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總管張公公見到赫連縉氣勢洶洶而來,嚇得臉都白了,連滾帶爬進了御乾宮稟報,“皇上……皇上,不好了,二殿下來了。”
正在更衣準備去見那三位候選駙馬的永隆帝一怔,繼而皺了眉頭,“朕沒召見,他來做什麼?”
“兒臣打小來御乾宮受罵的次數多了去了,也沒見父皇真正召見過幾回。”
赫連縉的聲音已經到了大殿門外,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
永隆帝穿戴好,慢慢走出來,有些頭疼。
兩年半不見,這個混賬兒子竟然一點改進也沒有。
在金椅上坐了,永隆帝居高臨下望着他,“氣勢洶洶入宮來,所爲何事?”
早就習慣了這個兒子的紈絝任性,當下也懶得去計較他見到皇帝不行禮的失禮行爲。
要是赫連縉真像十歲以前那樣肯乖乖跪下給他請安,那才真叫見了鬼了。
“父皇今日打算去見見那三位候選駙馬麼?”赫連縉問。
“怎麼,你也想插手此事?”永隆帝不悅地皺起眉頭。
“雙兒是我妹妹,她的婚事,我怎麼就不能插手了?”赫連縉一臉的理所當然。
“那你早些日子幹什麼去了?”
早些日子,赫連縉光顧着剪他家菡兒身邊的爛桃花了,沒想起來這事兒,等想起來的時候,駙馬人選都快確定了,這才迫不及待入宮來打算阻止。
他懶得解釋這些,也相信他老子不稀罕他的解釋,“雙兒不能嫁。”
永隆帝擡了擡眉棱,“你說不能嫁就不能嫁?要不朕把這龍椅給你讓讓?”
赫連縉暗暗翻白眼,將來整個南涼都是他的,他老子光是嘴上說不讓有什麼打緊?
永隆帝一看到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來氣,“若是沒什麼事,就滾出去,朕要去金殿了。”
赫連縉想了想,去吧,反正不管您老選中誰,我也有的是法子讓他活不長久。
沒再多話,一個轉身,朝着未央宮而去。
見到駱皇后,赫連縉倒比在永隆帝跟前規矩些,行禮問安一樣不落。
駱皇后走下來,仔細端量着赫連縉。
兩年半不見,這個兒子的皮相是生得越發好了,眉眼間也越發見成熟。
“縉兒,你這兩年多,都去哪裡了?”
赫連縉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些,並沒全部說實話,當然不會告訴駱皇后,不僅培養了自己的勢力,還順道培養了一下她未來的兒媳婦。
他在整個皇宮所有人的眼裡,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喜怒不定的混世魔王。
這種印象,沒必要改,他覺得挺好。
“母后,雙兒是不是要選駙馬了?”赫連縉問。
“到年齡了,要是再不出嫁,就該讓人笑話了。”
“一定要通過海選這種方式選駙馬嗎?”赫連縉又問。
駱皇后解釋道,“海選駙馬是自你父皇登基以來就有的規定,你該明白,是爲了防止外戚坐大,所以公主不能與權臣聯姻。就算雙兒頭上的四公主,那也是通過海選嫁過去的,縉兒,這件事眼看着就要拍板,你就別再攪和了,免得到時候鬧出事兒來讓你父皇爲難。”
“海選駙馬有很多弊端,母后難道沒考慮過?”
赫連雙頭上,只有一位公主,四公主赫連珠。
赫連珠是誰?蕭皇貴妃這輩子唯一所出的女兒。
她是南涼第一位以海選駙馬的方式出嫁的公主,她的那位駙馬,長得還算秀逸俊美,可實際上是個性無能。大概是因爲赫連珠出嫁的時候是第一次海選,禮部把這茬給忘了,沒仔細檢查過那位駙馬的身體,所以赫連珠嫁過去以後就真的過上了啞巴吃黃連的日子。
外人面前,他們夫妻恩愛和諧,背地裡,赫連珠滿腹怨恨,常會入宮來跟蕭皇貴妃訴苦。
蕭皇貴妃一生要強慣了,哪裡見得自家女兒過成這樣,所以在外面購置了一處宅子,裡面養了幾個身強力壯皮相也不錯的面首。
赫連珠隔三差五就找藉口出府,實際上就是去宅子裡與面首們歡愛去了。
如今輪到赫連雙頭上來,赫連珠和蕭皇貴妃又怎會甘心?
所以她們母女在這次海選上動了手腳,最後留下來的三位候選人,全是蕭皇貴妃一手安排好的,不管永隆帝最終選中了誰,赫連雙一旦嫁過去,將來的日子必將過得苦不堪言。
這些事,赫連縉是上一世後期才知道的,前期給赫連雙海選駙馬的時候,沒有人想得到蕭皇貴妃會如此歹毒想借機從中謀害赫連雙,所以他沒能提前察覺到,更沒能提前阻止,親眼看着赫連雙嫁了個所有人都以爲不錯的駙馬。
豈料那位駙馬是個肺癆,大婚當夜還沒圓房就死了,赫連雙自此寡居。
永隆帝覺得特別對不住她,想給她再挑選一位駙馬,然而赫連雙已經完全沒有了這方面的心思,她在自己府上設了小佛堂,每天吃齋唸佛,不理紅塵事,雖然沒去寺廟,但與出家也沒什麼兩樣了。
……
駱皇后也知道海選有弊端,“放心吧,最後這一關是你父皇親自把關,他眼光精準,不會有錯的。”
上一世的事,赫連縉沒法和駱皇后解釋清楚,他一聲不吭,直接離開了未央宮,讓人取來一種味道極其刺鼻的香薰,拿着去了金殿。
永隆帝正在考覈三位候選駙馬,就見到赫連縉招呼也不打,大喇喇地走進來。
永隆帝眼皮一跳,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三位候選駙馬的目光不約而同移到赫連縉身上,但見這個混世魔王自入殿以後就一言不發,直接走到香爐邊,把裡面燃着的沉水香換了出來,又自己放了一種香進去。
永隆帝瞪大眼,這逆子是想當衆毒死他嗎?
張公公臉色嚇得慘白慘白的,抖着嗓子問:“二…二殿下,您在裡面放了什麼?”
赫連縉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着他本來就不染纖塵的手,然後往暖爐裡一扔,吊兒郎當地翹着腿坐下,對着永隆帝挑挑眉,“父皇,你們繼續。”
永隆帝:“……”
這逆子,確定不是來砸場子的?都這樣了還怎麼繼續?
三位候選駙馬各自輕咳了一聲。
永隆帝清清嗓子,打算繼續問話。
這時,赫連縉放進香爐的香薰馬上燒出味道來了,那刺激的,直讓衆人皺鼻。
其中一位候選駙馬直接咳了起來。
永隆帝聞不下去了,大怒,“老二,你到底在香爐裡放了什麼?”
赫連縉沒說話,饒有興致地盯着咳得很厲害的那個人。
他皮膚很白,準確地說,是蒼白,大概是知道今天要來面聖,所以刻意做了些僞裝,若是不仔細看,根本很難察覺此人是個肺癆。
看到這個人,赫連縉便聯想到蕭皇貴妃這麼些年在皇宮裡還真不是白混的,竟然敢弄這麼三個敗絮其中的爛貨一路暢通無阻過了禮部的重重審查,想來,蕭皇貴妃在禮部有不少自己人。
換句話說,那些人都是赫連鈺的,只不過因爲蕭皇貴妃是赫連鈺的養母,所以蕭皇貴妃有事,那些人不會坐視不理罷了。
兒子這麼不給面子,永隆帝很生氣,“老二,你再不說話,朕就讓人把你叉出去!”
赫連縉擡起下巴,點了點那位咳得很厲害的準駙馬,“這位仁兄似乎有些不大舒服。”
他這麼一提醒,永隆帝頓時也覺得這個人咳得有些過分了,一般人,就算再不適應這種香薰的刺激,頂多打兩個噴嚏隨便咳兩下就過去了。
這位倒好,越咳越有勁,還停不下來了。
眉頭擰起,永隆帝看向那人的目光已經由剛纔的不悅轉化爲幽深。
除非是有病,否則沒人會這麼咳。
永隆帝大手一揮,“張公公,去請太醫。”
赫連縉明顯看到那個人眼神開始慌亂。
“草民只是對香薰有些過敏,一會兒就好,不勞煩皇上請太醫了。”他機智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竟硬生生把咳嗽憋了回去。
赫連縉摸着下巴,“你對香味過敏?”
“是。”
“巧了。”赫連縉笑眯眯道:“雙兒平日裡就愛那些個花啊粉啊的,你若是對香味過敏,豈不是不能與公主登對?”
跪在地上的這位,是九品柴炭司大使的兒子,名喚趙承允。
說白了,他爹就是負責給各宮燒火的頭頭,芝麻小官而已,卻一輩子做着飛黃騰達的白日夢,這次五公主海選駙馬,趙家被人找上,說只要把趙承允送來海選,不僅他們家會因此得到一筆豐厚的賞金,對方還能保證趙承允一定入選。
自古公主出嫁,哪怕是下嫁,嫁妝也是殷實到讓百姓咂舌的,更何況五公主還是永隆帝最疼愛的女兒,她的嫁妝,就更加令人期待了。
趙承允得了肺癆,大夫斷言活不過今年,他爹一聽說兒子臨死前還能爲他海賺一筆,馬上就來了精神,隨便把兒子捯飭捯飭就讓他跟着那些人走了。
被赫連縉這麼一攪局,趙承允額頭上冷汗直冒,要知道海選駙馬的規矩是很嚴厲的,他能一路混到金殿面聖,全是因爲背後有人撐腰作弊。
至於對方是誰,趙承允到現在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對方的目的是要他入選駙馬,否則下場就是死。
其實趙承允並不知道,他旁邊那二位跟他一樣也被下了死命令,沒法入選的下場就是死。
這三個人都是蕭皇貴妃安排的,所以他們中只能有一個人活着,也就是說,落選的那兩個必須被滅口。
赫連縉剛纔的話,無疑是直接把趙承允踢出局了。
他一想到自己將會被滅口,頓時渾身都哆嗦起來。
永隆帝眯着老眼,總算瞧出些許端倪來,再次吩咐張公公,“請太醫!”
“慢!”赫連縉出聲阻止,“範老太醫今天告假了,其他的太醫,兒臣不大信得過,剛好宣國公還沒下衙,不如直接讓人去請他,父皇以爲如何?”
永隆帝怔了一怔,“也罷,去請宣國公。”
太醫院裡,永隆帝最信任的是範老太醫,也就是雲初微的外祖父,既然那位不在,那麼讓蘇晏來也是一樣的。
畢竟前者是太醫,後者是神醫,自然是神醫更讓人放心。
張公公很快就去了蘇晏辦公的衙門將他請來。
進門見到赫連縉以及那兩站一跪的候選駙馬,蘇晏眸中若有所思,上前給皇帝行禮。
永隆帝此時心急火燎,馬上道:“蘇晏,你快給跪在地上那位瞧瞧,他是否患了什麼病?”
趙承允一聽,整個人都慌了起來,忙磕頭,“皇上……”
還沒開始爲自己辯駁,就被赫連縉冷聲打斷,“放肆!皇上跟前,也容得你推三阻四?你口口聲聲說不用看太醫,莫非是想隱瞞些什麼?”
趙承允臉色更白,如果只是一般太醫來給他看診,那他是有機會躲過去的,因爲在來面聖之前,背後的那些人就找醫術高明的大夫給他扎針壓過脈息,所以一般的太醫很難準確探出他換了肺癆,可如果給他探脈的這個人是宣國公,那就不一樣了。
宣國公打小就在軍中跟着界內最有名的軍醫學習,雖然那名老軍醫已經不在了,但他一身的醫術卻盡數傳給了這個小徒弟。
提及蘇晏的醫術,就連太醫院資歷最老的範老太醫都得豎大拇指。
想到這裡,趙承允越發忐忑,一旦讓宣國公把了脈,自己這點小伎倆一定會被揭穿。
不等他忐忑完,兩名太監已經把趙承允架起來坐到一旁,蘇晏的指尖很快扣上他的脈搏。
整個過程,趙承允都是抖的。
“放鬆些。”
蘇晏其實在走近趙承允的時候就已經通過面相看出這位得了肺癆,可現在是在永隆帝眼皮子底下,爲了讓自己的診斷結果更有說服力,他不得不做做樣子,腦袋卻是稍稍往一邊偏開。
肺癆會傳染,他可不想自己也沾染上這種病。
看了片刻,收回手,站起身。
永隆帝問:“怎麼樣了?”
蘇晏道:“這位患者是肺癆晚期,已經沒救了,還會傳染,微臣建議皇上儘快將他隔離開來,否則……”
否則什麼,他沒說全,意思卻已經不言而喻。
什麼?肺癆晚期?!
永隆帝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禮部竟然讓肺癆都通過了海選,這還了得!
“來人,把這欺上瞞下的賊子拖出去,斬首示衆!”
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趙承允,可見永隆帝怒到了何種地步。
待內侍把趙承允拖出去以後,他的目光馬上就轉向剩下那兩位。
浸淫帝王術幾十年,脖子上的腦袋自然不是長着好看的,通過肺癆趙承允,永隆帝馬上想到有人利用權勢打通了禮部關係,其目的,自然是想在他那寶貝女兒的婚事上動手腳。
只片刻,他就已經隱約猜到了背後的人是誰。
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永隆帝沒再對剩下那二人進行提問,也沒點名誰入了選,只淡淡一句:“朕乏了,你們都先退下去。”
只是讓退下去,並沒說此事改日再議。
那二人各自忐忑起來,卻不敢露出任何破綻,灰溜溜地出了金殿。
“老二是何時發現海選有問題的?”
捏着眉心片刻,永隆帝問。
很明顯,剛纔這個逆子並不是在搗亂,而是想借一種刺鼻的香薰來告訴他,金殿上的三位駙馬候選人都有問題。
“沒什麼。”赫連縉一向裝傻充愣慣了,“只是單純地看那三個人不順眼,覺得他們配不上五妹而已。”
“欽天監那頭已經定下婚期,駙馬卻選崩了,你說如何是好?”
赫連縉不答反問,“五妹非嫁不可?”
“君無戲言。”
赫連縉也犯難。
前世到他死的時候,五妹都是一個人,依舊每天陪伴青燈古佛。
當然,赫連縉作爲哥哥,親妹妹的心思,他多少是有些瞭解的,可蘇晏已經成了家,這輩子賴住雲初微不放手了,怎麼可能會把視線挪到自家妹妹身上來?
更何況,蘇晏是權臣,不用想也知道他老子絕對不會同意。
“去找我母后商量一下吧!”赫連縉難得的好語氣。
對於赫連雙,他是心存愧疚的,因爲直到前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不夠了解這個妹妹,平時對她的關心也沒到位。
“不!”永隆帝態度強硬,臉上陰冷陰冷的,看得張公公脊背一涼。
站起身,永隆帝道:“朕直接去找太后。”
他倒要看看,太后如何維護蕭皇貴妃。
——
慈寧宮。
太后聽永隆帝把話說完,怒得拍桌,“你說什麼,有人在海選上動了手腳?”
永隆帝道:“其實想要查出幕後之人也並不難,兒臣只是想問一句,若真查出來了,母后覺得,理應如何處置那個人?”
“欺上瞞下,隨意玩弄皇權天威,你說如何處置?”這一天天的,淨是糟心事兒。
先是馮宗恬不知恥帶累了皇族名譽,如今又有人膽大包天敢在海選上動手腳,真當皇權只是擺設?
前一波氣還沒消,這又來一波,太后怒得直想掀桌。
永隆帝起身要走。
太后突然喚住他,“這種事傳出去終歸名聲不好,你動靜小些,把禮部內外徹查一遍,該貶的貶,該罰的罰。至於由頭,隨意拿捏一個就是,沒必要把海選失敗的事鬧得人盡皆知。”
這話聽起來公平端正,永隆帝卻知道,太后這是突然反省過來幕後之人是她那寶貝侄女蕭皇貴妃了。
否則她也不會讓他只單單處置禮部的人而隻字不提蕭氏。
有了太后插手,他這個做兒子的還能怎麼說,總不能與自己親孃撕破臉吧?
太后那強硬的性子,他在早些年就領教過了。
看來這個蕭明汐,暫時還不能動。
好在有老二提醒,纔不至於讓雙兒鑽進火坑裡,否則雙兒要真因爲駙馬出了什麼事,他保不準自己會不會直接衝到長信宮掐斷蕭明汐的喉嚨。
——
永隆帝走後,太后召見了蕭皇貴妃。
“姑母。”蕭皇貴妃天生聲線柔軟,說個話,生個氣都像在撒嬌。
奉了茶,她在一旁坐下,神情說不出的坦然。
“聽說你這段時間挺忙?”很多話,太后不好直接點破,繞着彎子說。
“姑母說笑了。”蕭皇貴妃輕聲漫語,“這段時間禮部在給五公主海選駙馬,就算要忙,也該是皇后娘娘這做生母的忙,四公主早就出嫁了,我能有什麼好忙的?”
“那你就在長信宮這麼閒着,連過哀家這邊請安都自動免了,也不怕閒出毛病來?”畢竟是在後宮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太后的氣度可比蕭皇貴妃要沉穩多了。
“沒過來請安,的確是侄女的錯。”蕭皇貴妃認錯態度誠懇,“實在是身子有些不適,開初就讓宮女來傳過話了的。”
太后輕哼一聲,“你別指量着有哀家給你撐腰就敢在後宮爲所欲爲,身爲後宮女人,鋒利的爪子是生存利器,但過分鋒利了,就容易抓成重傷,惹出事端。
你是個聰明人,理應曉得哀家指的什麼,想要俘獲皇帝的心,光靠耍那些小聰明禍害人有什麼用?你該學學未央宮那位,看似不諳世事清純無害,實則內有乾坤手段不俗。
知道你和她的差別在哪裡嗎?爲了得到皇帝的關注,你全心全力做到最好,可實際上,還不如她輕描淡寫一個微笑。”
身爲女人,哪個不痛恨被人拿來跟其他女人作比較?
更何況,未央宮那位還是她恨了多少年的死敵。
“姑母。”即便滿心不悅和憤懣,蕭皇貴妃的聲音聽起來也還是軟綿綿的,“侄女突然覺得頭疼,就先行告退了。”
整治赫連雙的陰謀被戳穿,又被太后拿來和駱皇后一番比較,她的確是頭疼欲裂,滿心怒火不知如何發泄。
敢這樣打斷太后說話的,整個後宮也就只有蕭氏一個女人了。
太后清清淡淡的眼神望下去,心中不免失望。
早些年,她還有精力維護這個侄女與駱皇后鬥一鬥,可越上了年紀,看事情就越通透,即便再不願意面對,她還是不得不承認蕭皇貴妃的確比不上駱皇后,不管是氣度還是其他方面。
這一點,她可以說是她兒子眼光好,卻絕對不會承認並接納駱皇后。
外面的,再親都親不過自家那層骨血,蕭明汐是她堂弟的女兒,堂弟臨終前親手把女兒託付給她,這麼些年也算是在她的呵護下長大的。
所以,蕭明汐就算犯了天大錯,她這個太后也會想法子爲她扛下。
——
“什麼?有人從中作梗?”
未央宮。
駱皇后才聽永隆帝把話說完,馬上就急白了臉,“怎麼會這樣?”
永隆帝輕輕摟着她,寬慰,“好在老二發現及時,並沒釀出什麼大錯來。”
駱皇后貼在永隆帝懷裡,心焦不已,“雙兒的婚期已經定下,駙馬卻出了變故,這下子可如何是好?”
永隆帝也愁,“如今再讓禮部海選,是來不及了,更何況禮部內部的人,朕還沒開始清理,也不放心再把這件事交給他們。”
駱皇后腦海裡迅速掠過幾個人影,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合適。
駱家雖然只居伯爵,但因爲出了她這麼個皇后,如今已貴爲國丈府,比侯府公府都要尊貴,駱家出來的子弟,那都是富貴公子哥兒了,雙兒同樣嫁不得。
——
駱皇后和永隆帝爲了赫連雙選駙馬的事一籌莫展。
另一頭,赫連縉去見了赫連雙。
“二哥怎麼來了?”對於赫連縉的突然進宮,赫連雙萬分驚奇。
“雙兒,聽說你要選駙馬了?”赫連縉並沒直接說,只是試探地問,想看看赫連雙對這件事持什麼態度。
赫連雙一臉淡然,“這不是早晚的事兒嗎?早上我還聽嬤嬤說父皇今日會在金殿召見三位候選駙馬確定最終人選呢,二哥既然是從御乾宮過來,那你想必見到了吧?”
“那些人一個個人面獸心,不適合雙兒你。”
“我都還沒嫁,二哥怎麼知道不適合?”
“雙兒,你信不信二哥?”赫連縉忽然看着她,神情說不出的嚴肅。
“信。”鬼使神差地,赫連雙點點頭,從小到大,二哥說什麼,她都沒懷疑過。
“如若你信我,那麼,駙馬人選我給你推薦。”
“可是…”赫連雙皺皺眉,“父皇那邊能同意嗎?”
“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只要你點頭就成。”
原本赫連縉對駙馬人選也是沒主意的,但剛纔從御乾宮到赫連雙的寢宮這一路上左右考量了一下,最終想到一個人。
雙兒註定了不能嫁給權臣,那就只能往平民裡挑,那個人,是個老實憨厚的,待人也實誠,雙兒若是嫁給他,將來也不至於重走上一世的路長伴青燈古佛。
赫連雙撇嘴,“反正我在婚姻上沒有自由,一切全憑二哥做主好了。”
赫連縉道:“那你準備一下,一會兒隨我出宮。”
“出宮?”赫連雙不解。
“帶你去看看他,滿不滿意,最後你說了算。”
——
通濟街的傾心齋,是雲初微的地盤,二樓上設了專給貴賓休憩的包間。
此時有一男一女臨窗而坐,男子修眉俊目,眼尾略往上勾曳,張揚而魅惑。
女子面龐生得精緻可愛,身穿紅衣,豔烈得好似一團火。
正是赫連縉與赫連雙兩兄妹。
赫連雙對窗賞了一會兒外面的雪景,有些百無聊賴,“哥哥不是說好了帶我來看我那位準駙馬的麼?怎麼我來了這半天,什麼人影都沒瞧見?”
赫連縉輕輕撫着手裡溫熱的茶杯,沒說話。
不多一會兒,樓下傳來聲音。
“二勇,城西張夫人要的三盒頭油兩盒蘆薈膠,你備好貨沒?”
“二勇,這是城南李小姐要的,綁好了,別一會兒給落雪地裡找不着。”
“吳二哥,你快些去吧,等回來就吃飯了,今天我讓嬸兒烙了餅,可香了。”
吳二原本是在地下倉庫幫忙搬貨和清點的,可倉庫裡那點活計根本就不夠他塞牙縫兒,所以閒暇時就出來幫忙。
因是大雪天,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和太太懶得出門,索性就派個人來鋪子裡點貨,要着什麼,這邊纔開始備貨,馬上着人給送過去,吳二從倉庫出來,就跟着小廝們幹這個。
傾心齋的名氣在逐漸攀升,生意也越來越好,一個個忙得連軸轉。
赫連雙聽到聲音,探出腦袋往下一瞧,見到一個長相老實的少年,他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大冬天的,僅穿着一件寶藍色單衣,外面套了件灰撲撲的褂子,大概是因爲很忙的緣故,他額角隱隱掛着熱汗珠,把客人們要的貨備好以後,搓着手在嘴邊哈了一口熱氣,坐上露天的小驢車,揮動着鞭子,很快消失在風雪裡。
赫連雙收回視線,看向赫連縉,“二哥說的人,可是他?”
赫連縉問:“雙兒意下如何?”
赫連雙沒說話,在她看來,這樣的人整個京城一抓一大把,沒什麼特別的。
赫連縉很輕易就看穿了妹妹的心思。
他但笑不語,如今的吳勇的確還看不出什麼來,但在上一世,他卻是未來的武舉探花,只是在婚姻方面有些不順暢。
重活一世,赫連縉的目標不僅是江山美人,還要改變親近之人的結局。
他不想雙兒走上前世的老路,所以打算做回月老,在她和吳勇之間牽上一條紅繩。
吳勇此人,比之早上站在金殿裡頭道貌岸然的那三位,踏實多了。
把妹妹交給這樣的人,赫連縉是放心的。
“隨便吧!”赫連雙很無所謂地道。
反正永遠不可能嫁給自己的意中人,那麼,嫁給誰都是一樣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婚期逼近,也沒太多時間讓你去了解他了,待會兒我會回去秉明父皇,明天一早就讓他入宮面聖。”
赫連雙點點頭,表示沒異議。
赫連縉翹了翹脣,只要雙兒能好,蕭皇貴妃那邊,他慢慢會去收拾。
——
吳勇入宮面聖這件事,雲初微是第二天午時纔得到消息的,當時就嚇了一跳,“吳二哥犯事兒了?”
梅子掩脣笑,“瞧姑娘緊張的,不是犯事兒,是好事兒。”
“怎麼說?”
“吳二哥被聖上選中,成爲五公主的準駙馬了。”梅子滿臉寫着高興,“吳嬸他們一家,總算是熬出頭了。”
“啊?!”雲初微如遭雷劈。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簡直太具有轟炸性了,簡直讓人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駙馬不是禮部在進行海選的嗎?”雲初微還是想不透,吳二不過就是個跑堂的,永隆帝怎麼會注意到他?
“箇中細節,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姑爺應該知道,等一會兒姑爺下衙,姑娘大可以去問他。”
——
蘇晏下衙回來的時候,雲初微果然迫不及待地就跑去書房問了。
“九爺,我聽說吳二哥走大運了,有沒有這回事?”
蘇晏點點頭,“今天一早入宮面聖了。”
雲初微緊張起來,“今上問他什麼?”
“很多問題。”蘇晏道:“只不過,他基本都答不出來。”
吳二本來就是鄉下人,大字都認不得幾個,再加上面對皇帝時的壓力,他能答出來纔怪了。
雲初微撇撇嘴,“用文人的眼光去看一個莊稼漢,這不是雞蛋裡挑骨頭麼?”
蘇晏笑笑,“你一定想不到,今上偏偏就瞧中他老實巴交的樣子,所以二話不說,直接拍板,通過了。”
雲初微又是一頓詫異。
“禮部海選來的那三位呢?”
“被人動了手腳,這也就是今上臨時改主意的原因。”
雲初微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隨即又嘆,“真是想不到啊,我讓他來京城,還來對了,莫名其妙就被天上掉的金磚給砸中。”
蘇晏將她摟坐在自己腿上,輕輕吻過她的額頭,“這樣也好,以後你身邊就少一株爛桃花了。”
雲初微輕哼,表示不服氣,“你每天去衙門的時候,都沒見着路上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對你垂涎欲滴的樣子嗎?那才叫爛桃花!還有,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娘前些日子接了好些帖子,在宴會上,世家夫人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提及你納妾的事,我也不去問娘了,就想問問你這個當事人,怎麼想的?準備納多少妾,又準備把我攆到什麼地方去不礙你們的眼?”
她吃醋的樣子,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小臉還泛着可愛的緋色,直讓他下腹緊得難受,輕輕在她耳廓邊吹了一口熱氣,“一會兒告訴你。”
打開他落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手,她賭氣,“不說明白,今晚你就睡書房!”
蘇晏眼眸一動,寬大的袖子拂過書桌,上面的紙筆噼裡啪啦全部掉到地上,他直接把她放到書桌上坐好,一隻手箍緊她纖細的腰不讓她動彈。
書桌……
雲初微可從沒有過經驗。
她一下子慌了神,“臭流氓…你放開我!”
“剛纔讓我給你什麼答案?”蘇晏非但不放,還摟得更緊,親一親她光潔的額頭,吻一吻小巧的耳垂,再咬一咬那不安分的小嘴。
“當我沒說!”雲初微哼一聲,氣鼓鼓地偏開頭,一得空就掙扎。
雖然知道他不可能納妾,可是每次見到那些女人看他那泛着狼光的眼神,她就好氣。
“真不想知道?”他伸手,輕輕剝開她的衣服,露出雪白香肩。
雲初微有些冷,打了個哆嗦。
蘇晏火熱的脣很快壓上來。
雲初微剛開始還有些理智,到後面全數被情慾給湮沒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書房的,只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他用小絨毯裹了她的身子,將她送回房間沐浴。
還沒吃飯,就被弄得累到睡着。
——
吳二被選中成了五公主的準駙馬,這事兒沒過一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被大雪淹沒的整個京城都沸騰起來。
不少人慕名前往傾心齋,爲此給傾心齋帶來不少生意。
至於吳勇本人,他直到現在都還一臉懵。
“吳二哥,恭喜你啊。”傾心齋後院,吳勇正在水井邊打水,焦燕走進來,臉上笑容有些勉強。
吳勇從來就不曉得她的心意,只抓着後腦勺傻呵呵地道:“其實連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五公主,那可是駱皇后所出的女兒,今上最疼愛的掌上明珠,何等尊貴的身份,竟然願意紆尊降貴下嫁到吳家?
一想到自己娘仨剛到京城不久,連套像樣的宅子都沒有,今後恐會怠慢了公主,吳勇就有些慚愧。
“能得公主青睞,是吳二哥的福氣。”
焦燕笑着從他手中接過水桶,“你啊,如今都是準駙馬了,哪還能做這些粗活呀,放着吧,我來。”
“我能行的。”吳勇一把從焦燕手中奪過水桶自己拎着,“倒是燕妹妹你,這麼冷的天,穿得又單薄,仔細着了涼,很難好的。”
焦燕轉過身背對着他,聽完這些話,眼圈就紅了。
之後,也不管吳二如何在後面喚她,一撒腿跑了出去。
------題外話------
1、這裡解釋前面出現的一個小bug,宜清長公主應該是永隆帝的姐姐而不是妹妹,並且還是年齡比永隆帝大上好多的姐姐,否則小輩年齡上解釋不通了,以後再提到,衣衣會直接寫成姐弟關係,親們就不要質疑了哈。
2、關於劇情走向。
昨天那章出來,掉了幾個收藏,我猜,一定是有親覺得虐了,其實並沒有,那些都只是赫連縉上一世的回憶而已,這一世,每個人的命運軌跡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男女主,前世的那些狗血虐,這一世統統不會有,咱說過暖寵,就一定要履行吶!
最後就是,希望親們能多多來評論區和衣衣互動,這樣,我寫文也有動力呀!(* ̄3)(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