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敬了,該交代叮囑的也都說了,陸二太太吩咐陸修遠,“遠哥兒,我跟你爹商量過了,既然是你新婚大喜,那麼商會的事情就不必你操心了,休息個把月,帶你媳婦兒去熟悉熟悉京城周遭,或者去哪兒玩玩也成。”
商戶沒有世家那麼多規矩,再說陸修遠也不用入宮上朝,既然商會的事有兩位舅舅扛着,那他大可以做個甩手掌櫃,正好前些日子爲了準備大婚也累得夠嗆,歇歇。
“多謝嬸孃。”陸修遠含笑。
江未語恰到好處地做出含羞帶怯的樣子來,也跟着道了謝。
等出了房門才慢慢卸下僞裝,臉上恢復一派沉靜從容。
“想去哪?”陸修遠與她並肩走着,隨口問了一句。
江未語當然想去看運河上的風景,要知道從小到大都沒出過遠門,更沒來過京城,雖然對京城的風土人情也很好奇,不過運河要排在首位。
只是這才大婚第二天,直接跟他開口到底合不合適呢?
江未語正想着,陸修遠就出了聲,“要是喜歡逛街的話,我讓人陪你去。”
江未語挑眉,“嬸孃不是讓你陪我的嗎?”
陸修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覺得有這種可能?”
江未語輕哼一聲,之前還猶豫,現在麼,根本沒那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直接說:“我想去看運河兩岸的風景,聽說比江南還美。”
“行。”陸修遠想都沒想就點頭,“不過今天去不了,喜船上的裝飾還沒拆,你要實在想看,等回門的時候再看就是了。”
於是,江未語喜滋滋地等着。
其實像江未語這樣遠嫁的姑娘,很少會有三朝回門的,頂多是大年初二的時候回來一趟見見爹孃送送禮就算不錯了,不過陸修遠當初從江家提人的時候就許諾過,絕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的,更何況他有這條件讓江未語回門,再加上江未語想走慢一點看運河,索性就挑水帶洗白菜,順道兒了。
回門禮準備得相當豐厚,若不是知道自家夫君富得流油,江未語險些就肉疼了,送這麼多,以後喝西北風呢?
一大早,夫妻倆就乘着軟轎到達渡口,隨行護衛和家僕早就把該拿的東西送到了船上安置好。
江未語站在下面欣賞了半天,直到陸修遠微冷的聲音傳來,“還不想走,打算在這兒看一輩子呢?”
江未語立時回過神來,根本不怪她好不,從來就沒見過裝飾這麼奢華的私人船,所有用料無一不精,光是看着就給人一種磅礴大氣的感覺。
輕輕咳了咳,江未語規規矩矩跟在他身後上了船。
陸修遠隨手指了一間房,“那就是你的房間。”說完,自己推門進了對面的房間。
江未語記起來了,陸修遠那間房可不就是當初她被追殺時誤打誤撞闖進去躲避的那間麼?
想想當初自己還是個到處躲避追殺的少女,轉眼就成了陸家大少奶奶,實在讓人感慨。
“早上起得早,少奶奶可要再睡會兒?”旁邊的丫鬟問了一句。
江未語轉過頭,笑笑,“也好。”聽說離開船還有一炷香的時辰,不如抓緊機會眯會兒,免得開船以後沒精神看風景。
進門之前,江未語不經意瞟了一眼旁邊的那間房,上了鎖,還是兩道,她不禁疑惑,“這間房是做什麼用的?”
小丫鬟臉色有些古怪。
江未語心想自己八成是問到關於陸修遠秘辛之類的東西了,正想轉個話題,小丫鬟就道:“其實奴婢也不知道那裡面有什麼。”細想之下才記起來,似乎從幾年前去南境回來以後,那間被國公夫人云初微住過的房間就被少爺鎖了起來,誰也不能進去,就算是打掃,也是少爺親自來,甚至於喜船去迎親的時候這間房都沒打開過。
江未語收回視線,淡淡笑道:“不知道就算了,咱們進房吧!”
昨夜雖然沒和陸修遠行房,不過因爲她還沒習慣兩個人同牀共枕的日子,所以有些失眠,睡得晚,早上又起得太早,就連吃早飯都沒什麼食慾,這會兒的確是有些困了。
江未語打個哈欠,輕輕靠在軟榻上睡了過去。
對面房間。
陸修遠負手立在窗前,眼眸深沉地望着外面翻起波浪的河水。
“主子。”隱衛長閃身進來,低眉斂目。
陸修遠轉身,“蓬萊島那邊有消息了嗎?”
“回主子,有消息了,整體玉雕已經完成,現如今只差主子前去點睛了。”
此蓬萊島並非傳說中的那個仙島,而是陸修遠手底下人發現的一座孤島,陸修遠本人還沒去看過,不過聽他們描述起來的確美如仙境,索性命名蓬萊。
而他之所以找這麼一座孤島的原因,是打算給他母親陸清綰做玉雕像,一旦雕像做成,他就馬上讓人去北燕刨了易卓明家的墳,把他孃的靈請回島上。
原本他最想的是請回陸家,奈何易白這裡行不通,怕刺激到易白,便只能找個沒人的地兒。
而這件事也是一直瞞着易白進行的。
一年前送去的畫紙到現在才完成,也算精雕細琢了,陸修遠特地囑咐過,雕刻大師只需要把眼睛以外的所有部位雕刻好,雙眼自有他會去親自操刀,因爲除了他,誰雕刻出來的眼睛都不可能傳神逼真。
他正愁找不到機會瞞住易白去蓬萊島,這次大婚倒是給他行了個方便,剛好能借着帶少奶奶出去玩直接去蓬萊島把那玉雕給弄完。
聽完彙報,陸修遠心情愉悅了些,出了門去往對面,掏出鑰匙打開兩把鎖。
由於不小心,其中一把鎖掉在地上發出聲響,把一向淺眠的江未語給驚醒,她急急忙忙起身推開門往外一瞧,看到陸修遠就站在之前自己問的那道門外面,手中拿着兩把已經開了的鎖。
江未語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兒,原來是你啊!”
陸修遠淡淡道:“很快就要啓程了,你不抓緊時間睡一會兒?”
江未語杏眸圓睜,“你怎麼知道我在睡覺?”
陸修遠沒回答,一隻腳邁了進去。
“哎!”江未語突然喚住他。
“有事?”
“我就是想問問,這間房裡有什麼?”
陸修遠看她一眼,“自然是你不知道的東西。”
江未語回給他一個禮貌的微笑,廢話,知道了她還能問?
不過說起來,似乎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瞬間沒了興致,江未語又疲憊地打了個呵欠,打算回去再補一覺。
陸修遠也不再搭理她,兀自進了房門。
不錯,這間房就是當初去南境的時候雲初微住過的房間,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沒換,一直保留着當年的樣子,每次出行,他總會來這房裡靜坐,或許是生意上遇到問題心煩意亂的時候,又或許是遇到喜事兒心情愉悅的時候,不管是喜是憂,他都喜歡來這兒,每次一來,都能讓他迴歸到最初的自己那個狀態。
手指細細撫過桌上的梅瓶,是那一年雲初微親手弄的,裡面的插花早就枯萎凋零,陸修遠一直沒捨得扔,讓它保存着最開初的樣子,一成不變。
臨窗有一張搖椅,陸修遠靠上去,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他做了個夢,夢到有個姓雲的姑娘來碧玉妝找他,說想用護膚品的秘方入陸氏商會的乾股,還告訴他茶油能取代以往的芝麻油,效果更好。他坐在二樓的輪椅上目送着她走遠,最後的時候,姑娘回過頭衝他笑,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容顏——
江未語?!
陸修遠驚醒過來,擦去一腦門子的汗,雙眼一瞥,看到坐在一旁喝茶的江未語,再想去自己做的荒唐夢,頓時皺眉,“你怎麼在這兒?”
江未語道:“原本呢,我是來請夫君你去吃飯的,不過看你睡得沉,便只能等一等了。”
陸修遠揉揉額頭,“不用了,我沒胃口。”
見到江未語站起身要走,他想了想又改口,“不過,若是你親自下廚,我倒可以試一試。”
江未語頓時苦着臉,“這可是我的回門日誒,大少爺再不待見自家媳婦兒,也不帶這麼折騰的吧?”
陸修遠靠回去,一副“隨你便”的表情。
江未語撇撇嘴,德行!
她出了門,直接去廚房。
裡面的幾位廚子以及做雜活的婆子們見到大少奶奶進來,全都站起身來見禮。
江未語隨便點了兩三個人給自己打下手,把自己要做的菜名說了下讓他們準備。
那幾人動作利索,很快就把食材給備好,反應都很平淡。
不怪他們會這樣,實在是大少奶奶才嫁過去兩三天的時間,大少爺自己就不知道開了多少回小竈了,放着大廚房頂廚做出來的不吃,非要把大少奶奶當廚娘使喚讓她親自下廚。
廚子們雖然沒親口嘗過大少奶奶做的菜啥味兒,不過光是聞聞那味道就知道一定很香,否則大少爺這麼挑剔的人,他哪吃得下去?
吃食是江未語親自送來給陸修遠的,他已經回了自己房間,之前待過的那間房又給上了兩把鎖。
江未語覺得奇怪,“我剛纔進去看過,裡面什麼都沒有,你幹嘛鎖得這麼嚴實,害怕我偷你東西?”
陸修遠淡定地喝了一口湯,“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江未語:“……那你早說啊,我該趁你睡着的時候多找找值錢寶貝在哪的。”
陸修遠反應平淡,那間房他的確是不讓旁人進去,但並不嚴重到成爲禁地誰敢擅闖他就殺誰的程度,在他看來,所謂的禁地,那是心裡有鬼的人才會拿來糊弄人的東西,他心慕雲初微,並且是光明正大坦蕩蕩的心慕,並不怕江未語發現什麼,知道什麼。不讓人進去,只是不想讓人把那間房裡屬於她的氣息破壞掉。
不過,江未語若是不問,他是不會主動說的,她要是問了,那他實話實說就是。雲初微本來就是個十分優秀的女人,心慕她的男子並不止他一個,雖然他已婚,不過這阻止不了他對那個女子的欣賞。
陪陸修遠吃完飯,江未語站在他房間的窗邊往外看,發現他這邊的風景更美。
“喜歡?”陸修遠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
江未語嚇了一跳,轉頭瞪他,“你就不會先吭一聲?”
“這是我的房間。”陸修遠提醒。
江未語暗道一句真小氣,理了理袖子要走。
“對了,你怕不怕冷?”就在她快要出門的時候,陸修遠突然問。
江未語想到自己一到冬天就手腳冰冷的毛病,嚥了咽口水,點點頭,“怕,怎麼了?”
“沒事了。”
江未語還以爲他能來句暖心的,沒成想白期待一場,回到房間不久,天色就暗了下來,外面除了有村落的地方偶爾能看到燈火,其他地方便是黑漆漆一片。
江未語關了窗準備睡覺。
其實這艘船以三天前的速度,早就到江府了,只是因爲江未語要賞景,所以陸修遠吩咐行得慢了些,這才導致夜裡都到不了,照這速度,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達蘇州靠岸。
如今初冬,雖然還沒下雪,不過越接近江南,氣候就越偏向溼冷,江未語裹緊了被子,船上不允許的緣故,房間裡沒有放火盆,更不存在北方的燒地龍。
即便是腳邊放了湯婆子,江未語還是覺得冷,半夜的時候受了涼,鼻塞得難受,伺候了一天的丫鬟婆子們都已經睡了,江未語不好意思把人吵醒,撐着精神坐起來,輕輕推開門去往對面,敲響了陸修遠的房門。
陸修遠穿衣下牀推門看到是她,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神色間甚至還透着幾分戲謔,“深更半夜的,你想做什麼?”
江未語委屈巴巴,“我冷。”
到了現在她才明白他白天爲什麼問那個問題,想來是經常大冬天的在運河上跑,知道在冬天的船上過夜特別冷所以“好心”地關切了一句。
不過這“好心”真夠無恥的,知道冷還不想法子幫她解決。
陸修遠沒拒絕,開門讓她進去。
夜已深,沒有熱水供應,江未語喝不了熱茶,只能捧着暖手爐坐在桌前瑟瑟發抖。
陸修遠看她一眼,“不是冷麼?來了還不睡覺,準備繼續坐着抖一晚上?”
原本還在糾結的江未語一瞬間放棄了掙扎,因爲實在是太冷了,他睡熱的被窩,總比她那邊暖和吧?
這麼一想,她攏了攏衣服走過去一頭鑽進被子裡,然後驚奇地發現這牀真暖和,不過,就算被陸修遠睡過,也不至於暖和成這樣吧?
江未語想到了什麼,一下坐直起來,看向正在脫衣服的他,“你這牀上有什麼?”
“你。”他道。
“我跟你說正經的!”江未語磨牙,既沒有火盆,又沒燒地龍,這牀竟然如此舒服,敢說沒有貓膩?
他慢條斯理地把脫下來的衣服掛好,這才轉身掀開被子躺上來,淡淡地說:“這牀的軟墊下面是暖玉。”
“那你爲什麼不把我那間房也給佈置一下?”這差別也太大了好嗎?
陸修遠懶得跟她解釋暖玉有多難得,這張牀下的不是一整塊,而是小塊拼接起來的,直接扔倆字給她,“睡覺!”
白天提醒她,原本是想讓她就在這邊睡的,不過他覺得沒那必要,她也不一定肯,若是真冷了,憑她那性子,哪可能傻乎乎地繼續待在那間房裡,必定會自己找過來,果然,前半夜就來敲門了。
江未語閉了嘴,再一次縮進被子裡,這次不冷了。
其實在京城的時候不冷還有另一個原因,每天晚上都是跟他同牀共枕兩個人睡的,然後突然有一天一個人睡,不適應倒暫時談不上,關鍵是冷啊!
而且陸修遠身上特別暖和,他睡過的牀,就跟太陽曬過似的。
江未語側身睡,想起自己大晚上從那邊折騰到這邊,不禁失笑。
陸修遠也是個淺眠的人,聽到她那細微的動靜,蹙蹙眉,“睡不着?”
“就快睡着了。”江未語心虛地道。
陸修遠沒再揪扯着不放,慢慢陷入了睡眠。
天亮的時候,江未語睜開眼睛,猛然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陸修遠懷裡,腦袋枕着他的手臂,而對方還沒醒,呼吸十分的均勻。
這怎麼回事兒啊?
江未語滿額黑線,明明昨天晚上兩個人都是背對着側身睡的,爲什麼一覺醒來,她在他懷裡?
是她先主動還是他先主動的啊?
江未語臉很燙,她輕輕挪動身子,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退回去,哪曾想這一動,陸修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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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原本按照這個番外的大綱,回京以後是阿白cp出現的劇情,但是臨時改成單元線,所以衣衣卡文了,混到現在,明天儘量早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