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豔陽,榆林夏府約客至,車架已於門前停當。府內家丁丫鬟數人相迎。
車架內行出三人,皆客商打扮,體態頗豐,一看便知是富家商人。
三人見此,先後皺眉。
其中一人惱道:“區區三兩家丁丫鬟就將我等打發了?當你我是何人?”
另一人也附和:“就是!這夏家真不懂待客之道,你我不遠千里來,他卻自坐山頭不動。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欲與你我通商的大戶不下千萬,就算有百年沉澱的大家族也不見如此架子。”
“說來說去,你二人不爽走便是。若非看中五糧液的非凡,你們會不遠千里來揚州?既然看中人家的東西,那就不要說些酸腐話來。”
三人碎言碎語,在夏府下人的帶領下進入宅院。
西廂臥房內,懷柔與如煙對坐,此賓客來之際,二女還不見行動。
不過如煙面露急色,作揖央求:“姐姐,求給妹妹這次機會吧。少爺極重次商談,若妹妹能促成此事,便是將功贖罪,不求少爺施恩於我,只求少爺能明白我之真心。”
此刻懷柔亦顯爲難,低聲道:“哎!不是姐姐不肯讓你去談,只是相公那性子姐姐最清楚,如今相公對妹妹成見頗深。應該聽相公所言,老老實實呆在房中,不要管家中之事。待相公回來,姐姐纔好替你求情。若妹妹揹着相公談了此事,只怕就算妹妹促成了此事,相公亦會對妹妹再添不滿的。”
“姐姐,我入府中已有時日,終日不見少爺笑顏片刻。換做是姐姐如此,姐姐心中能有不急?與其等待,不如爭先。”
懷柔很詫異如煙能有此言,這溫婉隨和的姑娘如何變得如此急躁的?
但想來也是,任何女子置身此位也該亂了心性。
好端端的天真佳人,生生被磨得不顧一切,想想真是可憐。
想到這,懷柔便心軟了:“罷了罷了,要談便去談吧。”
如煙見姐姐鬆口,欣喜難當,打理鬢髮,粗撲粉黛便匆匆去了客堂。
懷柔不曾跟去,事先她也有所瞭解,這三位蘇州來的酒商遠道而來,想必是誠意十足,且三個人分爲蘇州三家酒號,雖結伴而行,但中間互有利益牽扯,想來是不可能同仇敵愾的。
如此之下,此番談判難度不高,加之如煙打理酒莊後成果顯著,談判對她輕車熟路,必然是能談成的,不過是看談下之後的紅利如何分配。
秦懷柔未把事情放在心上,就去佛堂誦經,半日過去就是黃昏,出來禪房已是如血殘陽藏於山間,昏黃日光暖潤入霧,朦朧間才記起如煙的談判。
正見小月從身邊經過,喚其過來,詢問:“少夫人和客商談得如何?”
小月撓撓頭,不敢肯定:“聽說是沒談成。”
秦懷柔一愣:“什麼沒談成?兩家紅利怎麼分?就算我們吃虧一些也無不可。”
“不是的,好似那些客商是拂袖而去,並未有談分紅。”
“胡說八道,你去叫如煙過來。”
“哦。”
小月點頭去了。懷柔看着黃昏中蕭條家院,心中引有不對。
在禪房口站了一會兒,小月領着柳如煙來。
只見如煙與懷柔眼神相對,便不自主地低下了頭。
見此,懷柔心中更是不安,不直接詢問,先叫她進禪房來。
二女進了禪房,在窗口下茶前落座。
秦懷柔含笑給如煙斟茶,不等秦懷柔開口,如煙便扣下茶杯,一步跪在地上。
秦懷柔下了跳,險些丟了茶具,驚道:“妹妹,你這是爲何?”
“如煙有罪,請姐姐責罰。”
“你你你……你先起來再說!”
“如煙不起,如煙沒臉見姐姐,更沒臉見少爺,請姐姐責罰。”
“哎呀!你先起來!”秦懷柔被如煙的情緒擾亂陣腳,慌忙去扶,可面前妮子執拗地緊,死命地不肯起,倒把秦懷柔這習武之人給累着了。
秦懷柔見沒法子,搖頭嘆息,先坐下喝了口水,緩了口氣才道:“有事便好話說,家裡無甚規矩,你該知道的。相公不喜女人如此,你若要相公喜歡,便不要這般。”
“可是……我……嗚嗚嗚……”哽咽間,如煙痛哭出聲。
這回,連懷柔也惱了,一拍桌面喝到:“哭有何用!要哭也得把話說清楚了再哭!如此簡單的商談,如何沒談成?”
懷柔雖未髮妻,卻是家中公認的老好人,從來不曾苛責下人,更不會置氣女眷,她這一聲喝頓時嚇住瞭如煙的哭聲。
如煙愣了許久,畏畏縮縮吸吸鼻涕,方纔開口:“我與三人商談,欲給對方一成利,對方不悅,便拂袖而去,說此生意不做也罷。”
“什麼?!你……你說多少紅利?”
“一……一成。”
“一成!”
懷柔噌的起身,饒是她這般心善,聽及亦是窩火:“你何來的榆木腦袋!這天下生意哪有你這般做的?早年夏家老爺在世,與他家賣酒,最少分四成利,多則七成八成利給酒商。你倒好,反來只給人家一成利。誰人受得了這樣!!!你……你這腦子……你這腦子是不是暈了?”
秦懷柔少有如此氣憤,實在是此事關係重大,若是談成,便可將五糧液銷往更遠之蘇杭一帶,就算獲利少些,也能賺不知多少銀子。柳如煙這一出胡來,便是斷了整個家的財路,身爲一家之主,懷柔怎能不氣?
況且以柳如煙的聰慧,不該犯此錯誤纔對,再一想,秦懷柔更氣,指着如煙鼻子道:“你說!是不是近來的冷遇懷有怨氣?!”
“沒……沒有。”
“放肆!還說沒有!如果不是有怨氣,以你的聰慧怎會如此胡來!你就是想搗亂對不對?!枉我這麼信任你!”
“不是的,姐姐,不是的……”
“別叫姐姐!夏家可不收心術不正之人!”
“姐姐你聽我解釋。”
秦懷柔氣得喘息不止,還驚動了屋外小月。
小月進來,嚇得不輕,忙上前撫慰自家小姐,也不敢多說。
秦懷柔幾欲打人,可見面前的妮子身子柔弱下不去手,穿了一陣才放鬆語氣:“罷了罷了,我且看你如何解釋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