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祭梵住的醫院重重戒備,暗衛營的人時刻緊盯各個死角,高度守衛。
安以然走在靜謐的走廊,不知道是不是在醫院的原因,感覺陰森森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似地。安靜得有些詭異,她沒看到隱藏在暗處的暗衛,只奇怪沈祭梵那麼厲害的人,爲什麼會被安排到一所空空曠曠的醫院來。
實在是泰國幾天的經歷給她印象太深,讓她即便回到京城後也有種錯覺,走在這樣的無人的地方,總覺得下一刻就有子彈飛過。
抵不住不斷涌現的驚恐畫面,安以然加快了步子。
然而快步而行,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傳開,傳回來飄進耳裡把自己嚇得夠嗆。
“咚咚”快步跑起來,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吵到沈祭梵,近了後直接伸手推開跑進去:
“沈祭梵……”
聲音帶着細微的顫抖,精神過於緊張了,額頭侵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沈祭梵應該是剛醒來,一排醫護人員齊整的守在牀前,主治醫師正恭敬小心的詢問着病情。安以然這時候闖進來令所有人都愣了下,主治醫師皺眉,很不高興診斷時候被人打擾,這是沈爺的地方,竟然也有這種冒失的人?
安以然被衆人一盯,提高的心漸漸放下來,有些小心的看了眼病牀上的沈祭梵,微微低頭,很抱歉的掬了一躬,小聲說:
“對不起,請繼續。”
然後轉身關上門,再默默的站到角落裡,儘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醫護人員走後安以然剛想上前,四大暗衛又進來了,安以然吐吐舌頭,果真不該這時候來找他,他即便躺在病牀上,都一樣忙碌。
“爺,王室那邊傳來消息,婭菲爾公主已經順利抵達西班牙。”魏崢低聲道。
沈祭梵微微點頭,並沒有說別的。舒默上前一步道:“霍弋已經兩千噸貨撤回,轉向往中東和歐美。”
霍弋是本世紀繼坤沙、桑吉等又一大毒梟,他們能做的就是強行隔斷往境內運輸毒品,而想要銷燬,可能很難辦到。那片地區的人就靠毒品交易維持,如果強行銷燬霍弋兩千噸貨,恐怕會惹怒金三角所有的武裝勢力。並且,窯慄一直在種植中,靠此爲生的農民有什麼錯?難道要滅了那片區域的人?
這些事牽扯甚廣,只能給泰國政府壓力,讓政府出面禁止會比外勢力強行介意更爲有效,畢竟他們介入其中名不正言不順,而且會引起道上各方的不滿。
沈祭梵不耐的擺了下手,示意就此打住。舒默即刻後退一步,靜立在一邊。
倒是肖鷹這時候發現了站在角落幾乎已是石化了的安以然,勾了勾脣,並沒出聲。
沈祭梵朝安以然招手,安以然愣了愣,見魏崢把目光投向她時,她才反應過來沈祭梵是在對她招手。面上一喜,趕緊上前。看魏崢他們都站在沈祭梵牀前兩步遠的距離,她也不敢太接近,也在剛好的位置停住,然後搭着笑問:
“有什麼事嗎?”
沈祭梵不悅的擰起眉來,這女人還真能讓不耐,懶得開口來着,這時候卻不得不動口說:
“過來。”
“哦,是是。”安以然趕緊又上前了一步,安以然停在沈祭梵前面,魏崢這時候把椅子往安以然身邊推。安以然有些難爲情的笑笑,很想說她不用坐的,可魏崢卻沒看她,只好閉嘴。因爲她發現,在沈祭梵面前,他們幾乎很少說話。
“不坐?”沈祭梵擰着眉看她一動不動,語氣冷了幾分。
安以然趕緊對他討好的笑着,然後坐下。又起身把椅子推近了些,坐下,離他很近。她看到沈祭梵眼底透出絲薄怒,討好似的湊近他,伸出手輕輕在他脣角推了下,笑眼彎彎的低聲說:
“別生氣,你是病人礙,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沈祭梵覺得她這小樣兒像只小狗,眼睛晶晶亮亮的,純透得不含一絲雜質。眼角彎着點點弧度,嘴角微微翹起,一臉的討好。
伸手在她頭頂揉了下,又順下去捏了捏她的臉,這臉怎麼生得這麼討他歡喜呢?安以然順從的任他捏,她差點害得他沒命,給他掐掐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想必這副討巧賣乖的模樣讓沈祭梵高興了,所以低聲問道:
“有沒有不適應?”
安以然歪着頭看他,“什麼?”
沈祭梵嘆氣,他問的是,別墅沒有男主人,她有沒有不適應。可看她這模樣,純粹是沒有往這方面想,看來沒有他她也挺自在。
沈祭梵極少有對不住人的時候,可對安以然有了。是他非要讓她去經歷這一圈,她何其無辜?根本整個過程中她都處在茫然中,卻遭受了悲慘的經歷。那些槍殺場面,沈祭梵在坐上這個位置後就基本上沒在遇到過,然而這趟出去,竟然給碰到了,時運不濟。
是想着帶她出去散散心來着,這心可散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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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祭梵醒來這些天,沒讓人叫她過來,就是心裡存着愧疚。別看着爺挺大男人的,心裡在乎了那就變樣了。也會顧及她的感受,換位想想,她真是挺冤的,換得他要被別人帶着遭這麼一趟罪,他不端了那人老窩?
“沒了,累了吧,回去休息吧,沒事不要亂跑,你現在應該這世上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美麗。”沈祭梵目光沉了沉,逐客了。
安以然看他微微閉上的眼睛,心裡酸了又酸,她想多呆會兒啊。聽魏崢說他已經醒了,可她卻一直沒等到他要見她的消息,這才自己跑來。
可他,這是嫌她拖累他了嗎?
安以然心底忽然難受了起來,眼眶很快紅了,知道一旦讓人討厭了,是很難彌補的,做什麼都只會讓人更加討厭。所以很快起身,匆匆說了句:
“對不起……沈祭梵,你好好休息。”
幾乎是小跑着離開,沈祭梵睜開眼目光追出去,他是聽到她聲音不對,可不知道這一時半會兒的她又怎麼了。
沈祭梵出聲道:“送她回去。”
這話自然是對魏崢說的,魏崢即刻應話,然後跟了出去。
安以然站在電梯門口,頭埋得很低,眼眶紅紅的,無聲的走過去,“走吧,我送你。”
安以然進了電梯,頭一直低垂着,過了會兒才問:
“我是不是拖累他了?都是我害的,你們一定都在怪我對吧?”安以然吸了口氣,擡眼看着魏崢,勉強笑着說:“我知道我很笨,這次又害他受這麼重的傷,可是,魏崢,我該怎麼彌補啊?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想,他不會原諒我了。”
魏崢愣了愣,覺得她這話有些無厘頭,半晌才笑道:
“傻姑娘,爺沒那麼不能容人,況且,你不一樣。”這次事件是個疏忽,即便霍弋沒有參與,桑吉的舊部照樣會找機會下手。
從機場借調的兩名飛行員遇害,也就是說從沈祭梵和安以然上機的時候桑吉的人就已經盯上他們了。再說,沈爺出事,更是他們暗衛營失責,無論什麼原因,保護不力就是事實。
魏崢的話省去了太多內容,可這些不言而喻的內容安以然卻不知道,聽魏崢這麼說,那是更加肯定沈祭梵已已經厭惡她了。
怪不得連見也不想見她,而他厭惡她的時候,她竟然沒有自知之明還自己舔着臉過來找他,存在希冀以爲是他太忙把她忘了,原來完全不是那樣,是他已經討厭她了。
安以然點頭,一個勁兒的點頭,不說話。
魏崢微微側了下身,低頭看她,姑娘今兒這樣子有些不對勁啊。魏崢剛想問話來着,一樓已經到了,魏崢手擋在電梯門邊對已經走出去的安以然說:
“你在外面等我,我去開車。”
安以然轉身,看着魏崢,輕輕點頭,其實她更想說她可以自己回去的,不用送她。
安以然站在醫院外,肖鷹快步走近她,安以然慘白着臉笑笑,肖鷹抿着紅脣,臉上盡是嘲弄的笑意。
魏崢開車出來看見肖鷹和安以然並立着,眼裡眸色暗了暗,加速靠上去,車子擦地而停,打下車窗聲音見怒:
“你怎麼在這?”
肖鷹臉上的冷笑微微僵了僵又勾起脣角,道:“我要回去,你不是正好有時間?”
魏崢冷冷掃了眼肖鷹,看向安以然,安以然臉色死灰死灰的,目光有些閃爍,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魏崢拍了下方向盤,他當然知道肖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即便不動拳腳,也很明白用語言怎麼進攻一個人的軟肋。安以然這類的,根本不堪一擊。
“肖鷹,你別太過分。”魏崢低低警告。
肖鷹冷豔的臉上閃現出極好看的笑容,聳了下肩,徑直上前,自己拉開前車門坐上去,扭頭看向站着不動的安以然,道:
“怎麼,安小姐還不上車,是需要男人爲你開車門嗎?”
安以然臉色再是一白,很想轉身就走,可想想沈祭梵,其實肖鷹說得沒錯,她就是拖累他了,她這樣的人……
發什麼脾氣呢,大家已經對她很好了,肖鷹的話不受聽,被這麼一針見血的說出來,她是有些承受不住,可她不能否認這是事實啊。
打開後座坐上去,頭低着。
小時候也這樣,受了委屈受了欺負,只會裝鴕鳥把頭深埋着,不會反抗,因爲反抗也沒有用,久而久之,這都已經成了習慣。
魏崢冷冷的橫了眼肖鷹,安以然在場又不好出口訓斥,只能一路沉默。到了沈祭梵的別墅,魏崢下車送安以然進屋,在門口時魏崢說:
“肖鷹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她一向都是這樣。就因爲她的說話方式開罪了不少人,也沒少爲這吃虧的,你別往心裡去。”
安以然看着魏崢,臉上的笑容很慘淡,肖鷹真好,至少有一個一直護着她的男人。點頭說:
“魏崢,你想多了,我怎麼會介意肖鷹呢?肖鷹說的都是事實,我沒有怪她的意思,你也別對她太兇了,女孩子是需要疼的。”
魏崢笑笑,頓了下說:“爺那裡,能拜託你不要提到肖鷹的事嗎?爺比較介意壞規矩的人,拜託了。”
安以然有些茫然的看他,魏崢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怕她會跟沈祭梵打報告?臉上的笑當下顯得更加勉強,沈祭梵現在這麼討厭她,她連見他的機會都沒有,哪會說這個礙?
“不會的,你別擔心,我不會說。”安以然笑笑,原來,她在大家眼裡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啊。可能,可能她平時表現的就是那樣的吧,也不能怪他們。
“謝謝。”魏崢鬆了口氣,安姑娘是不知道這其中厲害,他也是萬一,所以不得不這樣說。
安以然說:“你走吧,謝謝你送我,再見。”
魏崢點頭,然後離開。安以然深吸氣,再吐出,是時候,離開這裡了。
*
青江
這是個離京城挺遠的一個古老的小村鎮,安以然踩着青石路板邊擡眼看着周圍一切。小麥一片一片綠油油的,長得很精神。
她記得她來的時候,菜花還沒開,含苞待放着,纔沒幾天呢,一片一片金黃色的菜花開得很是熱鬧。
安以然走過青石板鋪成的路,踩上了田間小路。經過一家農戶時在壩子外面洗衣服的大嬸熱情的打着招呼:
“喲,姑娘回來了啊,今兒挺早的,賣了多少錢啊?”
安以然趕緊笑着迴應:“是啊,大嬸,今天可能佔了個好地方,所以賣得很快呢。”
相比這個,大嬸兒倒是更願意知道賣了多少錢,從小矮凳上一起身,雙手上的水甩了甩,幾步湊上去,板着安以然背上的簍子檢查,還真賣完了,一個不剩,又咧着嘴笑着問:
“誒,文文啊,今兒賣了多少啊?”
安以然臉上有些羞赫,退開一步,可那大嬸兒又上前一步就不放過她,非得問:“多少啊?”
“呃……”姥姥說錢的事兒不能再大嘴巴子往外說,前幾次別人一問她就傻啦吧唧的老老實實的說了,可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開始議論。姥姥說她這是在招賊,要是家裡少了東西就是她惹下的禍根子。
“文文,回來了還不進屋,磨蹭啥呢?”姥姥踱着小腳跑出來,隔了條土埂子就遠遠的喊。
安以然如逢大赦,趕緊迴應:“礙,這就回來了。”
又笑着對大嬸兒說:“那嬸子,你們家上一場趕趟子也挑果子去賣了,賣了多少啊?”
大嬸兒不樂意了,這姑娘纔來的時候老老實實的,這才幾天就被那老太婆教壞了?哼了聲兒,“我家賣了多少錢我幹嘛告訴你啊?走走走,趕緊的走,忙着呢我。”
安以然笑着點頭,歡快的走了。
安以然的母親姓文,叫文秀。安以然找來那天,她姥姥、姥爺抱着這個從天而降的外甥女哭了好大一宿。後來也堅決不喊她的名字,就喊文文,這孩子本來就是他們老文家的,也很牴觸別人問他們家的事兒,別人要問起他們的外甥女,老人很高興,可要是問起孩子父親,那老人一準的翻臉。
安以然剛走,文家大媳婦就過來了,她就是看見安以然回來,這才擱下手裡的東西趕緊跑過來的,可這過來人已經走了。上前就問大嬸:
“那丫頭今兒賣了多少錢?”
文家老兩口跟兒子分家後就單獨在過,除了每季的莊稼外還有大片果園。農家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會種些果樹,可文家老兩口兒的種的果樹那接的果子就是比別家的多,橙子又大又甜,甘蔗也比別家種得好。
老兩口冬天把橙子摘下來包好,放牀底下儲存着,冬天這個季節外頭都是買柑橘的,賣不了好價錢,所以老兩口都是放到春天來賣,翻一個季,價錢能長一倍。
老兩口這麼做,隔年村裡人都跟着這麼幹,可誰家的也沒有老文家的水果保存得好。
而安以然來的時候就恰逢賣橙子的時節,她看姥姥、姥爺那麼大年紀了還要揹着橙去市集賣,很心疼,這才把活兒給攔下來。
這姑娘一開始賣橙的時候,就跟個二傻似地,傻不愣登的站在那裡,姥爺說要喊出來,叫賣叫賣,不叫怎麼賣?
可姑娘天生聲線窄啊,喊出的聲兒在喧鬧的市集上就跟沒喊似地,完全聽不到聲兒。不過她沒喊也不打緊,就憑姑娘着俏生生、水靈靈的模樣就吸引了不少人,這窮鄉僻壤的,能長出這麼個標緻水靈的人兒出來,很是不容易啊,看得出男女都很興奮。雖然多是來‘觀賞’她的,可安以然趁機就把橙子賣了。
前幾場她姥爺陪着,現在她自己已經能獨擋一面了。她在這邊場子,她姥爺就在另一邊,家裡的橙子少說還有兩百多斤呢,再不賣出去,天氣一熱,壞的就多了,不划算。
文家大媳婦知道老頭子老太太有錢,每次老頭子從市集回來都盯着的,然後再讓小兒子去老頭子家要。大媳婦想的是好,小兒子現在還小,再長兩年大了,可就不好再跟老人伸手要錢,所以這是趁着小,把作用發揮到最大呢。
大神兒抓着衣服邊在搓衣板上搓,邊回頭看大媳婦,說:
“不知道,不過賣完了的,一個不剩,別看那丫頭生得弱,還有點本事。”
大媳婦哼了聲,“那叫本事?我看她站那地兒給人圍着看,跟賣肉有什麼區別?本事?我可沒看出有啥本事出來。”
大嬸兒呿了聲兒,這麼嫌棄,你別使你們家小子去要錢啊?拿錢的時候你怎麼不吭聲兒了?文家這女人就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類型。大嬸兒沒了說話的閒心,關她什麼事兒?反正都是別人家的,錢多錢少她一個字兒都得不到,她起哪門子勁兒啊?
果不其然,大媳婦回去沒多久,他們家小子就往上面跑了,那還不是去要錢的?
安以然揹着空簍子回了屋裡,姥姥把簍子接下來放着,問:“你姥爺又下棋去了?”
安以然笑着點頭,下象棋是姥爺的愛好,每次賣完了後都要合同三兩老友對殺幾局,有時候天黑才興怏怏的回來。安以然沒來之前,老太太還以爲是賣那時候才賣完,總叮囑說早點回來賣不了下場再賣,天黑了不好走路,他們這身體可經不得摔。
安以然來了後,賣完了橙想等姥爺一起走,可總有三三兩兩的人圍着她,這纔不得不先回來。頭一天回來時老太太還嚇了一跳,這麼快就回來了,以爲孫女受了什麼委屈,結果一問才知道,老頭子把她給騙了這麼久。
“姥姥,姥爺的娛樂挺少,下象棋挺好的,我看有不少老人家喜歡喝酒,姥爺比起這嗜好來可是高雅很多呢。”安以然輕笑出聲。
老太太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哼道:“他要敢去喝酒,我就不讓他進這個門!”
兩婆孫正說着話呢,老兒子家小子來了,剛上壩子就喊:“奶,我們學校組織春遊,我媽不給錢,讓我跟你拿,奶,老師讓每人交兩百呢,你給我唄。”
老太太一聽,臉子立馬拉下來。這小子隔三岔五的就來一趟,理由千奇百怪,反正就一個目的,那就是要錢。
安以然來了這些天,這孩子就已經來要了四回,剛開始還覺得孩子挺可憐,爹媽不管的,只能找姥姥,可這些聽姥姥、姥爺提到的,就不那麼認爲了。
她老舅在外面打工,家裡當家的就是舅媽,兩女兒一兒子,女兒大的比安以然大八歲,人家的娃跟小表弟一樣大。大表姐嫁得早,小表姐卻是嫁不出去。村裡人給介紹了幾個,都掰了。
老舅每個月也給舅媽寄錢回來,舅媽那就是攢着不給小兒子花,整天就想着怎麼在兩老的這裡挖錢。
老人家有什麼辦法啊?始終這口氣還得自己老兒子來接,他們兩腿一伸,不什麼都是老兒子的了。也是不贊同老二媳婦這做法,不是不想給錢,是覺得這樣會把孩子教壞。可不給不行啊,現在這小子話稍微一重點,那就是往地上一滾,又哭又鬧。
老太太要臉,不想讓人嚼舌根,這就一直這麼縱容着。
老兩口以前是想,雖然是分家了,可以後撒手去了身後什麼不都還是老兒子家的。孫子三天兩頭要小錢買零嘴兒,媳婦逢年過節要大錢給辦生活,這些也都沒有太多計較。
可現在知道還有個孫女啊,這孩子在城裡生活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揹着東西找來這裡?一問,果真被她那個沒良心的父親給攆出來了。
老兩口能怎麼樣啊?一輩子與世無爭的活着,當初女兒走了的時候就沒能討回什麼來,現在能給孫女討回什麼?索性是沒有泯滅良心,把孫女給養大了。
所以啊,老兩口就合計着,怎麼着也得給這可憐的孫子留點。老兒子一家沒他們這點兒,也能活,可這孫女,就可憐了。
“奶,你聽到沒有啊,給我錢啊?明天老師就讓交了。”文樂十三歲,上六年級。
見他奶沒做聲,跑跟前去,來火的大吼。
安以然皺皺眉,然後說:“樂樂啊,別跟奶奶這麼說話,奶奶是長輩……”
“關你什麼事?我二姐說了,你這時候出現,那就是不懷好意。你就是想等我爺奶死了分他們錢的!”文樂小臉子一橫,滿眼仇恨的瞪着安以然。
安以然一愣,趕緊看向老太太,老太太被文樂這話氣得面色鐵青,指着文樂怒聲問:“你這話是你二姐說的?她是這麼說的?好啊,你們一家是不是都盼着我死啊?啊?”
安以然不再理文樂,趕緊扶着老太太,說:“姥姥,你別生氣,樂樂還小,他什麼都不還不懂,可能,也許聽錯了,二姐也敬着你呢,哪會說這種話?”
“她敬着我?說這種混賬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良心的,她就不記得小時候我是怎麼一把屎一把尿照顧她的,長大了就是這麼對我的……”老太太是真氣得不輕,手都氣得發抖。
文樂才懶得管老太太怎麼樣了,他媽說了,老太太和老頭子的一切以後都是他的,現在跟他們要錢不過提前拿而已,要爺奶的錢就是要自己的錢,有什麼不對?
催道:“奶,你快點的,給我錢,我還得回去寫作業呢。”
“沒錢!”老太太很少這麼對孫子說話,這是真的氣極了,剛坐下去把氣兒給順上來。
文樂不樂意了,“怎麼可能,表姐今天去市集了,別以爲我不知道,我看見她回來的。”
文樂這邊說,那邊安以然正好給老太太端水出來。文樂看見安以然轉身去搜她身上的口袋。
安以然一驚,“樂樂,你幹什麼?”
安以然手上端着水,只能一手去擋文樂,又怕不小心推了他。文樂可不管那麼多,撲上去就摸安以然口袋,那就是跟搶沒什麼兩樣了。安以然僅僅捂住口袋,急急的喊出聲:
“文樂,你太過分了,這是姥姥的錢,你怎麼能搶姥姥的錢,你媽媽和你們老師是怎麼教你的。”
文樂抓着安以然的口袋用力一扯,“嘶”地一聲口袋被扯了半塊掉下來,裡面鼓鼓的一把零鈔露出來。安以然從沒這麼憤怒過,當下很想把碗往這孩子頭上扣。臉紅脖子粗的單手緊緊按着,身體不停的轉圈圈。文樂抓不到安以然,直接抱住她也跟着轉,手就是不放過看到的那一把錢。
“你給我,你快給我,你這個野女人,這錢是我的,我爺奶的錢都是我的,你一分也別想拿,我拿我的錢幹你什麼事?給我……”
老太太氣得跺腳,兩人一直在轉圈圈,轉的人頭還沒暈,她先給轉暈了,顫顫巍巍的上前,伸手去拉文樂:
“你的錢?我和你爺還沒死呢,誰的錢也不是,大的沒良心,小的也沒良心。真是給你那媽教壞了,人小小的就習得這樣的脾氣,要這麼下去還能得了……”
老太太一邊罵着邊跟着跑圈圈,一碰到文樂衣服文樂就上下亂跳,差點把老太太給摔了。老太太吃了一驚就不敢再伸手去拽,就跟着跑。
安以然她姥爺一回來就看見這不體統的祖孫三人圍着跑圈圈,自己老伴兒不斷罵咧着,孫子孫女都不聽的叫囂。
這是什麼情況?
“都幹什麼這是?孩子鬧着玩你跟着攙和什麼?”老爺子大聲吼了句。
老太太最先停下來,接着是安以然,基本上三人都已經轉暈了。安以然這一突然停下來直感覺天旋地轉、暈頭轉向,她沒學芭蕾看來是天註定的。
文樂這孩子強,也暈了,可還沒放棄目標呢,一把將安以然推倒,撲上去就抓她口袋,一把零鈔扯出來抓着就跑,繞開壓根不明狀況的老爺子跑開,還回頭罵了句:
“來路不明的野女人,別想拿走我的錢!”
老太太給氣得坐地上就哭,雙手拍着地面道:
“老頭子,你看看你看看,你這唯一的孫小子成土匪了,土匪啊!光天化日下搶錢,現在就這麼猖狂以後還怎麼得了?作孽啊,沒有爹守着,一個女人家教出的孩子就是這麼野,老頭子啊……”
安以然是真被摔痛了,跌地上抱着頭,暈!
閉上眼天地都在轉,聽見她姥姥哭強忍着暈勁兒爬起來,和姥爺把姥姥扶起來。低聲說:
“姥姥,算了,別生氣,傷了身體不好。”
老爺子一聽老太太這話,真是氣得夠嗆,怒紅着一張臉:“那小兔崽子竟然還搶錢了?”
老太太哭得老淚縱橫,她這是做的什麼孽啊,到這歲數了才盼來個接香火的小子,竟然給那女人教成了土匪,坐木凳子上拍着大腿哭訴:
“那女人當初我一看就知道是個不省事兒的貨,你非要說老兒子笨,得給找個精明的女人,那種女人才會持家。好了,你看看你那好兒媳婦把一個家持得多少?我老兒子賺多少錢都不夠她花的,每個月都有錢寄回來,不給我孫子花就算了,你看看那貨把我孫子孫女都教成了個什麼德行?作孽啊,作孽啊……”
老爺子嘆口氣,可畢竟這兒媳婦是他當初一個人決定的,老兒子和老伴兒當初都有意見,就是他的堅持。
他確實是想着兒子老實,就得找個精明能幹的女人回來,這樣互補,一個家才能撐得起來。不然像他跟他老伴兒一樣,兩人都不肯掙,做什麼都吃虧。然而這些年來,兒媳婦也確實沒讓他失望,在村裡那是誰都不敢惹的主。才進門的幾年倒是不錯,可這些年越來越不像樣。莊稼不種,活兒不幹,每天盡守着吃。
唉……
“算了,就別說馬英了,她也不容易,一個女人照顧三個孩子……”
“她不容易,她不容易那我容易了?”老太太一聽老爺子還在維護兒媳婦,立馬就火了,“三孩子是她養大的?老大老二和小子哪個不是我把屎把尿帶大的?老頭子你長着眼睛看不到我那些年半夜三更都起來哄孩子啊?她還不容易?孩子生下來就扔一邊,跑會孃家坐月子,怎麼着,在我們家我是會扣她吃啊還是穿啊?”
老太太一說起成年往事,簡直是咬牙切齒。別人家媳婦和婆婆都吵,他們家從來沒吵過。不是沒有矛盾,都給老太太吞下去了。
就想着和氣生財,跟媳婦鬧,那就是讓自己兒子不好過。可她越是讓,媳婦就越得寸進尺。可憐了兒子大半輩子給個外來女人壓着,他們老兩口子就這麼一個兒子,竟然還鬧着要分家。
家是分了,各過各的也沒什麼,可還回來拿東西,什麼都往那邊搬,這麼幾十年了,逢年過節都沒見媳婦擰半點東西回來。每次來,還伸手找老的要,她是該他們的啊?
老爺子不說話了,老太太這些話向來都藏着,就是不讓兒子爲難,今兒這也正是氣極了。
安以然蹲在老太太身邊,手握着老太太的手,並不出聲,知道姥姥這是氣在心頭,不給她說就全壓在心裡,總得出了這口氣才能順。
老爺子也不說話,搬了凳子坐在老太太左邊,安以然就蹲在右邊,陪着老太太。
老太太自己哭了會兒覺得沒勁了,擦了把老淚,說:
“你們爺孫倆就一個德行,別人欺上頭了還是一副悶聲不響要死不活的樣兒,我真是該了你們的。”
安以然聽老太太這麼說心裡總算鬆了口氣,這茬兒算過了啊。抱着老太太的手臂低聲說:
“姥姥,吃虧是福嘛。”
每件事都要計較那麼清楚,那這生活可有得計較了。任何事情,總有結果,與其煩惱,不如學會接受。人生本來一場空,尤物之間的更替便是人生,得勢之後的心態決定苦樂。緣來不拒,境去不留,看淡了得失,纔有閒心平常幸福。
所以,能不計較的,就不計較,這不是大度寬恕別人,而是在寬恕自己。
老爺子看着這孫女啊,很得心,他就這心態。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麼事還沒經歷過的,人都逃不了最後的結果,這過程中的是是非非能看開一點就看開一點。
老太太連聲嘆着氣,伸手拍着孫女的手,又擡眼瞪着老伴兒。
這事兒本來消停了,晚上大媳婦卻來了。老太太興致缺缺,丟下碗筷坐一邊去,飯都不吃了。
大媳婦挺會做人,一來就先認錯:
“爸、媽,聽說樂樂這臭小子推了文文啊,這孩子都是我教得不好,哪能欺負姐姐呢?媽,瞧,我這是來跟您道歉的。樂樂說了,搶了文文的錢,這不,我教訓了一下午呢,這孩子也認了錯,把錢還回來了,你數數。”
說着就把一卷錢遞給老太太,老太太也不推,直接就接回來了。現在她算是看清楚了,以後這媳婦別想在她蹬腿前拿到一分錢。轉手遞給安以然:
“文文,你數數,是不是這個數兒?”
安以然早在舅媽進來時候就放下了筷子,站在了一邊。聽老太太這麼說,伸手接過錢真的就數了起來。
她舅媽臉色不好了,瞪了眼不識趣的安以然,她多少還盼着老太太跟她客氣下,把錢推回來的。讓老太太數數,那就是面上的話,可哪知道那死丫頭真數了。
老太太不知道今天賣了多少,可安以然知道啊,每一毛錢都是她自己收回來的。
一時間屋裡沒說話,很安靜,都看着安以然數。
安以然數完,又快速的確認了一遍,老太太老僧坐定一般,擡眼看着孫女,直接問:
“少了?”
安以然點頭,低低的說:“少了、三百。”
老太太目光冷冷的看着大媳婦,大媳婦不看老太太,倒是笑呵呵的看着安以然,說:
“怎麼會?我可是把樂樂身上搜乾淨了,絕對沒少,不可能少。文文啊,你數錯了吧,不能啊,你可是有文化的人啊,怎麼連這點錢都數不清楚?你再數數看?”
安以然避開大媳婦的目光,微微低着頭,欲言又止。
老太太冷哼了句:“文文可是京大畢業的,你以爲跟你一樣,斗大的字兒不認識一個。”
安以然擡起臉來,勉強笑了笑,說:“姥姥,是我數錯了,沒少呢。”
本來已經打算今天的錢沒了就沒了,這又退了些回來,結果不是比剛纔更好嗎?
老爺子也跟着打圓場,趕緊說:“誤會,都是誤會,老婆子你就少說一句,馬英啊,吃飯沒,坐下來吃點?”
“吃了吃了,那就這樣啊,家裡兩祖宗還等着我回去呢,那爸、媽我就先走了。”大媳婦搭着笑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