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榆林縣街上行人漸少,偶有幾個慌慌張張未來得及收攤的小販穿行。平日裡隨處可見的野貓野狗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轟鳴的水聲和一個孤寂的背影,一頂斗笠,一間雨氅。
中寶堂是榆林縣一家最最普通的藥鋪,藥鋪掌櫃眼看外面的傾盆大雨,料定今日是難有顧客上門了,便着學徒收拾門店準備關門。
學徒忙不迭地收拾這外面晾曬的藥材,心裡正擔心有一批藥被雨淋了會不會被師父責罵,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
來人很高大,雨氅把身體圍了個嚴嚴實實,斗笠擋住了他的臉,只有雨水不停地從雨氅下襬流下。
“這位爺,是來買藥的?”
“打聽些事情。”
小學徒一陣煩悶,揮着手:“去去去,咱們這兒只賣藥。不……”
話沒說完,小學徒忽然被金光一晃,頓時變了顏色。門口那男人手中竟握着一錠金子!
“爺……您這是?”
“打聽些事。”不見形貌的男子重複了一遍。
“好好好,大爺儘管問,小人一定老老實實回答。”
男人先把金子給了對方,小學徒接着金子的手都在發抖,心說這回是祖上冒青煙,祖宗保佑的結果啊!這麼大的便宜竟然被自己遇到了!
“我問你,前日夜裡,有沒有人來買過腥草?”
小學徒稍稍一想:“有有有!這個小人記得。前日白天正好有人來吧腥草買完了,到了晚上又有人來買。這事兒有些奇怪,平日裡很少有人耳用腥草的,怎麼那天好像很多人搶着要,所以小人印象很深。”
“買藥的是什麼人?”
“一個小丫鬟,約莫十一二歲。”
“嗯?”男子輕咦一聲,“你可認得那小丫鬟?或是知道那個小丫鬟是哪戶人家的?”
“知道知道!那個丫鬟叫小月。就在前面一條街,好像是揚州來的落魄商人,買了一塊坡院,最近在重新翻修。老爺您直接往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聽說那戶人家的主人姓夏。”
男子點點頭,沒有再問,默默地離開藥鋪,消失在了雨中。
……
此時,江南已在雨中跪了小一會兒,雖還保持着跪姿,卻也不如先前精神了,病怏怏地低着頭,渾身都是水,嘴皮有些烏,直哆嗦。
江南正對的草屋大門還沒有開,門口幾人正在爲雨裡的丫頭擔心。
雅芝找來了傘,衝進雨裡給爲江南撐着,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這妮子再過一會兒肯定會暈過去的。
小月都有些不忍了,站在夫人身邊拉了拉夫人的衣角:“夫人,您看她多可憐。少爺也真是的,心腸咋這麼狠呀?”
秦懷柔卻是淡淡一笑,回頭看了看草屋,心說倒要看看相公能忍到什麼時候?
要說誰最瞭解夏商,自然還是這位正牌夫人最懂,她知道相公是嘴硬心軟,看着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跪在雨裡,心裡多半也在着急,雖然明知是苦肉計,肯定也是要就範的。現在只看兩人之間誰能扛得住!
相反,雅芝在雨裡撐着傘,心裡卻急得要命,先前的進屋比的少爺呵斥了一頓,心下有些膽怯,如若不然鐵定又要衝進去給賽江南求情了。
江南其實沒有多想,到了現在,被雨水淋得昏昏沉沉,她已經沒精力去思考什麼了。她只知道自己這輩子沒有認定過什麼,這是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認定一個人,她不想放棄,也不能放棄!
就在衆人僵持之時,一個頭戴斗笠,身着雨氅,步子很穩的中年到了夏家院門口,輕聲喊了聲:“有人在家嗎?”
忠伯撐着傘,從雨中跑了過去:“找誰?”
“閒遊之人,途經此地想找你家主子問問事。”
“要問路還是什麼?跟我說便是。”
“不可,此事還等讓你家主子來說較好。”
忠伯上下打量着,因雨太大,就算有傘也不遠在雨裡就呆,嘀咕着就跑到了秦懷柔跟前:“夫人,外頭來了個怪人。說什麼一定要見主人問話,您看?”
秦懷柔想了想,利用此人化解此刻的僵持也是不錯的:“請客人進來吧。我對相公說一聲。”
李忠得令,重新回院口接待客人。
秦懷柔回身進了草屋。
屋內,夏商已經起牀,正在桌邊喝悶酒,見了夫人就是眉頭緊皺:“夫人,您就別來說情了。你根本不知道外面那妮子的一家有多麻煩,我……”
秦懷柔掩嘴輕笑:“相公,妾身什麼都還沒說呢,你就說了這許多。再說,妾身可從未可憐過她,相公這麼說,怕是相公心裡頭不忍吧?”
“我?我有什麼不忍的?我就是一紈絝。”
“咯咯……相公還是先出去瞧瞧吧,可又來了一位客人呢。”
“客人?什麼客人?莫不是騙我出去的吧?”
“是個陌生人,但看氣度不似尋常人,相公不妨先去看看。”
夏商半信半疑,還是跟着夫人出了草屋。
見夏商從草屋出來,江南蒼白的俏臉如盛開的鮮花一樣,瞬間多了一抹紅雲,激動地想要起身:“先生!”
可剛一起身就覺天旋地戰,下一秒便暈了過去。
好在有雅芝在旁纔將江南的身子接住。
雅芝撅着小嘴,一臉的不高興,卻又不敢跟少爺說什麼,冷冰冰地到了夏商面前,不說話,一副你看着辦的模樣。
這機會也算是給夏商一個臺階,揮揮手,示意把江南送到屋子裡:“家裡還有些藥,給她用一些補氣血暖暖身子。”
等把江南送進屋,門口進來的中年人才走到房檐下,脫下斗笠,淡淡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夏商看着他,覺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中年人也看着夏商,表情略顯疑惑,顯然他也覺有些面熟。
最終,還是中年人先想了起來:“好一個‘木顫’,原來先生住在這裡?”
說罷,輕笑着朝夏商拱了拱手。
經此提醒,夏商也想了起來。
當日在揚州城擺攤算卦,他就是那個身上帶傷的求測之人。
“竟然是閣下,失禮失禮。不知閣下身上的傷是否好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