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左右，陽光燦爛，萬里無雲。
有一個幫手後，效率超乎意料的高。
葉疏言回頭看了眼對方，表情一言難盡，總覺得……辣眼睛。
正在鋪黑土的園丁心情愉悅的哼着小曲，臉上露着傻乎乎的笑容，和他的壯漢形象格外不搭。
他們已經把花園裡的雜草全部除乾淨，花卉按照品種一一從土裡挖出。
對於把名貴花草換成地裡小白菜一事，他一點都不痛心，不僅不心疼，心裡還美滋滋的。
人傻錢多是對小姐最好的詮釋。
“小姐你最喜歡的路易十四要留下嗎？”
“不，一株就夠了。”葉疏言頭也不擡的回答道，路易十四，一聽名字就很高大上的花，他怎麼可能種的活。
他完全沒耐心擺弄那些花花草草。
“好嘞。”園丁的聲音十分輕快。
對於小姐說的把花除了，空出地拿來種菜一事，園丁先生從一開始的震驚變到興致勃勃的和她一起幹，只需要一句話的功夫。
【所有的花我只要一株，剩下歸你。】
從園丁震驚的表情中，葉疏言讀出了對傻逼崇高的致敬。
默默讀懂被當做傻逼的某人不想說話。
暈乎乎的又幹了一個多小時，花圃裡重新澆了營養液，蓋上營養土，園丁還沒從巨大的喜悅裡回過神，那可是百來種名貴鮮花啊！
都歸他了？都是他的了？他不會是在做夢吧？到現在，他現在還是一副被五百萬砸昏了腦袋的感覺。
葉疏言在處理花圃是問過這具身體的父母，他們並不介意花圃是變成菜園子還是變成遊樂園，當初會養花也只是覺得院子太大，太空曠了，現在小姑娘說要重新改造院子，兩人完全沒意見，聖誕節沒回家的愧疚讓兩人毫無底線的成爲寵女狂魔。
每一個熊孩子身後都有一對熊父母，這句話很有道理。
所以說物品的價值，只有在真正懂行的人手中才能體現。
對於葉疏言而言，這一花圃的鮮花不過是阻礙他開啓種植大業的絆腳石，在園丁眼中卻是無價之寶。
正在翻土的葉疏言敏銳的擡起頭，目光與馬路對面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對上，她友好的對着葉疏言露出甜甜的微笑。
纖細，蒼白。
葉疏言腦子裡劃過這兩個詞，莫名覺得對方看他的眼神十分熱切。
目光對視上，隔着一條不寬的馬路沉默對視。
“我認識那個女孩？”他在大腦記憶力翻了一圈，好像沒什麼人能跟那張臉對的上。
說實話，那張臉非常瘦，兩頰凹陷，凸顯的眼睛很大，就像是比例失調的大頭娃娃。她很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對上時還露出略帶害羞的小表情，她身邊的那個女人倒是一臉不悅。
莫名被旁邊的女人瞪了一眼，葉疏言無辜的移開目光。
“那不是琪貝兒小姐嗎？她出院了啊。”園丁先生驚喜道，他手上還捧着玫瑰苗，小心翼翼的，充分表明了，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鐵漢柔情。
琪貝兒小姐？葉疏言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應該是身體原主人的熟人？不過好像沒什麼特別的記憶，大概也就比路人好一點的程度吧。
園丁大叔熱的用手扇了扇風，順手把外衣脫了，裡面只穿着一件無袖白色背心。
他一擡手，肌肉虯結，小心翼翼的把玫瑰苗放在一邊，根部用泥土包裹着，然後紮上黑色塑料袋，摘下都是泥土的手套，順手拍了拍葉疏言的腦袋，懷念道：“以前你還說長大以後一定會娶琪貝兒小姐，夫人還說一定會給你們舉辦盛大的婚禮。”
說着他伸手摸了摸粗糙的鬍子，笑了聲，臉上滿是美好的回憶：“那時候夫人逼你拉小提琴，你還不老實天天從陽臺爬到天窗上，非要在在樓頂拉小提琴。”
一低頭，對上葉疏言面無表情的臉，園丁調侃的話卡住，一不小心忘記自己準備說什麼。
眼神有點可怕。
“她是女的吧？我們倆性別一樣纔對吧，所以我怎麼可能娶她。”葉疏言翻了個白眼，這種小孩子的話怎麼能當真，就算他佔據了這具身體，他也不可能娶對方。
他忽然住嘴，心底感覺有些不大對勁。
他的情緒好像太激動了一些？這個時候他不應該吊兒郎當的吐槽回去嗎？幹嘛這麼認真，一點都不像他的性格，葉疏言蹲在地上用小鋤頭鬆土，總覺得心情有點煩躁。
“琪貝兒小姐也是可憐，小時候你還和她玩的很好呢。”園丁聲音不大，“那時候你們才一點點大，每天一起過家家，我還會給你們編花圈，戴在頭上可漂亮了，就像兩個小天使。”
他動手比了個腰的位置，猶豫了一下，又把手往下放了放。
根據園丁口述，葉疏言腦子裡的記憶開始自動回放。
隨着記憶的浮現，他驚悚的瞪大眼，倒不是想起什麼，而是大腦內的第三人格猝不及防的誕生了！
猝不及防！
【布蘭妮誕生了喲。】海拉冷淡的聲線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葉疏言驚呆的表情。
爲什麼會突然誕生？難道不該有什麼預警嗎？小雞破殼還有聲音，小孩出生還有陣痛，這玩意怎麼說出生就出生啊！葉疏言捂着心臟，他覺得他可能有心絞痛了。
布蘭妮搖搖擺擺的推開門走了出來，漂亮的金色短髮軟軟的搭在腦袋上。
正在喝奶茶的海拉微笑的看着她，以平靜到沒什麼感情的語調開口：【歡迎你，布蘭妮。】
【明明你並不喜歡我，爲什麼還要歡迎我呢？】卡哇伊的奶音響起，沒錯是奶音，因爲這個布蘭妮的外表看上去只有五歲！身高不足八十釐米，穿着可愛的小裙子，臉上帶着嬰兒肥，手上拿着玻璃奶瓶，還有半罐子奶，大大的綠眸裡充滿好奇。
F/CK？
這個孩子是誰？
葉疏言驚呆了，內心拒絕那個唯一的可能性。
倒是海拉非常感興趣的打量着布蘭妮，其實不用仔細看，就知道那絕對是五歲的莉娜貝忒的模樣，小孩五官偏大，眼睛圓溜溜水汪汪的，脣紅齒白，睫毛彎彎，絕對是養成系的福音，更別提她自帶的小奶音。
海拉不喜歡自己的底盤被人侵犯，不過對方如果是個乖巧的幼崽，她或許會有耐心分享一點地方給她，畢竟無論是什麼生物對待幼崽的包容性總是多一些的。
不過這些和葉疏言無關，他的心臟有點疼。
不不不，這樣一想，總比三個一模一樣的身體來得好吧？起碼不會給人神經分裂的感覺。
但是他也不準備做保姆啊！
這個小傢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以後還要每天到記憶宮殿給她餵奶說睡前故事嗎？
【主人格叫什麼？我叫布蘭妮，今年五歲了。】
布蘭妮仰着頭，努力的爬上軟軟的沙發上，露出甜甜的笑容，給人的感覺像是甜牛奶，尤其她看上去還特別乖巧懂事，跟一般的熊孩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絕對是一般人心目中“妹妹”的代表。
葉疏言腦子有點亂，渾渾噩噩的回答道：“嗯……我叫葉疏言，你可以叫我葉哥哥。”
他想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電影拍攝時候他是以成年姿態出現，但是爲什麼布蘭妮會是嬰兒？人格的誕生和生活經歷息息相關，但是在他自己的設定中，布蘭妮的人生除去媽媽死去，和其他女孩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因爲她的父親是傭兵，她更敏銳也更聰明些。
所以，他爲什麼會弄出一個五歲的人格？五歲的人格根本沒有邏輯思維吧，正常的世界觀也沒有建立，等下，既然是人格也就不能按照人的標準吧？也許布蘭妮只是長得像五歲？實際上心智已經超過二十？
無論怎麼樣，五歲的布蘭妮給他的震撼絕對是不小。
他完全沒打算當個奶爸啊。
【爲什麼葉疏言對我的年紀那麼在意？】布蘭妮的聲音甜滋滋的，因爲太軟萌很容易導致別人忽略她邏輯清楚的問話，布蘭妮眯了眯眼，看到葉疏言震驚的目光，心情很是不錯，她靠在沙發上，捧着奶瓶是不是撮一口。
海拉對待“新朋友”並不熱情，也不算冷淡，不過她還是很有禮貌的解答：【大概是你的年紀太過讓人震驚。】
海拉目光微冷，若有所思的看着窩在沙發上，看上去軟萌可欺的小傢伙，也只有葉疏言會把她當做毫無防備能力的小孩，魔鬼的世界即使是孩子，那也是魔鬼而不是人類。
【你還會長大嗎？】
葉疏言頭疼，萬一海拉像對待露絲一樣，趁他不注意把布蘭妮殺了怎麼辦？把這麼小一個孩子和魔鬼放在一起，他其實也很絕望啊！
布蘭妮看上去根本不是海拉的對手。
……
把最後一株玫瑰從土裡挖出，園丁擡頭髮覺小姑娘的臉上變得蒼白，擡起頭看了眼太陽，提議道：“要休息一會嗎？該吃午飯了。”
葉疏言確實覺得自己應該冷靜一下，他點點頭：“我準備了簡單的午飯，一起吃吧。”
他得喝點肥仔快樂水壓壓驚。
午餐是早上做好的咖喱雞肉飯，湯是簡單的紫菜蛋花湯，園丁自告奮勇的去廚房熱飯，葉疏言順勢坐在沙發上躺屍。
皮肉的痠痛感讓他回神，廚房內傳來叮咚聲響，葉疏言閉上眼，讓精神沉寂下來，順利進入記憶宮殿。
……
布蘭妮剛把一瓶奶粉喝完，嘴角還掛着沒擦乾淨的奶粉汁，她歪着腦袋看着出現在門口的少女，語氣肯定：【葉疏言】
【……你真的好小。】啊――
未盡之言，全都化作震驚的表情。
親眼所見，這個小傢伙很可愛，也很卡哇伊，帶着能讓人心都化了的甜軟。
從未覺得自己是蘿莉控的葉疏言內心彈幕瘋狂彈出【awsl awsl awsl……】
無限循環中。
布蘭妮窩在沙發上，小小的一隻，似乎比正常五歲孩子還要小一點。
【嗯，因爲你懷我的時候營養不夠。】
【……】
葉疏言覺得自己腦子可能不夠用，什麼叫懷我的時候？懷？
【所以……我是你爸爸？】媽媽？還帶懷孕生子？
葉疏言震驚了，按照布蘭妮的說法，他在大腦裡把布蘭妮誕生出，其實某種意義，確實和懷孕沒什麼區別。
唯一的區別可能是，他這是無性繁殖，並且沒經歷胚胎受精。
沒想到，在經歷性轉之後，他又成功經歷了生子？刺激有點大，他心臟有點疼。
【我覺得我們應該是平等關係，不過既然你是主人格，按照規則，我會在不對你產生危害的情況下自由生長。】布蘭妮一板一眼的說道，圓嘟嘟的小臉蛋配上她一本正經的表情，看上去格外搞笑。
對於人格唯一的想法就是“危險”，餘光看到海拉標準微笑後，葉疏言猛地回過神，布蘭妮的邏輯思維也根本不像個孩子吧！
誰給他的勇氣，讓他覺得布蘭妮軟萌可欺？哪怕她看上去只有五歲。
【自由生長？你會……慢慢長大？】葉疏言問得小心翼翼，生怕戳中對方的悲傷事。
要是人格也能和人一樣慢慢長大，那麼是否是一比一的時間比？那樣的話，等到布蘭妮長大，他豈不是四十多歲了？
這下，不僅是布蘭妮，連一向不關心其他事的海拉都看了過來。
海拉合上書，微笑的看着布蘭妮說道：【人格最多隻會生長一點點，這是完善，而並非常規意義的生長。】
【我不會長大，我的身高年紀永遠定格於此刻，但是我的精神會一直成長學習。】布蘭妮帶着一種微妙的神棍氣場開口。
確實是神棍……
你完全沒辦法想象一個小孩子用着成熟穩重的口吻，說出如此具有神棍氣息的臺詞，就差在胸口畫個十字架，再說一句阿門。
不太想承認自己沒搞懂的葉疏言沉默幾秒，問道：【就是說你心智成熟，但是身體就這麼大？長不大了？】
布蘭妮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嘴巴不嘟也翹，朱脣不點而紅，她乖巧的點點頭。
【沒錯，不過我還能長一點點，點。】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超短距離，眨巴眨巴眼，表情純真。
內心彈幕再次活動，無數句“阿偉死了”呼嘯而來，猶如狂風驟雨，把葉疏言貧瘠的內心裡裡外外澆灌一邊。
妹妹真是個好東西。
女兒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