕吵醒我,她壓抑着聲音在不停地小聲抽泣。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他們會不會不要我?我很害怕,我的心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慌亂過,眼睛澀澀的,感覺連眼淚都流不下來了。
輕輕把門關上,踢開拖鞋爬到牀上,自己把被子掖好。我現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覺,然後明天醒來發現,原來只不過是睡前跟着“媽媽”看了家庭倫理劇,晚上做了一個情節類似的夢罷了。
我還是跟原來一樣的生活,“媽媽”會在早餐裡給我加一個煎的很老的雞蛋,“爸爸”會一聲不吭的掏出一張被收的很皺的一元紙幣給我當做今天的零花錢,然後我一個人屁顛屁顛的跑去上學。多好,這纔是真正的我的生活,我已經開始期待明天了。
時間不會因爲任何一個人而停留,所以,太陽很快就升起了
。
我們像往常一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我竟然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我知道我沒有做夢,只能在心裡祈禱他們會一如既往的瞞着我,我也就可以偷偷的把這件事藏在心裡。
安靜的吃着早餐,我稍稍放心了點,應該是沒打算要說吧,應該是的吧。
“然然。”
一句話打破了安靜,我身體僵硬的放下筷子,扭頭看着他:“爸爸,怎麼了?”說着,我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媽媽”,她似乎不打算說話,只是眼睛亮亮的,好像是淚光的樣子。
“爸爸”輕嘆了一聲,“然然,其實你不是……”
“新民!”“媽媽”還是出言阻止道,“有什麼事吃飽飯在說。”
“你……”“爸爸”雖然是責怪的語氣,倒也沒再說話。
大家都各懷心事,氣氛特別沉悶。雖然這頓飯我吃得很艱難,但還是會到吃完的時候。
“媽媽”開始收拾碗筷,還把“爸爸”叫進了廚房裡。
我那時的心情應該就是忐忑的吧,害怕被拋棄,真的很害怕。
不一會兒,“媽媽”走了出來,苦笑着跟我說:“跟媽媽去市區玩好不好?”
我點點頭。
從郊區到市區一個小時的車程,“媽媽”途中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都不敢看我。
站在了喧鬧的街頭,“媽媽”不捨的看着我:“然然,媽媽跟你說一件事,其實……”
“媽媽,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我擡頭回看着她,竟然無比堅強的沒有哭,“我都聽到了。”
“我們然然,真是最懂事了。”“媽媽”真是比我還脆弱,不住的流着眼淚。
我醞釀了半天,終於擠出一句話:“我喜歡妹妹,媽媽生個女兒吧。”
“媽媽”愣了愣,還是點點頭。
記得我最後跟她說的一句話是:“媽媽,以後,永遠都不要來找我,好嗎?”
也許是賭氣,又或許是埋怨。但是,我不希望以後再見面,這些感情會轉化成憎恨。
畢竟,她最終還是把我送到了一戶沒有小孩的家裡。“媽媽”走的時候,我什麼也沒有再說,更沒有哭鬧。我只是看着她,一點一點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以後會不會忘記她的臉,我曾經這麼想過。
在我來到這個家裡半年之後,女主人竟然懷孕了,真是不可置信。他們把這件事歸功於我,一種迷信的說法,說是有些小孩天生就是送子觀音之類的。
男主人激動的不停感謝我,我冷笑,你出差的時候,她趁着我上學都把別的男人帶到家裡來了。我
回家拿作業本的時候,走到樓下看到他們一起走出來,顧着親密並沒有發現我。不過,這種事我是一定不會說出來的,我知道後果。
他們商量過後準備移民美國,爲了讓即將出世的小孩不再是中國國籍。當然了,這個計劃之中不會包括我。
出門的時候,男主人還是真誠感激的樣子,他不僅把房子留給我住,還給了我一張夠我生活到18歲的銀行卡。多好,我多幸運,遇到的都是好人呢!雖然又剩下了我一個人,但是也沒讓我流落街頭。知足吧,蘇然然!
一個人的生活,讓我的性格開始變得越來越孤僻。儘管並沒有輟學,但是我卻不願意跟任何一個人說話,也不想跟別人交朋友。
然而在學校裡,往往越是孤僻的人,越容易成爲大家捉弄的對象。
就嚴重的那次,是被3、4個高年級的人圍着打,我寡不敵衆,根本無力還擊。米娜就在這種時候衝了出來,打起架來估計沒人比得上她,一下子就把那些人打跑了。
我當時就覺得特感動,從來沒在別人面前流過一滴眼淚的我,突然就在她的面前嚎啕大哭起來。像是要把自己這3年來的眼淚一次性都給哭出來一樣,遇見她的這一年,我們都是13歲。
米娜樣子牛氣的跟我說着:“這有什麼好哭的,更值得去哭的事情多得是。”然後她就開始跟我說她的委屈。
九歲的時候,爸爸在外面的小三懷孕了,想辦法在醫院檢查了一下,是個男孩。於是選擇了跟媽媽離婚,媽媽一氣之下跑了出去,結果卻遭遇了車禍。
米娜說:“我恨我爸!這些都是因他而起,我的童年,就在他把那個女人娶進家門的時候結束了。他知道我很他,不敢面對我,所以整日忙於工作,把我和那個女人放在一個屋檐下。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吧,我每天得到的是怎樣的待遇。那種女人根本也無所謂別人看她的眼神,經常把我拽到路上打,有人圍觀指責她的話,回去就是餓我兩三天。那麼多的風言風語,我爸也能自動過濾,只看到了那女人在他回家時裝出的樣子。我想,他是嫌我死得不夠快。”
說到最後,變成她開始哭了起來,比我剛剛還哭得大聲。
我也跟她說起我的經歷,說起我半夜醒來,發現整個房子裡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有多害怕;說起我一個人對着牆壁發呆,對着牆壁說話訴苦的時候有多難過。
我們就這樣一直哭一直哭,總覺得眼淚流也流不完,我想這就是同病相憐吧。
然後米娜認真的對我說:“以後,我們相依爲命吧。”
我說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