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死寂的魔域，此時已經縮小到了數十米範圍，還轉移到了十幾公里之外的城郊荒涼之處。
氣氛有些凝固，鴉雀無聲。
一衆真魔的神色都略顯忐忑地望着那團緩緩燃燒的黑炎，也有些緊張地警惕着周圍。
自從剛纔這位大人忽然說那神秘的天界大人物轉世來找她了，她便下令撤離，以最快速度逃到了這裡，並且將僞魔域縮小到這點範圍。
其中那光頭和尚模樣的講經人忍不住說道：“大人，那個神秘的天界大人物轉世，現在還知道我們在這裡嗎？他敢來找您，莫非……他有把握對付您？”
“現在沒事了，他已經離開了，我暫時不打算和他交手。”
黑炎中的女聲沉默了一下，說道：“而且，我的意思不是說他會找到這魔域來……而是說，他去找我的第二元神了，此時我的第二元神就在那商場之中，和那月神蕭穗在一起。”
“第二元神？您和人間仙在一起？”
除了講經人等少數幾個有所瞭解的真魔之外，其餘真魔們不由得吃驚地看着那道黑炎。
他們的第二元神之法，便是這位大人教的，這位大人有第二元神沒什麼值得驚訝的，但……居然和蕭穗這位人間仙在一起？
“當然，她不知道第二元神是外魔。”
黑炎中的女聲淡淡道：“畢竟，我的第二元神，亦是人間仙……或者說，是謫仙人。”
“仙神轉世？”
“謫仙人？”
“您的第二元神不是外魔？”
不少真魔都面露錯愕之色，難以置信地看着那道黑炎。
這位大人明明是第一等真魔，第二元神又怎麼會是天界一方的謫仙人？
“正好，我的第二元神也要參與計劃，就現在告訴你等吧。”
黑炎中的女聲淡淡道：“六千年前，我降臨人間，獲得自我意識之後，也有幸得到了天界的不傳之秘‘第二元神’法門，不過，第二元神也因爲一些事情，被某個天界大人物轉世所斬殺，我便讓第二元神進入輪迴，洗去了外魔之力，成爲了凡間的法身修行者，並且飛昇成仙。”
飛昇成仙？
一衆真魔聞言，不由得感覺很是荒誕。
本尊是外魔，第二元神是天界仙神？這到底算哪一方？
不過，第二元神本來就可以算是第二個生命了，只是可以隨時和本尊元神傳音，最初或許是複製本尊，或者移植了本尊的一部分記憶，但除非經常交融識海記憶，保持人格穩定，否則遲早會變成另一個人。
對於修行者而言，第二元神最大的作用，就是用來修行新的法身之道，感悟新的大道，可以分割走一部分記憶，避免本尊受到影響。
而真魔，若是第二元神進入輪迴，洗掉外魔之力的話，也不是不能成爲修行者。
但這種情況，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這樣的情況是很稀少。”
黑炎中的女聲淡淡道：“因爲這‘第二元神’法門本是天界的不傳之秘，自上古時期就已經斷絕了，這法門的傳承，一直在天界那些站在最高位的天道大能手中，天道大能之下，也只有立下天道誓言，才能習得第二元神法門，外魔本無機會學習，只是……”
說到這裡，她便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了。
而一衆真魔卻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尋常修行者無法違反天道誓音，一旦違反就會有天罰降臨，但天道大能已經觸及到了天道，根本不在意什麼天道誓音。
既然第二元神法門泄露了，那自然是天界有天道大能泄露給了外道一方！
“所以，我這第二元神飛昇天界之後，便成了天界仙神。”
黑炎中的女聲說道：“只是……六百年前，天界的太初天宮道統被滅，其中涉及到了加入天界陣營的外魔轉世，所以天界一方不再信任外魔轉世，該殺的殺，該關押的關押，而我的第二元神有幸得到一位大人物庇護，只是被貶入凡間，成了謫仙人。”
衆多真魔不由得愕然。
外魔轉世凡間，成爲修行者，飛昇天界，又被貶下凡變成謫仙人……這經歷，還真是夠曲折的。
“大人，謫仙人不是會被封禁元神嗎？”那講經人問道。
“是，當初封禁我第二元神的執法之神，雖然是大羅金仙，但也沒比我強多少，隨手佈置的九天神禁也沒多強。”
黑炎中的女聲淡然道：“所以，六百年前，我的第二元神轉世下凡之後，我便親自出手，閉關替第二元神破去了那元神上的封禁，但也因此招來了蕭穗的注意。”
“六百年前？”
講經人疑惑道：“我記得，萬世伏龍大陣被撕裂出一道縫隙，魔龍的戾氣化身出世，就是在六百年前吧？難怪當時您沒有親自出手……”
黑炎中的女聲嘆息一聲，說道：“當時我在閉關幫助第二元神煉化元神封禁，若非生意人通知我，我都不知道這事。”
跪伏在旁邊的養貓人頓時身體一顫，瑟瑟發抖地看着地面，絲毫不敢擡頭。
六百年前，就是他爲了討好上界的那位大人，纔想盡辦法去破解萬世伏龍大陣，但沒想到那大陣的穩固程度異乎尋常，他想盡辦法，也只是讓大陣多出一絲微不足道的縫隙，只能讓魔龍散發的戾氣透露出來少許罷了。
“說起來，還要感謝那癡劍仙子。”
黑炎中的女聲輕嘆道：“那魔龍的戾氣化身出世，我雖然暗中出手，藉着她的劍招掩護，擊潰了那魔龍化身，但我畢竟是外魔，無法修補大羅金仙佈置的陣法，幸好有她燃燒元神補全了那陣法上的縫隙，否則遲早釀成大禍。”
衆多真魔這才恍然。
難怪呢，就算是隻是魔龍的一個戾氣化身，那也是魔龍的一部分。
當時他們有不少人都在附近，也感受到了那戾氣化身的強大，即便是一絲微不足道的力量，也是接近生意人、講經人這個層次的第三等真魔。
那人間仙的境界距離劍道圓滿都要差不少，就算拼命之下，也不至於輕鬆滅掉魔龍化身。
原來……是因爲這位大人在暗中出手啊。
“大人。”
講經人忽然疑惑道：“您說那天界大人物的轉世去找您的第二元神了，但這沒什麼可擔心的吧？你的第二元神畢竟已經是修行者了。”
黑炎中的女聲說道：“第二元神確實是修行者，但……意識層面上，終究是‘魔識’，這一點即便是輪迴轉世也無法改變，這等大人物……倘若有些特殊手段，認真探查意識層面的話，就有可能發現這一點，知道我是外魔轉世。”
一衆真魔緩緩點頭。
外魔與修行者在意識層面上，是截然不同的，外魔的意識層面乃是魔識，而修行者則是神識。
“他探查您的第二元神了？”講經人忍不住問道。
“應該是探查了。”
黑炎中的女聲嘆了口氣，說道：“我的第二元神傳音給我，說那林止水似乎盯上了她，有可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
講經人詫異地說道：“整個人間，過去知道您的第二元神是修行者的人，都沒幾個吧……”
“暫時不太清楚，第二元神那邊正在敢來，等第二元神過來再說吧。”黑炎中的女聲輕聲道。
……
三小時後。
這僞魔域的空間微微波動了一下，只見一個皮膚白皙，面容姣好，閉着雙眸的長髮女子，很自然地出現了這方並不寬闊的僞魔域之中。
此時這僞魔域是最強大的她釋放的，卻是絲毫沒有排斥着這女子，自然是她主動拉人進來的。
一衆真魔立刻明白，這閉眼的女子便是大人的第二元神，但卻是有些猶豫，該不該問候或者稱呼大人呢？
講經人首先問候道：“大人。”
“大人。”
“大人，”
一個個真魔見狀，也都跟着紛紛問候。
那閉眼女子輕輕頷首，就算是迴應了，隨即看向那道黑炎，說道：“本尊，你若是不想和那人交手，還是離開此處比較好。”
“無妨，我雖然忌憚他，沒十足的把握對付他，但也不信他能奈何得了我。”
黑炎中的女聲淡然說着，說道：“我這《重元神火》已經修煉到了‘無根薪火’的境界，三千火焰身皆可凝聚成真身，即便真的有些什麼意外，我也能隨時遁走，無需擔憂。”
“你能應付就好。”那閉眼女子點了點頭，也不多說。
她，自然是就是‘關詩音’了。
“說起來，你這話的意思……似乎是你被那林止水跟蹤了？”黑炎中的女聲說道：“莫非你被他標記了嗎？”
“是，這個人很聰明。”
關詩音閉着眼睛說道：“他藉着在場衆多觀衆的壓力下，刻意製造巧合接近我，和我握手，估計是在探查我的意識層面是‘魔識’還是‘神識’吧，還留下了一個隱秘的印記。”
黑炎中的女聲沉默了一下，問道：“那……他查出來了嗎？”
“肯定是查出來了。”
關詩音嘆了口氣，說道：“他見到我的第一面，就和我說，他早就認識我了，在握了手之後，還說注意我很久了，本來是很欣賞我的，只是……他雖然沒說後面的話，但想必是在說，只是因爲我是外魔轉世，也必須把我當敵人吧。”
她頓了頓，又搖頭道：“他最後離開的時候，還惋惜地看了我一眼，你說他查出了沒有？”
黑炎中的女聲又沉默了少許，說道：“看來，他至少也知道你是外魔轉世，而且早就認識你，注意了你很久……難道是指，數百年前你被貶下凡？”
關詩音嘆息道：“但是……這等天界大人物，區區數百年哪裡稱得上是‘早就’或者‘很久’？我在被貶下凡之前，在天界也是低調修煉，只是一個底層的小小真仙，這等大人物又怎麼會注意到我呢？”
黑炎中的女聲再次沉默了。
得證‘混元’的大羅金仙，在天界那是真正的大人物！
假如說真仙在天界的地位，相當於世俗中的平民百姓的話，那大羅金仙就是世俗中的一方官吏，而得證混元的大人物更是諸侯！
眼高於頂的諸侯，視平民如草芥都是很正常的，又怎麼會特別注意呢？
除非……早就知道第二元神是外魔轉世，也知道她是第二元神，並且……還知道她這個本尊在人間，是人間的一大禍患，纔有足夠的特殊性，讓對方特別注意！
換句話說，對方說的‘早就認識’、‘注意了很久’……很可能是在說她這個本尊！
“本尊。”
關詩音忍不住問道：“當年故意引導你降臨的那個幕後大能，會不會與他有關……”
“這……”黑炎中的女聲有些遲疑，“當年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六千年前，我獲得自我意識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誰，是誰謀劃的我也不知道，但……”
衆多真魔不由得暗自心驚。
果然，她這樣的第一等真魔降臨人間，當真是有大能在幕後謀劃，刻意讓六千年前的第一位陸地神仙被凡人發現，一次次引來外魔降臨，直到她這個第一等真魔降臨人間，殺了對方，獲得自我意識，從此蟄伏盤踞在人間。
這其中，必然有什麼隱秘的目的……
與這等攪弄風雲的大能相比，他們只是想象一下，就有一種無力感，彷彿隨時都會淪爲棋子一般。
“算了。”
關詩音嘆了口氣，微微搖頭道：“你先替我清除一下他留下的印記吧。”
“什麼樣的印記？”黑炎中的女聲問道。
“什麼樣的？我也不知道啊。”
關詩音有些茫然地說道：“他只是握住我的手，我什麼都沒感覺到，他就將我查探了一遍，還留下了印記，當時還特意暗示我，感覺是在威脅我。”
“威脅你？”
黑炎中的女聲的語氣中有着一絲疑惑。
隨即，黑炎微微一晃，忽然凝聚收縮成了實質，頃刻間就變化成了人形。
只見白衣飄飄，如蝴蝶翩然，一雙白皙小巧的赤足輕輕落在了地面上，卻不染纖塵，那一頭如瀑布般的青絲披散垂落在她的身後，直至覆蓋住她纖細的腰肢。
赫然是一個與關詩音模樣極其相似，猶如雙胞胎般的年輕女子。
只是，與關詩音相比，她看上去更加柔弱可欺，氣質中的溫柔之意更加強烈，眉眼間透着悲天憫人的憐惜，整個人似乎都散發着似有若無的聖潔光輝，就彷彿……
她生來便是爲了拯救世人而存在。
一衆外魔見她顯現真身，不由得齊齊低下了頭顱。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這位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柔弱女子，便是統御人間一切外魔，無敵於人間的最強真魔——
救世人！
白衣女子‘救世人’看向自己的第二元神，問道：“查探了你，你察覺不到就算了，對方是否留下印記，你都察覺不到嗎？”
關詩音無奈地說道：“我在天界也就是一個真仙巔峰而已，離大羅之境都差了不少呢，我被那種得證‘混元’的大人物查探，你指望我感應到他的手段？”
白衣女子輕搖臻首，說道：“算了，我來吧，雖然我境界遠不如他，但他畢竟只是半仙層次的法力，我的真魔之力在基礎就比他強了好幾層境界，破除一個印記還是不難的。”
修行天道，修行外道，即便是兩種不同的道，但外魔本就剋制修行者，倘若兩種道的境界高度上相當，自然是外魔更強。
即便她境界遠不如對方，但她的真魔之力卻是比人間仙強大太多了。
“手給我，我來看看。”
白衣女子‘救世人’伸出一隻纖手，說道：“不過，我不能直接破除這印記，或許他的話只是試探你，還不確定，但我一旦破除印記，那幾乎就是坐實了，人間除了我，恐怕也沒人能破除他的印記了。”
“嗯。”關詩音微微頷首，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掌。
白衣女子輕輕合眸，細長的睫毛搭在眼瞼上，神情安靜而柔和，細心感應探查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嗯？”
白衣女子緩緩睜開眼，蹙眉道：“怎麼回事？你確定你身上被下了印記？”
“肯定啊，不然他好好地爲什麼要和我握手？”
關詩音無奈地說道：“而且，他還說‘握過手，就等於已經留下了看似不存在的深刻印記’，這都已經明着告訴我了吧？”
“留下印記，還敢告訴你這麼自信……”白衣女子蹙緊了眉頭。
對方既然敢說出來，也就意味着不怕被她發現！
“連你也清除不掉嗎？”關詩音忍不住問道。
“我……”白衣女子嘆了口氣，搖頭道：“我根本就沒找到印記的蹤跡。”
“你連找都找不到？”關詩音一愣。
“兩種可能性。”
白衣女子沉吟了一下，說道：“第一，要麼對方本來就擅長隱匿追蹤這等神通，所證的‘混元’之道，也是傾向於這方面的，我境界和他差太遠，所以找不到。”
“第二呢？”關詩音疑惑道。
白衣女子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混元無極。”
關詩音一愣。
白衣女子深吸一口氣，臉色發白地說道：“倘若對方是傳說中在混元之境上更進一步，以混元生無極的‘混元無極’之境，那等堪稱最接近天道的偉大存在，只差半步就能步入天道，境界差距大到這等地步，我自然也不可能看得出對方的手段。”
“混元無極？”
關詩音頓時傻眼了，只感覺腦子裡嗡嗡的。
……
PS：（我去，放在存稿箱裡忘記發了……慣例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