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同盯着桌面上那個黃色的牛皮紙信封,這信封不算太厚,顯然裡頭的東西不算太多,乍一看,倒像是裝了一疊鈔票,不過想想肯定又不是。
以馬海文和劉大同之間的關係,如果馬海文要送錢,不會搞得這麼神秘兮兮。
他擡起雙眼看着馬海文,目光裡有些雲遮霧罩,似乎等着馬海文開口,解釋一下信封裡的事物。
馬海文臉色起初有些不安,後來便沉澱下來,恢復了常態。
“劉市長,裡頭是我派人拍到的一些照片,關於寧書記的,我想留着或許將來有用,現在先給您看看。”
劉大同微微有些吃驚,噢了一聲,手馬上就搭到了那個信封上,將它拿了起來。
“海文,有些事要注意方式,寧書記好歹是個地方一把手,你我的上司,如果被他發現,可不好嘍。”
其實劉大同多少已經有些猜到了內容,只是不敢太肯定,他並不反對馬海文這麼做,只是讓他注意方式,注意不要被發現。
馬海文對劉大同知之甚深,聽他這種口吻,心裡也有數了,於是大派定心丸道:“劉市長放心,這些都是專業人士做的,而且,就算髮現了,也與我沒有什麼關係,去聘請這些人的也不是我親自出面,請放心。”
劉大同微微點着頭,兩隻手已經熟練地撐開了牛皮信封,從裡頭抽出一疊照片。
照片的確如馬海文說的,相當專業,從角度上來看,相當隱秘,而且拍得纖毫畢現,很明顯是專業相機拍攝。
照片上的人毋庸多說,是濱海市的一把手寧遠,而照片裡另外一個主角,正是寧遠的老同學、初戀情人伍詠薇。
倆人神情哀傷,從照片上看,確實像一對戀人,更妙的是,有幾張甚至倆人的手都僅僅扣在一起,眼中含淚,看起來十分曖昧。
趙奎曾經在劉大同面前提起過寧遠和伍詠薇早年學生時代的一段情史,而且葉文高視察濱海市當晚,在海景山莊裡也曾經給倆人下過套,如果不是斜刺裡殺出個林安然,當晚估計就能整出點什麼風流韻事來。
沒料到馬海文心思也這麼細,竟然也察覺了寧遠和伍詠薇之間的糾葛,其實想想也不奇怪,天下沒不透風的牆,趙奎既然能跟劉大同說,也會在別人面前旁敲側擊故意漏出風聲,恐怕如今濱海市官場一些高層的領導對於這位新任書記當年的情史已經耳熟能詳。
這麼做,顯然是一種鋪墊。劉大同心想,恐怕連趙奎自己也有心思從這方面下手掣肘寧遠,一個高級的領導幹部,私生活是十分重要的,如果家庭不穩定,會直接影響上級組織部門或者領導對其工作態度和工作能力的質疑。
這一點跟《禮記。大學》中的一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話有關。一個小家庭你都治理不好,還談什麼管治一方?
仔細看完每一張照片,劉大同擡起頭,目光裡透着笑,說:“想不到我們的寧書記也是個風流人物嘛。”
馬海文覺得氣氛輕鬆了許多,口氣也跟着輕鬆起來,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寧書記一直標榜清正廉潔,可畢竟還是個吃五穀雜糧的人,是人就有弱點,估計跟着伍大記者之間是有些難以割捨的情節了。”
劉大同點點頭,說:“你已經是副市長了,目前入常委的事情已經報到了省裡,我相信難度並不大,應該會近日就會有答覆。你工作擔子又重了許多,辛苦你了。”
馬海文趕緊道:“還得謝謝劉市長您給我這個機會。”
劉大同倒沒有馬上回答馬海文的話,而是腦袋微微一偏,看着房間一隅,似乎在想着什麼事情。
良久才道:“你工作上的事情,很多也要做好宣傳工作,既然有宣傳,就要和媒體打好交道,對了,我看你可以多多邀請一下伍詠薇過來給咱們濱海市做做宣傳嘛。”
馬海文稍微一愣,旋即心領神會,頭點得像撥浪鼓,說:“對對對,劉市長您說得沒錯!工作做了,要人家知道,做好宣傳工作是重要的環節,您放心,我一定多和伍大記者聯繫。”
劉大同笑眯眯又道:“近期寧書記大刀闊斧搞改革,動靜很大,回頭我也要跟增明同志說說,市委這種英明決斷的改革,應該公諸於衆,讓他也多和伍詠薇聯繫一下。”
馬海文呵呵笑道:“劉市長英明。”
當劉大同和馬海文二人在書房裡相談甚歡之際,濱海市鎮海宮酒樓最頂層的一個房間裡,劉小建正靠在鬆軟的意大利真皮沙發上抽着古巴雪茄。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劉小建身子一動沒動,眼睛轉向那頭,叫了聲:“進來。”
門開處,林水森光亮的大背頭出現在門口,笑嘻嘻問道:“劉總,這麼晚這麼急,叫我過來有事?”
劉小建指指沙發說:“水森,你過來坐坐。待會兒司徒老闆和璩經理也過來,有點事比較急,今晚一定要商量好對策。”
林水森見劉小建臉色凝重,知道不是什麼小事,馬上斂起臉上的笑意,自己在茶托上找了茶杯,倒了杯茶給自己,自顧自喝了起來。
劉小建腦袋微微上仰,肥胖讓他的脖子和身體之間已經顯得十分不清晰,好像兩個肩膀上就直接架着一顆碩大的腦袋。
盯着房頂看了半天,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來的是司徒洋和璩美鳳。見人都到齊了,劉小建把雪茄往菸灰缸裡一放,說:“今晚這麼急召集大家過來,是有一件事關我們存亡的事情要通報一下。”
司徒洋是老江湖,見過的風浪不少,遇事也算得上波瀾不驚,嘴角一揚,似笑非笑道:“劉總,有什麼事情能把你也驚成這樣?這濱海市,還不是你劉總的地盤?”
璩美鳳倒是不說話,給幾個人一一倒了茶,自己端了個杯子,一小口一小口舔着杯子裡的茶。
劉小建說:“我得到了一個消息,有人舉報我們這兩年來在海關裡頭的生意,而且舉報的資料非常詳盡,顯然是知情人,今晚把大家叫過來,就是想查查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誰在背後搗鬼。”
林水森把杯子重重頓在茶几上,說:“是哪個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膽?不過以往我們也不是沒被人舉報過,劉總你回去和老頭子說說,也整個專項行動,咱們這邊裝模作樣交些貨讓他們抓,也好讓各部門的領導交交差,咱們再經過鼎豐行拍賣回來,演繹出大龍鳳給上頭看就好了。”
劉小建搖搖頭,說:“事情可沒那麼簡單,從前是趙奎主政濱海市,他一般對走私這種事情看得比較輕,認爲是地方經濟發展的一種附帶產物,而且對促進地方經濟反而又一定的效果,所以對走私也就沒管得那麼嚴格。現在是寧遠當書記,他這個人眼裡揉不得沙子,加上年初新上任的總理在中央打私會議上已經強調過要徹底打擊咱們這盤子生意,目前海關總署也下了文件,最近你看賀關似乎也有些驚慌失措,那天還讓我派人給他辦了個香港護照,我想是給自己殿後路,準備不時之需了。”
司徒洋嗅出味道有些不對,說:“如果真的風聲太緊,咱們可以先去香港避一避風頭,你們不都有香港身份證了嗎?這個還不簡單?我就不信他們會過香港去抓人,雖說要回歸了,但是終歸還是一國兩制。再不行,我讓香港的弟兄給大家弄點東南亞的護照和南美的護照,愛去哪去哪,躲上個半年,估計什麼風都吹過去了。”
劉小建絞着手,點了點頭說:“這一步是最後第一步,是沒路走了才這樣,逃避終歸不是辦法,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絕地反擊。對了,舉報人的名字我是知道了,叫做李善光,你們想想,誰認識這麼號人,咱們是不是和他有什麼糾葛,才導致他咬着不放。最好能起清楚他的底子,能用錢解決,好說;不能用錢解決,咱們就給他下下套。”
“李善光?!”林水森十分吃驚,兩隻小眼睛瞪得圓圓的:“這人我知道是誰!”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林水森身上,齊聲問道:“是誰?”
林水森說:“開發區管委會打私辦副主任,也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兩年剛從部隊專業回來的,團職幹部,開發區打私辦的吳主任說,這人就是個茅坑石頭,又臭又硬。我本來按照規矩,想分他一份,沒料到他連我派去送錢的人都趕出家門,還把錢從樓上直接扔了下來。”
劉小建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道:“以前怎麼沒見他告,如今怎麼忽然又折騰起來了?”
林水森說:“以前不是沒告過,只是當時舉報到哪都沒用,都被截了,這回估計看着新書記上任,又想整事了。馬副市長在任時,我就找過他,讓他把這個李善光調職到清水衙門去,沒想到馬副市長臨時升任了,這事估計就耽擱下來,不過聽說已經在走程序了,只是沒那麼快而已。”
劉小建面無表情聽完,響了片刻說:“現在新上任的是林安然,要無端對這人進行一個調職,恐怕引起他的注意更不好。我看這樣,既然他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給他上點兒眼藥,讓他在政府裡頭待不下去,徹底斷了這事。”
司徒洋附和道:“我贊成,打蛇打七寸,打不死反咬一口更要命。劉總你說,要怎麼弄,我無限支持。”
劉小建說:“他現在不是還是打私辦副主任嘛?是的就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