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省城大街小巷裡充滿了濃濃的過節氣氛,街道兩邊的綠樹掛滿了紅色的小燈籠,到處商鋪一片紅色爲主題的佈置,到處都播放着賀年歌曲,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首發】
寧遠走出省黨校的大門,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已經兩個月沒走出過這個大門了,一直在黨校裡的招待所內被監視着居住,經常要應付紀委工作人員的談話。
天氣有些冷,他哈出一口白氣,掏出手機,想打個電話。
一輛黑色的皇冠轎車駛到他的跟前停下,駕駛座的門打開,走下來的正是都市報的副總編伍詠薇。
寧遠拿着手機,一時有些發愣,看着伍詠薇,說不出的一種激動,又夾雜着些許心酸。
兩個月沒見,伍詠薇顯得有些憔悴,不過今天的精神不錯,微笑着,倆人隔車相望,誰也不說話。
大街上的枇杷樹葉已經黃了,一陣寒風吹過,落葉紛飛。
伍詠薇說:“怎麼,還捨不得離開這個鬼地方?走吧,今天童麗和楊中校請吃飯,慶祝你沉冤得雪。去不去?”
寧遠拉開車門,上了車,看着在啓動車子的伍詠薇,留意到她鬢間有些白髮,有些動情,伸過手去握住她的手,道:“詠薇,最近我的事情讓你受累了。”
伍詠薇像被點了穴一樣,忽然就僵住了,一隻手按在方向盤上,一隻手由得寧遠死死握住,許久,眼裡淚光閃動,卻裝作沒事道:“都是見過風雨的人,沒那麼脆弱,我不累,而且我也沒爲你做過什麼。”
寧遠見她倔強,便道:“歐陽書記找我談過,他說你去找過他。還說……”
伍詠薇深深吸了一口氣,側頭看着寧遠,聲音微微顫抖道:“還說了什麼?”
寧遠輕嘆一聲,說:“說你去找過他,說不給我一個公正的調查結果,寧遠和他斷絕來往。”
伍詠薇笑了笑說:“當年我被他和母親軟硬兼施嫁到美國,就已經同他沒來往了。”
停了下語調,又道:“還好,這次他算是沒給你栽贓,不然我同他的舅甥關係恐怕真的就斷了。”
寧遠道:“你不止去找過他吧?我知道你去了很多部門,替我找了不少關係。s173言情小說吧”
伍詠薇搖了搖頭,說:“可是沒什麼用。這案子是省領導要求督辦的,人家一聽說是你的案子,都不敢插手。”
寧遠鬆開伍詠薇的手,人陷入副駕駛座椅裡,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好一陣才道:“嗯,是鄔省長要辦的,當然沒人敢出來說話。誰願意爲了我這種不開竅的幹部去得罪一個省長?”
伍詠薇說:“我也去找過葉書記,不過他沒給我什麼許諾,也不給答覆,只是聽,聽完了就讓我走。”
寧遠說:“葉書記這人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樣,很多時候我只是南海省權力鬥場上的一顆棋子,對我的安排都有深意,你看我現在放出來了,恐怕這事也還是葉書記指示的。”
伍詠薇道:“你更應該謝謝另外一個人。”
寧遠眉毛輕輕一挑,似乎猜到了,說:“你說的是林安然?”
伍詠薇發動車子,滑出主道,邊說:“據說是他送上來一封信,是行賄的那個商人皮小波寫的,承認了在你的案子上有些細節歪曲了。”
寧遠兩隻手掌在臉上搓了搓,說:“說到做學問,我以前真的沒服過誰。可是說到做官……現在想起來,我連一個林安然都不如。最近我時間多了,想的東西也多了,我一直在問自己,到底現在這種生活狀態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伍詠薇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寧遠,說:“你想急流勇退,退而結網?”
寧遠苦笑道:“恐怕現在由不得我怎麼想。雖然對我給出了結論,可是還在學習期內,說是學習,實則是反省。前段時間濱海市出的問題不少,估計這領導責任還是要負的。現在我到底要怎麼安置,省裡還沒給個意見。我看即便我不用受紀律處分,恐怕回到濱海市的希望還是很渺茫了。先等等吧,如果省裡最後要我調職,徵詢意見的時候,我還是想回學院去。”
伍詠薇道:“回去也好。不過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濱海市最近出的事情也不少,公安局的副局長都被人殺了。”
寧遠最近一直和外界有些隔絕,吳永盛的案子自然不會知道,這時候聽伍詠薇一說,吃驚問道:“你說的是吳永盛?被殺了?”
伍詠薇點頭道:“沒錯,還被碎屍了,手段極其殘忍,是一對醫生夫婦做的,吳永盛和那個女的有私情,糾纏不清,最後那女的因愛成恨,把吳永盛給殺了。說到底,就是風流債,孽緣一場。這事本來有很多渠道反映過來,本想去做個報道的,不過省裡宣傳部門和你們市宣傳部門都找到我們總編那裡,要求從政治角度看待問題,蓋下來不準見報,淡化處理。”
寧遠十分驚訝,半天沒說出話來。
伍詠薇又道:“目前濱海市的情況,我估計也不簡單,裡頭複雜得很。具體情況,待會你見了林安然,自己問他也行。”
寧遠又是大吃一驚,說:“待會兒的飯局,林安然也參加?”
伍詠薇說:“恩,是他通知我你的案子結了,我才找紀委問了,知道你今天就自由了,所以過來找你,沒想到在門口就遇見你了。”
寧遠說:“我還以爲是你舅舅告訴你的,沒想到是林安然。”
伍詠薇苦笑道:“我舅舅是個要面子的人,如今這事遂了我心願,他當然要端着長輩的架子,等着我上門給他道謝呢。”
寧遠說:“去的時候,叫上我吧,我也要向他說聲謝謝。”
伍詠薇說:“我看不用了,給你的結論本來就是事實,他不過是遵從事實而已,況且我清楚他的爲人,如果不是葉書記同意,他絕對不會幫你澄清。沒林安然的那封信,誰都救不了你。”
飯局安排在江邊的明記魚湯館,車子停進了停車場,倆人進了飯店,找到了預定的包間。
包間裡,童麗兩夫婦已經到了,林安然也到了,正在聊得起勁,隔着門就能聽到童麗的笑聲。
見了面,伍詠薇就開起童麗的玩笑:“我說小麗,你不是見了人家林安然是帥哥,就笑成這樣吧?小心你家楊中校吃醋!”
楊中校呵呵大笑,說:“我像是那麼沒氣量人嘛。況且我同安然也算得上是戰友,都在部隊待過,有共同語言,相見恨晚!”
寧遠和衆人打過招呼,坐下來就問林安然:“市裡的情況怎樣了?”
林安然笑道:“看來寧書記心裡還是牽掛着濱海市啊,依我看,你是很快要回到書記崗位上的,我們大家都盼着你回來呢。”
寧遠對這事看得比較悲觀,苦笑道:“安然,在班子的成員裡,我可是最看重你的,也欽佩你的爲人,你今天說這種話,倒是讓我挺意外的。”
忽然又發起感慨來:“不過像你這樣也好,做官就沒必要像我這樣,至剛易折,最近我是好好反省了一下,在工作上還是僵硬了一些。”
林安然說:“我贊同寧書記你的部分看法,不過我也想說,人是有個性的,如果你寧書記沒了硬骨頭,也就不是你寧書記了。”
寧遠點頭道:“說得好,說得對,我這種脾氣,也就適合去學院裡任職,搞學問。”
楊中校插口道:“寧遠,去學院,只要你是當領導,也脫不開官場那套,多或者少罷了。現在的學院也不是什麼象牙塔了,學院裡的領導像官多過像老師。”
寧遠心中一陣悲涼,低頭不語。
林安然見狀,便道:“寧書記,我看你是暫時離不開濱海的,如果我沒猜錯,近期你就要回到濱海市去主持工作。”
寧遠擡頭看着林安然,不知道他爲何如此篤定。
林安然當然也不好說破,自己確實是看清了葉文高的手腕。寧遠的做派和脾性,葉文高當然知道,初到濱海,寧遠恐怕團結不起劉大同派系之外的幹部,包括常青和樂玲之流,更重要的是,就連老騎牆派鐘山南,也恐怕不會倒向寧遠。
藉着寧遠被調查一事,暫時架空了寧遠,把鐘山南推到前臺。在昨天的常委會議上,鐘山南已經徹底站到了劉大同的反面來,幫了林安然,就得罪了劉大同,這個情況想必已經傳到了葉文高的耳朵裡。
林安然送來皮小波的信,不過是一個契機,就算沒這封信,林安然相信葉問高也會找到理由將寧遠的案子定調,然後重新放回濱海市書記的位置上。
如此一來,鐘山南即便從私人角度考慮,也不得不選擇站到寧遠一邊去,同這位書記合作。
可以說,寧遠缺乏凝聚力和親和力,那麼葉文高通過一次看似讓步的調查,示之以弱,然後看準了時機,現在是全面反擊,爲寧遠成功打造了一股濱海市的官場勢力。
“寧書記,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測,當然了,如果準了,你可要請我吃飯的。”林安然喝着茶,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