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之死
“父親……大人?”
雪白的皮裘揚起,飄落……
感覺到那震天的妖氣而來的殺生丸在看到那個挺拔的背影時,腳步一滯。
原以爲,父親是山一樣的存在,魁梧、強大、高不可攀,如今,卻一路灑滿鮮血,像觸目驚心的碎花。
殺生丸的手緊緊的在身側握成拳,然後,隱在那寬大的袍子裡。
“殺生丸啊……”
犬大將沒有回頭,沒有轉身,他挺直了背站在自己兒子複雜的目光中,只因爲不想讓他的兒子看到他斷折的手臂和胸口淋漓的鮮血。
啊,總歸是會在意的吧?畢竟,是在自己的兒子面前啊……
“父親大人不回西國嗎?母親大人的話……一定能夠……”
殺生丸的目光閃爍了下,微微撇開眼,在山谷呼嘯的風聲中輕聲道。
“殺生丸,你有想要保護的人嗎?有無論如何都想要保護的人嗎?即使,拼出性命,也不想對方受一點傷害。”
犬大將仰起頭,手緊緊的捂住胸口。
山谷之間的風冰涼刺骨,揚起他束起的銀髮,讓他指縫間蜿蜒的血液漸漸凝固在鋒利的指爪間。
可是,這個身經百戰的男人卻微微的笑着,看着天邊。
“父親大人……”
或許,是那種應該稱之爲悲傷的情緒吧,漸漸的漫上殺生丸的心頭。
無論如何也想要保護的人嗎?
殺生丸眼前閃過母親捂着嘴的偷笑,狡黠的眨眼的模樣,然後,畫面陡換,顯出一個少年的身影來。
黑髮黑眸,精緻漂亮的輪廓,無賴一般的模樣,還有,那火焰之中驕傲的神情。
無論如何也想要保護的人嗎?
殺生丸的手捏出咔嚓的聲音,他倔強的擡起頭,看向一直一直被他當作目標去崇拜去超越的父親:“那種東西,我殺生丸纔不需要!”
犬大將呵呵的笑起來,身側的天生牙錚錚作響,他輕輕的撫摸着天生牙的劍鞘道:“殺生丸,希望你有一天能夠找到那樣重要的存在。男人,除了責任,或許,也應該不要忘記自己的心啊……”
他眷戀的回頭,看向已經黑沉沉一片的西方,然後艱難的化作巨犬朝東邊的莒城奔騰而去,身後是殺生丸平靜如同水潭的聲音:“父親大人即使死也要保護那個人類的女子嗎?”
一東一西,一死一生,一生一世……永不再見……
白袍紅花的男子,銀髮金瞳,怔怔的站在有呼嘯的風來往行走的山谷之間,像迷路的孩子,有一瞬間讓人心疼的脆弱。
他看着父親離去的方向,直到那般巨大的白犬遠到連他的眼力都無法瞧見了才緩緩的轉身一步一步朝西犬國而去。
風過呼嘯,捲起枯黃的碎葉,只餘下斷斷續續的低喃:“那種東西……我殺生丸……纔不需要……”
莒城之外,無數的人類士兵手持弓箭武器嚴陣以待,只是,他們手中的武器竟然都奇特的對準了西方的天空。不斷的有人類將士的聲音傳來,鼓動着那些士兵的心智。
“快點!集中注意力!一旦那個可惡的妖怪出現,馬上射箭!”
“那種喪心病狂,侵犯十六夜公主,殺死城主的妖怪,一定不能留!”
“我們莒城的將士,是英勇無敵的!是不會畏懼卑鄙虛僞的妖怪的!”
巨大的白犬已來不及化作人形,只因爲半空之中便已看到剎那猛丸的身影。
他在十六夜的寢宮外朝着匆匆趕來的他嘲諷的一笑,嘴脣闔動,便推開了十六夜的寢宮之門。
他聽不清,但是,卻看得到,那個男人說的是:“看,犬大將,這就是你保護的人類,接下來……是你的妻子。”
無數的箭雨四面八方而來,若是在平時,這對於犬大將根本不值一提,可惜,他剛剛纔與龍骨精大戰過,妖氣幾乎乾涸,又是長途奔波……
這些,就是人類,他一直想要與他們和平共處,一直想要開闢一個能夠容納下他們的嶄新的時代的人類啊……
血,早已凝固在胸口,染紅了犬大將的胸鎧,粘住了他華麗蓬鬆的長尾。
有箭刺穿了他的外袍,噗嗤一聲刺入他的身體,然後,是第二支、第三支……
他曾受過無數的傷,但是,從來沒有一刻叫他如此疼痛過。
這些人擋住了他的腳步,而一牆之隔的地方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那是他犬大將絕對不能不去保護的人啊!
背上的叢雲牙在桀桀的笑,那笑聲在一遍又一遍的蠱惑着他。
它說:“犬大將,握住我吧,握住我一切都會結束的。握住我吧,握住我吧,握住……”
犬大將的手擡起,然後落下,緊緊的握住了身側的鐵碎牙。
錚的一聲輕響,那把陪伴他戰鬥過無數次的妖刀顯形,犬大將紅了眼:“再不讓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戰馬在他的威勢中不斷的後退。
動物往往是最敏感的那個,即使,犬大將已是強弩之末,但是,那種戰場殺伐的氣度卻已經讓他們臣服、膜拜。
年輕邀功的將士勒住馬,揚着手中的劍大呼:“不要害怕!不要害怕!這個妖怪已經快死了!大家射箭!射箭!”
手中的劍猛然朝犬大將指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永不停歇一般的箭雨。
鐵碎牙之上,捲起妖氣的漩渦,犬大將閉上眼,然後猛然睜開,腳下發力,朝莒城內宮急跑而去:“風之傷——”
身後,是一地的人類屍體,鮮血滿地,殘肢斷骸,那是莒城的士兵,所以,對不起了,十六夜。
突生的變故帶來的是早產的陣痛,凌亂的紗帳中,是女子尖聲的慘叫,強大的暗紅色妖氣從她的身體裡洶涌而出,帶來的是連生產的痛苦都淹沒的撕裂感覺。
彷彿連身體都化作碎塊,化作虛無。
“犬大將——”
十六夜的臉色蒼白,手緊緊的抓着身下的被褥,血一點一點將其浸透。
她烏髮凌亂,只能一聲又一聲的喊着那個人的名字,彷彿緊扣的希望。
剎那猛丸站在那紗帳之外,眼睛緊緊的看着他深愛的女子痛苦的掙扎,耳朵一遍一遍的聽着他深愛的女子一次一次的呼喊着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
他的面色漸漸的扭曲起來,他伸出手,緩緩的撩起那紗帳,露出十六夜蒼白的臉色。
“剎……那猛丸……”
茫然的眼神漸漸有了焦距,十六夜呆呆的看着剎那猛丸,腹中暗紅色的妖氣洶涌而上,幾乎將他吞沒。
“剎那猛丸,快……快走……”耳邊越來越多的金戈之聲讓十六夜只能勉強的說出這樣的話。
剎那猛丸朝她一笑,手指放到她凸起的不停收縮的小腹上:“走?不,我要看着你生下這個孽種,然後……”
他笑起來,凝視着十六夜蒼白美麗的臉,彷彿欣賞着她的驚恐:“然後,親手殺死他!”
“不!剎那猛丸……不要……”
十六夜的眼中流出淚水來,哀哀的看向剎那猛丸。
剎那猛丸一怔,用手指沾起她的淚來,迷茫的看着她:“爲什麼?爲什麼要爲他哭呢?爲什麼?”
十六夜想要去拉他的手,卻被他猛然一拂,妖氣的襲來,讓本來就體虛的十六夜一下子跌落,她的腹部一痛,便聽到嬰孩兒的哭聲,像……貓咪一樣虛弱。
人類的脆弱終於讓她再無法堅持,細小的聲音讓剎那猛丸俯下身才能聽到:“剎那猛丸,快……快走,危險……”
他怔怔的看着那個美麗的女子失去生命的氣息,眼神中透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哀傷。
他看向那個血泊中誕生的男嬰,銀白的發,毛絨絨的耳朵,還有一雙不停揮舞的小手。
他在哭泣,聲嘶力竭一般。
用哭泣迎接着自己的新生,用哭泣迎送着他的母親。
這是,那個男人的孩子!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可是,也是……她的孩子啊……
犬夜叉……
爲什麼?他明明是怨恨着那對男女的,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會用自己的妖氣屏蔽了她生產時激盪的妖力?爲什麼……
剎那猛丸猛的紅了眼,手伸向那初生的男嬰細軟的脖子。
他是恨的!他恨十六夜!他恨犬大將!他也恨……犬夜叉……
作者有話要說:卷名……卷名……卷名……
沒有取名又能的人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