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卻不會告訴任何人,也不會跟任何人告別。
因爲他們想要走的愜意走的瀟灑,不成爲任何人的負擔。
可她還是沒有辦法相信,明明前幾個小時還那麼有精神的跟她談天說地,囑咐了她很多的事。
怎麼可能在幾個小時之後,便撒手人寰?
雖然她與小姑相識,不過只有一天。
可是,卻比認識幾十年的人感情還要深厚。
有些人,就是相見恨晚,只一眼,便可以交付真心。
而有些人,哪怕是相識一生,也說不上幾句話。
“小姑一定是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事,所以這一天才會裝作和平時一樣,爲的就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吧?”這次換她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慰着。
這個男人如此傷心脆弱的模樣,令她心慌。
“是不是因爲發現了小姑的事,所以你纔會那麼晚出來?”她忽然開口問道。
因爲小姑的臥室離出口並不遠,可權簡璃卻一直等到火勢變大,甚至快要無法挽救的時候才走了出來,她心裡,便如此聯想了。
他身子一僵,似乎,又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眶越來越紅。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星星點點閃爍。
那是他從未流過的,名爲眼淚的東西。
“恩……我趕到時……小姑已經去了。她就那麼安靜的躺着,明明周圍那麼熱,可她身上卻冰冷得厲害……墨兒,我怎麼都叫不醒她,叫不醒她……”
他呢喃着,嗓子乾啞。
當時他真的被嚇壞了,甚至都愣住。
腦袋裡面一遍一遍的回放着和小姑在一起那少的可憐的時光。
雖然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可是跟小姑的感情,卻是最好。小姑是他最敬愛的長輩,在那貧瘠的成長歲月中,小姑是唯一一個帶給他溫暖和幸福的人。
在他心裡,小姑就是媽媽一樣的存在啊。
所以,他纔會帶着心愛的女人和孩子到這裡來,就是想讓小姑見一見他們,想要告訴小姑,他過得很好。
不想讓小姑擔心。
可是沒有想到,他的到來,卻讓小姑遇到了如此災難。
“墨兒,是不是我們不來,小姑就不會有事?”他身子不住的顫抖着,溫熱的大掌也變得冰涼。
那是一種由內心而散發出來的恐懼,害怕失去最親最在乎的人,纔會有的恐懼。
“不是的,不要多想了……小姑是個幸福的人,她是等着要見我們一面的啊……月兒和羽寒都很喜歡小姑,你不是也說了麼,小姑她走的很安穩,所以不要胡思亂想了,好麼?別讓小姑擔心……”
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了。
與小姑,相見恨晚。
昨天晚上,還聊了那麼多。
卻沒有想到,那時的小姑,已經在彌留之際了啊。
該說是她的幸運麼?
能陪着小姑走完最後一程?
“小姑她走的很幸福,並沒有痛苦。這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麼?”
權簡璃只是緊緊的擁着她,似乎要將她的腰肢掐斷一般。
緊咬着牙關,她知道,他是在努力剋制着自己。
其實她不知道,權簡璃本以爲,自己要和小姑一起,葬身於那片火海之中了。
是她的呼喚,才讓他清醒了過來。
知道自己還不能死,還需要守護着墨兒,需要守護着一雙兒女。
若不是她的話,他恐怕,真的會走不出來……
“墨兒,謝謝你……”他的聲音沒有一絲力氣。
只一聽,便滿是疲憊。
“謝我做什麼?應該是我謝謝你。你能平安的出來,就是最幸運的事了……”她溫柔撫摸着他被燒焦一些的碎髮,認真道,“權簡璃,答應我一件事好麼?”
“什麼事?”他鬆開她,認真的看着她乾淨的眸子。
也看到了映在她眸子裡那個狼狽而脆弱的自己。
可是在她面前,她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已經願意把自己的所有面展示在這個女人面前了,不再有任何顧慮,更不會有一絲的隱瞞。
連同自己內心最陰暗的一面,也展現在了她的面前。
對她,無條件的信任,也希望,她相信自己。
看着面前這個身上散發着燒焦味道,衣服上滿是破洞,甚至還混雜着泥土的男人,她心裡狠狠一緊,鼻子一酸,眸子裡頓時蒙上一層水霧。
擡手,將他臉上的泥水擦乾淨,心疼不已,“權簡璃,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好好的活着,先爲自己着想……因爲孩子們不能沒有爸爸……而我……我……也不想看到你出事……”
砰!砰!……
心底狠狠抽搐起來,然後,再次劇烈跳動。
她的話,是他聽來最有份量的一次。
也是,最讓他感動的一次。
“墨兒,你不願意讓我有事麼?”他啞着嗓子道。
“恩,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幸福快樂的活着。”她深吸一口氣,強自壓抑着內心的酸澀,勉強撐起一抹坐來,“不管今後,你娶誰作妻子,與誰生活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這是我最大的心願……”
只要他還好好的活着,她便再無更多奢望了。
“墨兒……”
他嗓子一哽,餘下的話,便如何都沒有辦法再說出口。
這個女人,爲何總會鑽進他的心裡,給他狠狠的刺激?
“只有與你在一起,我才能快樂啊……”
難道她不知道麼?
她如何大度的模樣,倒讓他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他寧願她小氣一些,嫉妒一些,整日裡纏着他,讓他只陪在她的身邊。這樣的話,他心裡,還能好過些,也倒可以更容易做出選擇。
可偏偏,她的大氣,讓他無所適從。讓他越發心生愧疚。
“不……你的快樂有很多。我可以給你的,她也可以給你。”她呢喃着,雖然心有不甘,可還是說出了口。
原來,口不對心,會如此難過。
她明明就想要告訴他,不許娶別的女人,不許讓她的孩子們叫別的女人媽媽!她想要大聲的喊出來,她愛他,愛到無法自拔。
根本就不允許他再去觸碰其他的女人,不想他離開!
可是,她做不到。
生來的倔強,讓她不會輕易地坦露自己內心。
不會向任何人苦苦哀求。
哪怕,這個男人,是她最心愛的男人。
她也做不到。
再次將她狠狠擁在懷裡,這個小女人,爲何總是口不對心?
他早已經看透了她的僞裝,卻無法拆穿。
因爲他,又如何不是活在僞裝之下呢……
一個擁抱,那麼久。久到,倉庫裡再無其他聲響。
似乎所有人都沉睡了一般。
“你去換件衣服,我們再去看看小姑。”她咬牙道。
他沒有反對,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從臺階上下來。
站在燈光下,才明白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
說來也怪,那麼嚴重的潔癖,此時卻根本顧不得了。
原來,悲傷纔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啊……能讓他忘記一切,甚至,不再挑剔。
孩子們牀的後面,是一個小小的書架。
他卻輕輕將書架拉開,露出了另一個更小一些的臥室。
林墨歌詫異的看着,如此精妙的機關,她倒從未發現。若不是權簡璃今天展示給她,恐怕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小小的倉庫裡,還暗藏玄機。
孩子們已經窩在牀上睡着了。
羽寒乖巧的跟月兒同蓋着媽媽的外套,睡的香甜。
就算再懂事再成熟,在睏意面前,也抵擋不住。
看着兩個小傢伙睡的如此香甜,她的一顆心才緩緩放下。
還好,孩子們並沒有被這場大火嚇倒。
而月兒,乾脆什麼都不知道。
如此,也算是慶幸了吧。
她生怕這場大火會給孩子們的心裡留下一些可怕的記憶,讓他們的記憶產生偏差。
現在看來,倒是並沒有那麼可怕。
權簡璃俯身,將孩子們小心翼翼抱了起來,向着書架後的小小臥室走去。
林墨歌回頭看一眼窩在沙發上已經睡着了的胡蝶,有些於心不忍。
微微嘆息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
跟着進了小臥室裡,便見權簡璃已經將孩子們安頓好了。小臥室裡並不是牀,面是地上鋪着厚厚的海綿,睡起來倒也舒適。
他打開一側的箱子,從裡面找出來幾件衣服,面無表情換上。
林墨歌瞥見一邊的毛毯,想了想,還是拿着走到了外面,輕輕蓋在胡蝶身上。
胡蝶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想來剛纔真的是怕極了吧?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罷了。
權簡璃回頭時,剛好看到她爲胡蝶蓋上毛毯的模樣,心頭一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又找出一件毛衣來,讓林墨歌套上。
林墨歌也沒有拒絕,只是穿上以後,有些寬大。
不過並不礙事。
“沒想到,你以前竟然還會穿這麼溫暖的毛衣……”她苦澀一笑,幫他拉扯平整身上的灰色毛衣。
原本高大的身形,穿什麼都合適。
可是,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除了襯衫西裝之外的衣服。
真的很合適。
或許對他來說,西裝,便是可以保護他的鎧甲吧?只有穿上了,纔會覺得安心。
他擡手,幫她將額前的碎髮撩撥至耳後,沒有說什麼。只是拉了她的手,從小臥室出來,到了嶽勇身邊。
“璃爺,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