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易正是滿肚子怨氣的時候,佔永福囂張的口氣徹底點燃他的怒火。
媽了個X的!不就是個副縣長的兒子嗎?用得着拽成個二五八萬的樣子?
“佔老闆,你不要衝着我嚷嚷,又不是我要撈蝦,要嚷嚷,你去衝林副縣長嚷嚷去!他媽的,老子都成你們的撒氣筒了?現在恆海水產公司就是要撈蝦,撈的馬上給你數錢,不撈後果自負!”
蘇易說罷,將手機一關,想想氣頭更盛,一甩手把手機扔到了角落裡,啪一聲摔成散件。
佔永福怎麼都沒想到蘇易會對自己發那麼大的火,頓時被罵得一愣一愣的,拿着個手機站在蝦塘旁邊傻不愣登站了好一陣。
他手下的工人湊上來問:“老闆,咱們是撈還是不撈?”
佔永福這回算是找到發泄的對象了,幾乎是跳着腳衝着工人吼道:“撈撈撈!撈個屁!都給老子滾!”
他衝着恆海水產的員工們吼道:“他媽的都給我滾蛋,別杵在這裡招我生氣,都滾蛋!”
幾個員工知道佔永福是副縣長的兒子,也不好對他怎樣,低頭商量了幾句,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佔永福越想越氣,拿起手機給自己的縣長老子打電話。
“爸!恆海水產的人吃錯藥了,一大早過來要我們現在就把蝦全部上水,交貨給他們,現在上水,蝦的價格可沒那麼好,我估摸着,一畝得少好兩千塊收入!”
佔樹平聽了也感到相當意外,趕緊問:“這事怎麼回事?這對蝦不得養上三個月才上市嗎?現在還缺一個月時間呢!”
佔永福道:“可不是嘛!我給蘇易打電話,這廝居然對着我發脾氣,說愛撈不撈,還說這都是林安然的主意,我說爸,咱們現在是撈還是不撈啊。這蝦苗可是恆海水產提供的,不撈的話,萬一往後他們不收了,咱們豈不是麻煩?”
佔樹平一聽是林安然,頓時大爲警惕:“什麼?是林安然的主意?”他想起了上次在劉大同家裡的那次談話,這姓林的弄不好在處理蝦塘糾紛的時候就給自己擺了一道,這回又要提早撈蝦,該不是又給自己下絆子吧?
“是光要我們撈,還是別家也撈啊?”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佔永福道:“據說凡是同恆海水產公司有合作的蝦農都要撈,說是什麼防颱……”
“扯淡!放屁!”佔樹平頓時從椅子裡彈了起來,拿着手機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市裡是發佈了颱風預警,不過這次颱風強度頂多就是十二級,而且不一定是證明吹襲我們濱海市,就算是正面吹襲濱海市,也不一定是吹襲我們城關縣!他行了的憑什麼下定論?況且,他只是個管農業的副縣長,他憑什麼左右企業的自主經營!?”
他越說越氣,罵得唾沫橫飛。
佔永福不無擔心道:“可是……現在咱們不聽恆海水產的,將來他們不要咱們的蝦咋辦?”
佔樹平打斷自己兒子,道:“狗屁!他們不要,多的是人收!濱海市又不是他恆海水產一家水產公司要對蝦。另外,如果他們硬要收蝦,你就說,蝦苗錢還給他們,我們自己養!他們要發瘋由得他們去,咱們再養一個月,上市撈大錢去!”
佔永福想了想,覺得自己父親說得也對,個把月後,就算恆海水產不收自己的對蝦,市裡不是多的是收購商嗎?況且今時不同往日,城關縣到下面鄉鎮的路已經打通,運輸問題已經解決了,父親又是常務副縣長,聽說還要出任臨海區的區長,這海鮮交易市場就在臨海區管轄下,往後還用求他恆海水產公司來收蝦?
嘿嘿,就讓恆海水產的蘇易自己完蛋蛋去吧!
想到這裡,佔永福信心大增,得意道:“爸您說得對,我馬上去趕他們走!”
佔樹平在電話裡嗯了一聲,又道:“還是要客氣些,王勇那個人可不是一般人,得罪了他,往後大家都沒好處。”
佔永福愣了一下,忽然問:“爸,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了,要是以後這姓王的恨了咱們,不提供技術支援了,可咋辦?養蝦最講究是技術了……”
佔樹平給兒子大派定心丸:“這點你倒放心,你手頭上八百畝蝦塘,你害怕他們不合作?誰嫌錢腥的?今年是今年,明年是明年,明年的事,誰知道?”
佔永福吃了自己老爹給的定心丸,頓時煩躁一掃而空,得意洋洋拿着手機,指着身邊一個工人,又指指遠處恆海水產的車,道:“你,去把他們叫過來,就說我有話要跟他們說。”
鍾躍民在辦公室裡批閱文件,秘書敲門進來,遞上一份緊急通知。
他翻開一看,原來是市裡發佈的颱風預警。今年來,他已經忘了多少次看到這種預警通知了,只是習慣性掃了一眼預警的等級和預測風力。
“這文件,彭書記看過沒有?”
秘書說:“還沒有,這次颱風強度不算太大,所以市裡認爲影響有限,所以沒有要求黨政領導都籤閱。”
鍾躍民皺着眉頭想了下,拿起筆在文件的籤閱箋上刷刷寫下一句“呈縣委彭書記閱示”。
擡起頭說:“送給彭書記也看下。”
秘書剛走到門口,佔樹平就笑眯眯走了進來。
“佔副縣長,有事嗎?”
鍾躍民不大喜歡佔樹平,這人是典型的無利不早起型,平常若是普通的公務來往,一般都由秘書送來文件交換意見,極少親自前來,但凡是親自前來,一定是涉及了他個人自身利益和權力的事情。
今天一大早就過來自己這邊,恐怕沒什麼好事。
佔樹平大咧咧往鍾躍民面前的椅子裡一坐,說:“本來沒什麼事,不過剛纔接到下面一個電話,彙報了些情況,我琢磨了一下,還是要過來給鍾縣長您做個彙報爲好,免得到時候市裡過問起來你又不知道情況。”
鍾躍民停下手中的筆,擡頭看着佔樹平道:“佔副縣長,有事請說吧。”
佔樹平看到鍾躍民一副公事公辦的撲克臉,笑容慢慢消融下去,道:“是這樣的,恆海水產今天一大早就在各個合作的鄉鎮裡要求蝦農、漁民一律捕撈魚蝦,提早收貨。原本嘛,企業的自主經營行爲,我們政府是不應該干預的,不過我問了一下,聽說是林副縣長以防颱的名義,要求恆海水產公司這麼做的。我就有些奇怪了,市裡對臺風的預警也沒那麼高的等級,這林副縣長也沒向縣裡彙報過什麼,自作主張到處宣揚這次颱風將會強度很大之類,簡直就是製造恐怖氣氛了。是不是有點……”
他想說,是不是有點將縣長和書記太不放在眼裡了,但是他又很明白,有些話其實不用說出來,也不用說的太直白,意思到了,就行了。
他清楚鍾躍民肯定能猜到自己後半句要說的是什麼,所以適時地住了嘴,只拿眼睛看着鍾躍民,等着縣長做出反應。
鍾躍民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恆海水產是綠力集團的子公司,和當年林安然在開發區引資的服裝城也是同屬一個企業,他和老闆王勇還有港資方的秦總關係非同一般。就算林安然建議他們提早捕撈,也是他個人私交的事情,不能代表政府行爲。我說佔副縣長,你怎麼忽然對林安然這麼感興趣了?”
他的話也是綿裡藏針,暗諷佔樹平沒事專門盯着別人,提醒他做好自己分內事,別沒事就上來嘀嘀咕咕打小報告。
佔樹平心道,呸!我還不知道你和姓林的也是同穿一條褲子的人?濱海市官場誰不知道,你那個妹妹非林安然不嫁的那種。
嘴上還是輕描淡寫說道:“倒不是我故意拿放大鏡看人,不過是湊巧聽說了這事,雖然是個人行爲,不過市裡根本沒要求這麼做,他卻鬧得沸沸揚揚,這和上級的意圖不保持一致,那不是給市裡難看嘛!市領導要是知道了,怎麼看?”
佔樹平最後一句實際上在暗示自己可以向劉大同直接彙報,也是等於向鍾躍民示威,你別以爲我上面沒人。
鍾躍民琢磨出他話裡的味道來了,忽然咧嘴笑了:“行吧,那就謝謝佔副縣長的關心了。我心中有數了,既然如此,我會親自給林副縣長打電話瞭解情況。你還有什麼事嗎?”
佔樹平知道鍾躍民這是在逐客,不過他也無所謂,其實過來鍾躍民這裡不過是依着程序唱一齣戲,鍾躍民聽不聽自己的無所謂,反正自己情況算是彙報到位了,然後回到自己辦公室再給劉大同打電話,添油加醋說一番,那樣就不算是越級彙報了。
“沒事了,那我就先回去工作了。鍾縣長,您忙您的。”
他笑眯眯地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朝鐘躍民擺擺手,像個即將出國訪問的領導向送行的部下揮手告別一樣。
鍾躍民看着佔樹平消失在門口,目光收回來,落在桌上秘書留下的颱風預警通知的備份複印件上。
他忍不住再一次拿起那份預警通知,仔仔細細從頭到尾看了個明白。
今天一早,“莎莉”颱風已經往南海省江陽市奔去,似乎很大的機率會在江陽市登陸。
今年已經是發了二十次預警了,結果沒有一個颱風光臨濱海市,沒回到最後都不了了之,虛驚一場。
這回,會不會又是一出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