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然眼睛瞬間就紅了,扯着魏崢衣服的手順勢推了他一把,朝他怒吼:
“就是不行!就算沒有人幫我也不會再去找他!有什麼了不起的?就算我們家一家人垂死掙扎也不會再去找他,死也不會!”
魏崢嘆氣,弄不懂這祖宗又鬧什麼脾氣,看她轉身要走,當即上前一步使手拽住她衣服說:
“你這又是何必?爺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我都已經告訴你了。得先順着他,你倒好,開口就那麼一通吼,你沒看到爺那臉色。男人都是面子的,爺被你那麼當衆吼,能不來氣?昨晚上挨收拾了吧,記恨了吧,你這不是自找的?”
安以然擡眼怒目橫瞪,抿緊了嘴,臉傷傷痕交錯跟她此刻猙獰的表情糾錯在一起,真是極難入眼。魏崢伸手去擋她的眼睛,不想看到她怒火噴發的眼。
“說你兩句就這樣了?你也真夠行的,還沒人敢對沈爺那麼吼過……”
“魏崢,你要再提他我就跟你絕交!”用力推了他一下,轉身快步離開。
魏崢嘆氣,女人真麻煩!
快步跟上去與她並肩,說道:“你這小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小姑奶奶,我說的都是事實,你不要被一時的憤怒牽引錯失了最好的機會。你要問我的意見,我肯定是偏向爺的,但選擇權在你手裡,你願不願意還是看你自己。”
安以然捂着耳朵,越走越快,“你別跟着我,當我沒找過你。”
她越走越快,魏崢也提速跟上,走得還挺自在,繼續道:“你要明白,不是我讓你怎麼樣,我這不都是爲你好?你看看這段時間我什麼時候害過你了?你喊我一聲‘大哥’,有事找上我了,我幫不了,我肯定也得給你最好的建議。當然,這是我認爲的好建議,你聽不聽還在你。”
繞來繞去還是那意思,頓了下又說:
“其實吧,沈爺對你是真的挺容忍了,爺以前是個沒脾氣的人,你出現我們才真正感覺到沈爺的人氣……”頓了下,大概是意識到他這麼說她可能聽不懂,又換了話題繼續說:“不是隻有你有脾氣,男人也有脾氣啊,你得順着他。沈爺…”
“魏崢!”安以然忽然站住,憤怒的轉身怒道:“我真是煩死你了,你能不能別說他了,你看不出來我已經很討厭你了嗎?今天算我錯了,找上了你,你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我不耽誤你了,再見!”
魏崢愣了下,姑娘這是真來氣了?到底是沒把她的生氣放在眼裡,寬和的笑了下說:“看看,才說幾句就惱羞成怒了,忠言逆耳,不順耳你也得聽啊。”
安以然氣短的笑了下,抿着脣擡眼看他,不說話。魏崢被她那麼盯得莫名,目光又不由自主的往她臉上的傷看,實在挺毀形象的,她臉上哪些傷目前比她那張搶眼多了。良久安以然才低低的出聲道:
“你知道我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魏崢愣了下,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安以然淺淺的笑着,眼眶已經有些溼了,緩緩出聲道:“沈祭梵弄的,不止呢,身上還有,你要看嗎?”
魏崢赫然,帶着散漫笑意的表情漸漸沉下去,目光也在瞬間轉暗。
“那樣的侮辱,我,沒有比他那樣對我時更想死的時候了。我知道我可能變壞了,不應該那樣,可我現在真的,開始恨一個人。我恨他!”安以然安靜的說着,安靜的流淚,又安靜的擦掉淌過臉頰的淚水。
揚起溼氣氤氳的淚眼望着魏崢,緊緊抿着嘴,狠狠嚥下因爲不堪的回憶而洶涌而出的淚,嘆氣,勉強笑着說:
“我不會去找他的,所以,請你不要再說了好嗎?”
魏崢臉色被黑霧照面,在想什麼安以然也沒有興趣知道。勉強帶出笑意,伸手輕輕推着他胳膊滿不在乎的撇撇嘴說:“礙,你生氣啦?我沒說你啊,真是奇怪,魏崢怎麼生氣的?我那麼過分的時候你眉頭都沒皺過一下的,我說沈祭梵幾句你就能生氣?你對你老闆可真是衷心。”
當然,她沒有諷刺的意思,這是事實。沈祭梵身邊的人,她認識的幾個人,真是對他異常衷心,沈祭梵那人那麼過分,他們還毫無怨言的給他做事。
算了算了,跟她又沒關係。他那麼過分,她之前不照樣巴巴兒的往他跟前湊?呵,現在走出來了再回頭看,真的很想甩自己兩耳光。他說她在他心裡是特別的,其實,只是敷衍她的吧,特別嗎?大概也只因爲她晚上給他暖牀了。虧她自己還傻不伶仃的裝着滿腔愛慕,她的傻樣兒,在他眼裡肯定很可笑吧。
“我沒別的意思,就想說沒事了,你別爲難,我會自己想辦法的。不耽誤你了,你忙吧,我先了。”安以然笑笑,從他身邊走過。
魏崢吐了口濁氣,她的事,他壓根兒就沒權利插手。頓了下,走上前說:
“我爲剛纔的話道歉,你別往心裡去。我並不是一味偏向沈爺……”魏崢是真沒想到沈祭梵竟然會動手打她,心裡涌起來的情緒差點讓他瞬間失控,也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了,大概是把她當自家小妹,她受了委屈,他不忍心也在情理中。頓了下說:“不說他了,我剛開車過來時看到那邊有家藥房,去買點藥膏擦擦吧,女孩子的臉最重要,別留下什麼疤。”
安以然抓抓頭髮:
“礙,我根本就沒當回事啦,我沒那麼容易生氣的。你能在這時候還會理我,我已經很高興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你也別因爲我就跟你們老闆對着來,他那人其實小氣得很,小心把你開除了你到時候可真就比我還慘了。”
魏崢笑笑,他這輩子註定只能給沈家賣命,要能離開沈家,那纔是他最大的幸運。提着肩上的衣服說:“走吧,先去買藥,別的事,我們再從長計議。”
她這檔口魏崢是絕不敢出手幫她的,沈家最不缺的就是爲沈家賣命的暗衛,暗衛營裡每天都有人消失,誰管了去?即便他現在走出來了,也還是沈家的死士,這都是不可更改的事。這樣的背景下,魏崢怎麼可能跟沈家家主對着來?
沈祭梵那話是沒說明,可那意思明顯了,這個女人他要定了,該怎麼做底下人都給掂量着。魏崢要敢插手這事兒,他照樣會消失得悄無聲息。
“礙,其實沒什麼關係,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會找點藥塗的。”安以然還是不想麻煩他,也不是介意他跟着沈祭梵做事,是不想再耽誤他。
“走吧,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點事都不能做,那我這個便宜大哥有什麼用?”魏崢推着她往令一邊轉,心裡在合計着怎麼幫她又能避開沈爺不被發現。
“礙……”安以然被他推着,嘆着氣,算了,反正也是要買藥膏塗的,主要是真的挺痛的,身上沒所謂,穿上衣服就遮住了,可臉上,她其實也介意的。
魏崢拿了一大堆藥,走出藥房時說:“走吧,請你吃飯,什麼事都別想,先填飽肚子再說。”
安以然趕緊搖頭,“不用了,魏崢,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得回賓館去,我家人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心情很不好,我得回去照看着。”
魏崢看着她,心裡嘆氣,他真是不明白她的樂觀來自哪裡。安以然懊惱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們畢竟是我的家人。人都會犯錯嘛,就當給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了。你不用那麼看着我,我都明白的,如果到時候還跟以前一樣,我不會再回頭的,放心吧。礙,算了,跟你說你又不會理解。”
魏崢無奈的笑笑,把手裡的袋子遞給她,說:“記得擦藥,錢的事,我儘量幫你想辦法,但是你要耐心等等。我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厲害,很多事都受了限制,不過,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找上我了這件事我不能幫也會盡力。”
“嗯,謝謝你,你去忙,再見。”安以然笑着點頭,拿着藥頭也沒回的走了。
魏崢看着安以然離開,心裡不忍,尋常人家她這樣花樣年紀的姑娘該是最享受生活的時候,談着戀愛,享受家庭的溫暖,幸福快樂的生活着。而她……
魏崢一回頭,舒默那雙別有深意的狐狸眼出現在眼前,魏崢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很閒?”
舒默笑着迴應,雙手插兜裡跟上魏崢,出聲笑道:“魏崢啊,你是不是忘了她是誰的女人了?你該不用我提醒啊,可別在姑娘身上太上心。要知道爺的東西,寧爲玉碎也不爲瓦全,爲她好,你還是遠離着些。”
魏崢看着舒默,挑着笑,沒回應,倒是理直氣壯的看着。舒默覺得無趣,啐了聲兒,笑道:“嗨,你那眼神兒可真是利,我也沒說你別有居心吶,咱兄弟二十幾年了,我還能賣了你不成?不過嘴賤的提醒你一句,那安姑娘對感情近乎白癡,別你一頭深扎進去了,她還一臉茫然,爺不就這樣了?你對她好,對她不好,那姑娘也沒所謂的。所以吧,我知道你是任務在身,可沒必要搭上心。”
肖鷹差點就把他給帶了,這要是再惹上安姑娘,得,魏大哥該是直接消失了。
魏崢笑笑,伸手拍了下舒默肩膀說:“你想多了。”
擦身走過,舒默手指擦擦鼻頭,擡了下眉頭,自言自語了句:“但願如此。”
安以然回到賓館時,安母和安以欣都還在睡,安以然拿着藥進了衛生間,對着鏡子抹藥膏。身上烏青不少,除了歡愛留下的曖昧痕跡外還有擦傷。
出了衛生間安以然一直在畫漫畫,漫客網站連載的漫畫是不能斷更的,存稿不多,所以必須得抽時間畫。
安家人大概是受了太大的打擊,這一睡,直接睡到了後半夜。安以然困得沒辦法,兩張牀,安母和安以欣一人睡了一張,她在屋裡走來走去,又坐回了椅子上,一杯一杯的水喝下肚,想保持清醒又去洗臉,還是困,只能縮在椅子上睡。
安以欣醒來就看到安以然睡在椅子上,看時間已經凌晨四點了,怪不得那麼餓,老實說她是被餓醒的。又看向安以然,目光有些冷,真是傻子,上牀跟她一起睡她也不會踢她下去啊。
下地,走過去推醒安以然:“上牀去睡,這時候要感冒了誰有空來照顧你?”
安以然被安以欣推醒,頭暈沉得厲害,點頭的同時答應:“好。”
坐了好一會兒,頭才漸漸好一點。閉目了會兒覺得好些了,也清醒了不少,這纔看向坐在牀上刷手機的安以欣說:“你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安以欣擡眼:“你是豬腦子嗎?現在哪家店還營業?”
安以然笑笑:“我不是豬腦子,是你笨,桌上有賓館放好的泡麪和零食,你要是餓的話可以先吃,明天結賬。不夠還可以去前臺拿,不過,也只有泡麪粉絲。”
安以欣擡眼看她,眼裡帶着冷意,卻看得出並沒有生氣。忽然冷笑了聲:“不錯啊,知道還嘴了,我還以爲你永遠都是個任人打罵的蠢豬呢。”
安以然不說話了,知道安以欣是得理不饒人那種,沒想跟她計較,她要計較的話從小到大能要計較的那可就多了。清醒了一點,又埋頭畫她的漫畫。她現在沒有工作,漫畫就是她唯一的收入來源,有時間的時候多畫一張是一張。
安以欣覺得無趣,冷哼了聲:“你整天不學無術抱着那個板子有意思嗎?不思進取,如果我是你,即便沒有家人在身邊,我也會努力再振作起來。這個社會還能找不到一口飯吃?用得着依附一個男人嗎?自甘墮落。”
安以然手上不定走動的筆畫頓了頓,又無所謂的笑笑,淡然迴應道:“自甘墮落的我,拜姐姐你所賜,被所有公司以品行不端,私生活混亂等等我無從解釋的理由拒絕。連家人都拋棄的我,那時候會被毫無人關係的人們接受嗎?”
安以欣臉色一僵,被安以然堵得啞口無言。又苦笑,良久才說:“所以你在怪我?”
安以然暫時停下手中揮動的鉛筆,擡眼卻沒看安以欣,久久才說,“算是吧。”
都已經過去的事了,現在說來不過是徒添悲傷,只能更加瞧不起自己的懦弱。又笑笑,看向安以欣說:“姐,我沒恨過你,你信嗎?”
“呵呵,你想告訴我你這是以德報怨?要我現在感激你?”安以欣冷笑道。
“算了,話不投機。”安以然從來就沒想試圖跟安以欣溝通過,安家,安以欣是足夠的優秀,連安以鎳都遠不如她。安以欣有足夠的資本藐視她的一切,她在安以欣面前,確確實實什麼都不是。嗯,事實,她早就習慣了。
安以欣嘲弄的笑笑,不知道是在笑安以然還是在笑自己。
安母沒多久也醒了,從牀上爬起來,看着她們兩個,出聲問:“幾點了?”
“四點多呢,媽,你再睡會兒吧,還早。”安以欣回頭看她媽說。
是還早,可她們也都睡了十幾個小時了,安母臉色蒼白得難看,頭髮亂糟糟的,順手拔了幾下說:“有沒有吃的,實在餓得我胃痛,頭暈眼花的,趕緊找點吃的給我,再不吃東西,我就要餓死了。”
安以然那邊已經放了畫夾和鉛筆,好在她剛纔燒了開水,直接拿了盒面就給泡了。低聲說:“現在沒有別的了,先將就吃點吧,天亮了再出去買。”
安母臉色不好,眼神不帶正眼的看安以然說:“你就給我吃泡麪?”
安以然笑笑,“還有這些零食,媽,你是要吃麪還是零食?”
安母指着安以然想出口開罵,安以欣忽然出聲:“媽,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面只有一盒,你吃麪我就吃零食,你不吃就吃零食我吃麪,你選吧。”
安母被安以欣給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憤憤難平。又嘆氣,想着好歹她出身高門,一生無憂,竟然都這個年紀了還受這種苦。一想就悲從中來,暗暗抹着淚,到底是命苦啊,命中註定的。
安以然想說什麼,安以欣擡眼瞪她,安以然轉眼撇開,算了,親生女兒都沒說話,她出聲,不就是找罵嗎?面泡了幾分鐘,估摸着熟了就推給安以欣。
安以欣扮好後端給安母,叉子遞給她:“將就吃吧,一天沒吃東西了,好歹有吃的,估計明天連這個都沒得吃。”
安母接過吃了幾口,也是餓極了,並沒吃出什麼味道來,好吃,還是難以下嚥,反正就是把東西吞下肚了。吃了幾口緩過勁兒後問:
“明天就沒有了?怎麼,她想丟下我們自己走?”安母的目光看向安以然。
安以欣淡淡的說:“媽,她連工作都沒有的人,身上能有多少錢?住得這一晚已經算不錯了,你還想把這裡當家一樣想住多久就做住多久?再好吃好喝拱着你?可別再做夢了,我們現在什麼樣的情況你忘了嗎?爺爺還在殯儀館封凍着。”
老爺子的後事還沒辦,總得趕緊想辦法湊點錢出來讓老爺子先入土爲安。活人怎麼着都能過,不能讓老人走得不安生。
安以欣提到老爺子,安以然臉上一直掛着的淡淡笑容退了下去。安母咀嚼的動作也慢了,臉色在霧氣中顯得越發難看。安以欣自知失言,也沒說話。
屋裡頓時安靜下來,正好外面的敲門聲響起打破沉寂,安以然趕緊去開門,顯然是安父和安以鎳兩人。安父和安以鎳走進屋都下意識按了下鼻子,屋裡的泡麪味兒實在太重了,不過聞起來倒不難聞。
“還有沒有?我也吃桶泡麪吧,都忘了沒吃東西這茬了。”安以鎳出聲說 說。
“我去前臺拿吧,爸爸也將就吃點吧。”安以然笑笑說,還以爲他們會像安母一樣的反應,看來只有安母一個人還不肯面對現實。
安父點頭,確實夠餓了。安以欣喊住安以然說:“我去吧,你別頂着那張臉大半夜的出去嚇人,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毆打你了。”
安以欣的話雖然不中聽,可這也是事實,安以然點頭,並沒有再堅持。安以欣擦身而過的時候安以然說:“有錢嗎?我給你吧。”
安以然出聲問,一邊拉開小包包,當下卻被安以欣擋住:“這點錢還是有的。”
安家難得像現在這樣一家人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商量事情,安父情緒穩定下來後還是比較有主意的,擡眼看着到如今不離不棄的妻兒,按下悲慟,出聲:“以鎳、以欣,你們跟你媽去你外公家過一段時間吧,等家裡情況好點了,再回來。”
“家裡?家在哪裡?”安母立馬回了句,心裡有怨氣,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安父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怒聲道:“不去就一家人等着在街上餓死吧,現在要面子,僵着不求人,何談以後?安家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爸爸……”安以然剛出聲,安以欣就說話了,聲音直接壓過她的:“爸爸,要去外公家看大舅臉色,我是不去的,要去媽和大哥去,大舅不是一向中意大哥嗎?大哥去住一段時間沒有任何關係。還有媽,她好歹也是外公的親女兒,外公再待見,那也好過我這個外姓的外孫女,外婆不在了,我在外公眼裡算什麼?”
安父氣得臉色通紅,“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形,還由得你去挑?好歹你媽帶着,你外公還能把你攆出去了?別這時候還心高氣傲,你得看看我自己家。”
安以欣就不同意,不是不能理解,她就是接受不了別人的冷嘲熱諷:
“這時候躲還來不及,竟然還厚着臉皮上門找嫌棄,這不是自取其辱嗎?要去爸你們去吧,我怎麼都不會去的。外公和大舅被你說得那麼好,那您這個姑爺當然也不能差了對待,好歹當初您也往外公家扔了不少錢。”
“以欣,你怎麼跟你爸爸說話的!”安母當即出聲制止,同時又伸手掐安以欣。安以鎳也沉着臉瞪過去,怒道:
“你別整天擺着張死人臉,你下臉子給誰看?爸爸也輪得到你數落?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你不去也沒人架刀子逼着你去,自己並不痛快還盡給人添堵。”
安以然想說話,可她實在也想不到辦法。她那點錢,住幾天賓館可以,可要租套一家人住的房子那可是遠遠不夠的,再說,她手頭攥着的就剩那麼點兒。別說租房子了,怕是連定金都交不出。
一時間沒人說話,頓了下後安母纔出聲道:“就沒別的法子了?要去孃家住這事兒我做不來,我一個人就算了,我還帶他們兩兄妹,我是不是還嫌別人說得不夠難聽啊?死要面子也好,孩子們願意去他們大舅那邊就去吧,我不去。”
安父氣得臉色通紅,怒道:“一個兩個都不聽,還有沒有把我當成一家之主?我是把你們推出去讓人說了?現在的狀況你們自己也看到了,還有什麼辦法?”
都沒接話,安父把目光一一投向每個人,最後落到安以鎳身上。其實安以鎳也不願意出去丟人現眼,大舅那一家子趨炎附勢的人,別說讓他們住一陣子,允不允許進門還不一定。這不就是上門去自取其辱?人要臉樹要皮,再怎麼樣,也不能把臉伸出去給人唾口水吧。
“想東山再起,這第一步都走不出,怎麼東山再起?推三阻四的,往後怎麼走你們自己說?現在不想法靠近你們大舅,在他那借點本錢,我們怎麼開始,白手起家也得有資本。”安父嘆了口氣說道,不是形式所逼,他會想去攀丈人家?
幾個都不說話,頭微微低垂着,良久安以鎳才把目光轉向安以然,出聲問:
“以然,你現在的錢夠租房子嗎?不用大的,租一間小房子一家人擠一間屋子也成,一家人在一起,總好過出去看人臉色。大的房子不夠,小的應該可以吧。”
安以然微微愣了下,她實在也不夠錢啊,“可能,不行。”
她沒想瞞着,這是事實。安母冷哼了聲:“喲,說是共患難來了,那麼點錢都不拿出來,是真怕我們以後翻不了身,不還你了嗎?”
安以然轉頭看向安母,幾乎脫口而出卻終究欲言又止。安以欣煩躁的說了句:“媽,你以前別把她的錢全扣下來,可能也勉強夠。”
安以欣話一落,安母臉色猛地大變,伸手狠狠往安以欣身上掐,這個作死的死丫頭這時候出賣她老媽,這是她當女兒該做的嗎?
“還沒鬧夠是嗎?”安父怒聲道。
安母岔岔的收回手,安父橫了她一眼,這時候也沒有要跟她計較的心思。待安靜下來後轉向安以然,這些人安排不下去,就只能寄望安以然。安以鎳的辦法還是可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擠一間屋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看着安以然問:
“然然,你那裡,還剩多少?不用大房子,租間小房子容身有問題嗎?”
安以欣在這時候冷笑出聲,安家雖不是侯門世家但也是京城喊得出名號的安家,如今竟落到這樣的地步。想她從小就帶着光環長大,既然最終被個男人毀了。
“錢不夠,爸爸,那件事後我就一直沒找到工作,沒有收入,卡里的錢,都是以前攢下來的。要不是、沈爺收留我這段時間,我可能早就餓死在哪個無人知道的角落了。”安以然聲音很輕,樣子很安靜,說起這樣的話時也不見任何悲傷。
安父臉色沉重,到底是安家對不住她啊。半晌無話,如今當務之急的是找個容身之處和老爺子的後事,不能總停在殯儀館。
安以鎳低低的出聲問:“爸,你那些老友們就每一個拉我們一把的?”
安以鎳話說出去就後悔了,父親那些平日裡往來的人跟他那些朋友有什麼不同?還不是牆倒衆人推。誰肯幫,躲都來不及。安以鎳趕緊轉過話說:“算了,靠別人還不如靠我們自己,我們先湊湊,看能籌齊多少,不夠再想辦法找人借點,重要把住處定下來。天亮後我和以欣就去找工作,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這話說得倒是輕巧,首先錢能籌齊多少?湊不齊又能找誰借去?得,找到合適的房子沒錢又能怎麼樣?安以鎳也知道,不過是硬寬兩老的心。
安父安母身上肯定沒錢的,走的時候安母身上帶的珠寶都被人取走了。他們這類人,向來身上也都是不放錢的,還真是身無分文。
安以鎳讓安以欣、安以然坐一起,邊說邊遞眼色:“爸媽也都上了年紀,這些事,就該我們做兒女的承擔了,天塌下來也該我們當兒女的來抗。”頓了頓,看着安以然,一邊遞眼色一邊說:“小妹,你能拿出多少?我身上大概還有個一兩萬,我們湊湊,看還差多少。”
一兩萬?
安以然、安以欣都詫異的看着他,怎麼可能?連塊表都收走了的,能讓帶走一兩萬?
那邊安父安母也愣了下,安母倒是滿心歡喜了,還是兒子有出息,想着肯定是之前揹着葉芳藏起來的私房錢。看安父目光帶着疑惑,立馬小聲說出她的猜想。
安父想想,覺得大概戶頭名字是葉芳,所以沒被查到,總算也鬆了口氣,這麼看來,至少住處是能解決了,就看孩子們能不能再湊點出來,把老爺子的後事辦了。安父和安母那想法兒默契的湊到一起去了,都把目光對向安以然。
安以鎳是背對着安父、安母,不停的給安以然使眼色,安以然微微皺眉,她明白安以鎳的意思。就是想他們做子女的再撐起這個家來,爸爸辛苦了半輩子,沒道理這把年紀了還能爲安家的事奔波,可是,可她真沒有錢啊。
“我有…嗯,大概……三……”
“三十萬?你竟然有三十萬,太好了,我就說沈爺那樣有權有勢的人,好歹跟了他一場,帶着傷離開,這錢啊我們拿得心安理得,就當是醫藥費了。”安以鎳在安以然話剛出口的時候立馬接話,聲音帶着欣喜,就跟真有那麼回事似的。
安以鎳這話一出,真真是嚇了安以然老大一跳,一時間瞠目結舌,無話可說。
安父、安母真是大喜過望,直直看着安以然。安母想着虧得她一直說沒錢,原來還是不想拿出來幫家裡。
倒是安父起了疑,安以然不會說謊,有錢不會藏着掖着,那孩子心眼子實,也沒有那樣的心機。不過,安以鎳那話說的也有幾分可信,畢竟她當初跟沈爺一段時間,沈爺那樣段位的人,即便打發條貓狗,想必也是不少。
安以鎳連連給安以然使眼色,安父、安母等她一句話安心呢。安以欣冷笑出聲說:“怎麼,你還真的不願意拿錢出來幫家裡啊?不是口口聲聲說也是安家的一份子嗎?真怕現在花出的錢我們往後沒能力還你?”
安以然苦澀的笑了下,何必呢,能瞞得了多久啊?
“好啊,我拿出來就是。反正錢財是身外物,往正確的地方使纔有價值。”安以然淡淡的笑着,眼底滿是苦澀,三十萬,三十萬啊,賣了她也沒那麼多錢。
“以欣你呢,你有多少?”安以鎳聽到安以然迴應,總算鬆了口氣。
可安以鎳這話剛出口,那麼早已經樂得心花怒放的安母立馬接話打斷道:
“以鎳啊,媽岔句話啊。以欣的錢就先留着吧,以然的錢就夠了。以欣的錢得留着置嫁妝,有大用處的。”一臉的笑意,還理所當然。
安以然笑笑,果然女兒的待遇是不同的。也沒在意,反正也只是空頭支票。安父臉上的疲憊總算平緩了些,多少相信了,大概是相信了安以然有點錢,可能就是數目不對而已。也是上了年紀,老爺子一走,要讓他再撐起整個安家,是有些力不從心。既然孩子們能有能力,想着也這正好是鍛鍊他們的時候。
這麼想着就沒再出聲,不準備再管,興許這是個壓下他們心浮氣躁的好機會。
安以鎳把安以欣、安以然叫出去,進了另一間屋,關了門三人開始坦誠布公。
“說吧,大哥,一兩萬是怎麼回事?”安以欣當下出口就問。
安以鎳無奈的笑笑,伸手從兜裡抽出了一張百元鈔,彈了下:“最後一張!”
安以欣差點噴血,捂着胸口,一百塊說一兩萬,這說的是什麼單位?轉頭看向安以然:“你呢,三十萬,實際上又是多少?”
安以然苦笑:“姐,三十萬不是我說的,是大哥說的,我只有三千。”
“好,真好……”安以欣臉色都白了,可發火又有什麼用?她分文沒有。
“先找工作吧,能找到工作就好辦。”安以鎳最後說。
天亮後安以欣和安以鎳都出去了,安以然感覺就剩一根神經繃着,頭暈沉得厲害,把畫好的畫稿掃描到電腦上,傳上漫客網站的作者後臺後,再收拾出門。中午給安父安母帶了中飯回來,又續了房,下午又出去了。
想着肯定也不能再悶在屋裡畫漫畫的,總要再找份工作,多一分收入也好。
安以然在大街小巷穿梭,是放棄了向公司求職,轉向餐飲服務類,小店鋪的招聘貼紙都不放過。如今再出來找事做,跟當初的心境完全不一樣,當初她是被人遺棄,如今,她滿懷希望。無論再被拒絕多少次,她依然面帶笑容,因爲她的身後,總算有家人在支撐她走下去。
不知不覺到了媚色,幾乎瞬間就浮現當初來這裡的情景。她到現在還不明白,那時候爲什麼會想到來這裡買醉。搖搖頭,側目的時候看到媚色外面的電子宣傳儀上滾動的招聘信息。
招聘?媚色要招人?
安以然心底是排斥的,因爲這裡給了她太多不堪的回憶。沈祭梵的,安以欣的,太多她不想又不敢去碰觸的回憶。
可是,月薪八千到一萬?
好誘人的待遇,安以然來來回回的走,很認真的看着每一條徵用條件。在審度着她可以勝任哪一條,而哪一條對她來說又是可以的做的。
安以然咬着脣,進行着天人作戰。知道這裡是什麼樣龍蛇混雜的地方,或許她進去後自己會變成另一個人,可……
最後還是咬着牙走了進去,她本來就不乾淨了,難道還要求能做什麼乾淨體面的工作嗎?再說,工作不分貴賤,都是勞動所得。
這樣的歡場,白天向來冷清,清冷空曠的大廳,吧檯,卡座,舞池一目瞭然,沒有勁爆音樂和斑斕燈光的修飾,這裡寂冷得就像只被拔了羽毛的黑天鵝,透出幾分蕭條低靡的味道。
安以然走進去,爲數不多的人拿着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着,時不時擡頭跟別人說兩句。安以然直接走到吧檯,吧檯裡就一個酒保,安以然低聲問道:
“請問,你們是要招服務小妹嗎?”
齊風擡眼,淡漠的目光在落在安以然臉上時愣了下,繼而有幾分欣喜:
“嘿,我見過你吧。”
安以然被他看得有些莫名,茫然與他對視,什麼時候見過?
“可能是見過吧,有些眼熟。”她很清楚這時候能拉上這麼一點點關係多重要。
安姑娘是真忘記了,齊風就是她第一次進酒吧,免費請她喝酒的人。齊風倒是記得,可她是真的忘了。
“你們是在招人嗎?我想來這裡做小妹。”安以然試着說出目的,一雙大眼直直看着齊風。
齊風一年前是新來的調酒師,可如今卻已經是這裡掌事的人了。就算在這裡面做事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反正來這不到半年,名震京城的媚色就易了主。
“你想來這裡?”齊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遲疑着反問出聲。
安以然點點頭,退開了兩步,轉了個圈急急的說:“你看你看,你們的要求我都有達到,一百六十公分以上,不能太胖,相貌也端正,我也有學歷,我是京大全日制本科畢業的,而且……”
“行了行了,”齊風趕緊打斷她的話,說:“這裡不適合你,你去別的地方試試吧。”
安以然臉上僵了一僵,有幾分過分的蒼白。吶吶出聲,“不合適我嗎?”
擡眼望着齊風:“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不是說,只要合適就可以入職,你們的經理呢,你帶我見你們的經理吧,或許,他會用我呢?”
齊風微微擰眉,放下手裡的東西直看向她說:“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爲你好,這裡不適合你,你不應該來這裡,走吧。你見到經理,也不會被錄用。”
“爲什麼?”安以然慘白着臉望着他,眼裡滿是被拒絕的不甘心。
也不是非要來這裡不可,是因爲這裡待遇高,一個月能抵別家幾個月的薪水了。如果能爭取到,那會給她減輕很大的負擔。
“你不適合,還有,經理是我鐵哥們,我說話還是頂用,我告訴你,你不合適這裡,請出去吧。”齊風被自己的人品佩服得五體投地,哪有送上門的冤大頭不宰的?
可他就是這麼好心啊,沒法子,誰說道上人就不允許人品爆發一次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安以然被氣得血色上涌,灰白的臉上總算有了絲人氣。
齊風笑笑:“這世界就是弱肉強食啊,小姐,去別處試試吧。”
安以然一口氣憋了好久,憤憤不平的瞪着齊風。見過沈祭梵的強權之後,倒是對這些不平之處容易接受了些。嘆口氣,頹然的轉身離開。
安以然剛走出媚色,就被人給抓了。
她驚駭之下根本來不及反應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已經被提着扔進了寬敞的車裡。熟悉的迫人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安以然猛地側頭:
“沈祭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