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她和蘇晏認識剛好三個月,若不是看到了橫幅上的字,她差不多已經忘了。
陸修遠見她神情有些不對勁,便問:“你知道這一題的答案?”
“不知道。”雲初微搖搖頭,蘇晏整天忙着處理公務,根本就沒有時間陪她,他怕是連乞巧節都不記得,又怎麼可能有時間有精力來安排佈置這些?
這一切,只是湊巧罷了。
梅子納悶地撓着腦袋,低聲咕噥,“四月初七,那不是姑娘和姑爺初遇的日子嗎?”
雲初微的內心再次被觸動,腦海裡憶起初遇時那些不愉快的情景來。
頓時覺得人生如戲。
三個月前,她還因爲蘇晏這個混蛋打翻了她耗盡心血做出來打算髮家致富的寶貝而對他恨之入骨,三個月後,她就已經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還是她點頭自願嫁的。
如今回想起來,那個大混蛋其實早就設好了圈套等着她鑽。
偏她還沒察覺出來,一直以爲自己只是做了筆等價交易,殊不知她早就是他囊中之物,將她娶進門,對他來說不過是順理成章罷了。
圍觀人羣已經在送答案了。
但不管答什麼,巧燈記的管事都遺憾地搖頭。
梅子輕輕附在雲初微耳朵邊道:“姑娘,您不打算碰碰運氣嗎?”
四月初七那天,姑爺分明送了一塊玉佩給姑娘,她也是到了宣國公府以後才知道那是靜瑤太夫人傳給兒媳的玉佩。
雲初微搖頭,“我對壓軸花燈不感興趣。”
就算是真的瞎貓碰死耗子答對了,一個人坐到燈船上也沒意思。
將近兩百人遞交了答案,然而全都被管事否決了。
梅子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站起身來,朝着畫舫那頭大聲喊,“我有答案。”
湖岸邊的人紛紛看過來,包括管事。
梅子被大家盯得有些臉紅,但還是硬着頭皮高聲答:“四月初七,我家姑娘得的禮物是一塊紫玉雕雲玲瓏佩!”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露出一種“意料之中”的眼神。
紫玉雕雲玲瓏佩固然是稀罕物,但比這更稀罕的都有人答過了,很顯然,並不是什麼正確答案。
一衆才子佳人再度往深層次想,看那架勢,似乎不答對這一題在人前證明自己的實力是不會罷休了。
圍觀的人對梅子的答案持以“意料之中”的態度,但管事的反應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笑看着梅子,問:“姑娘確定是紫玉雕雲玲瓏佩?”
梅子想也不想,“我很確定,那玉佩如今就在我家姑娘腰間掛着呢!”
說完,快速從雲初微腰間取下玉佩雙手舉起來給人看。
管事臉上笑容和煦,轉身朝後面吩咐,“放答案。”
答案是一早就題好的,跟寫了謎題的大橫幅並列,只不過,掛了謎題的大橫幅一早就放下來了,寫了答案的那條橫幅還是卷着的。
巧燈記的小廝馬上把寫着答案的橫幅解開來,隨着橫幅緩緩往下展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上面赫然七個大字:紫玉雕雲玲瓏佩。
“這是什麼答案?”很多人不解,四月初七的禮物跟紫玉雕雲玲瓏佩到底有什麼關係?想破了頭顱也沒人猜得透。
“恭喜這位姑娘獲得了壓軸花燈。”管事笑眯眯地朝着雲初微躬了躬身。
雲初微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所以,她今天晚上就這麼誤打誤撞成了最後的贏家?
這難道就是常言道的“狗屎運”?
那艘燈船緩緩朝着這邊划過來,隱約能見到裡面有人,但因爲燈光的緣故,看不太真切那人容顏。
梅子高興地揪住雲初微的衣袖,激動道:“姑娘快看,燈船過來了。”
沒想到她只是想拿姑娘的東西碰碰運氣,竟然就真的碰對了,這也太好運了。
許菡和許茂都豔羨地看着雲初微,嘴裡說着恭喜的話。
雲初微抿着脣,目光一瞬不瞬定在燈船上。
雖然看不清楚這盞巨大花燈中間坐着什麼人,但她隱約覺得那氣息有些熟悉。
不多時,燈船靠岸,裡面的人緩緩站起身走下來,着月白錦袍,容顏被迷幻燈光照得飄渺似仙,仿若九天流瀉而下的一片輕雲,他步履優雅而緩慢,一步一步行至她跟前,對她伸出手,說的第一句話是:“微微,恭喜你,認識爲夫三個月了,這盞花燈,是爲夫專程送給你的乞巧節禮物,喜歡麼?”
蘇晏一開口,衆人才曉得今天晚上的壓軸花燈之所以特殊,是因爲這是岸上那位有着絕世容顏的公子爲他夫人準備的禮物,與其他人無關。
雖然沒人認得出蘇晏和雲初微的身份,但這都不重要,郎才女貌素來是最養眼的存在。
這二人站在一處,只會讓人覺得天底下再找不出來比這更般配的夫妻來。
雲初微怔然,好久都沒反應。
“姑娘。”梅子狂喜,趕緊暗中遞眼色給雲初微。
姑爺這驚喜實在來得太突然,連她都忍不住要熱淚盈眶了,姑娘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雲初微沒說話,也沒理會梅子是什麼表情,只是定定看着站在她跟前面帶溫潤笑容的蘇晏。
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
“姑娘!”梅子快急壞了。
雲初微晃過神來,見到蘇晏依舊保持着對她伸出手的姿勢,她沒再猶豫,把自己的手遞給他。
在場的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雲初微被蘇晏牽着手,上了那艘讓無數閨閣女兒心動不已的燈船,又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緩緩朝着遠處劃去。
陸修遠瞧着這一幕,心頭微微發酸,他以爲今夜,自己能陪她渡過的,沒想到蘇晏到最後還是來了。
而岸邊的某間房內,赫連縉周身氣息凜然,冷氣森森,他全程目睹了壓軸花燈出場的全過程。
蘇晏這廝肯定是來砸場子的!
上一世的今天,巧燈記出的題不是這個,壓軸花燈也不是什麼燈船,而是一盞很漂亮的“仙人燈”,最後被他的菡兒贏去了。
他不明白,重生的是自己,就算以後的事會有所改動,改變所有事情發展軌跡的那個人也該是他自己,可爲什麼事情的發展一次又一次地脫離他的掌控?
從雲家老太太被送回祖籍養老開始,似乎後面的事就跟前世大不相同了。
赫連縉恨恨盯着那艘燈船,恨不能把目光變成利箭把那船射成窟窿。
——
燈船內。
雲初微與蘇晏對坐,她至今猶如身處夢中,眨了眨眼,“九爺?”
“嗯。”
他斟了一杯溫熱的果酒遞給她。
雲初微接過,淺呷一口,很甘甜。
“你怎麼會在這裡?”雲初微仍舊覺得不敢置信,蘇晏這廝不是很忙的嗎?
這段時日常常一大早上就出門了,連回來陪她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小丫頭,今天是我們認識剛好三個月的紀念日。”
他從懷裡掏出錦帕,替她擦去嘴角的酒漬,動作很溫柔,語氣卻幽涼,死一般的森寂,“但是,你卻讓我喝了一缸醋。”
雲初微瞅他,“胡說什麼!”
蘇晏眸光微沉,一把將她緊緊攬入自己懷裡,“你剛纔和誰在一起?”
雲初微掙扎,“岸上那麼多人,你讓我說誰?”
蘇晏摟得更緊,張嘴就含住她的小耳垂,聲音含糊而曖昧,“你不乖,一會兒可是要受罰的。”
這混蛋!
雲初微全身被一種酥麻難耐的感覺包裹着,卻怎麼掙扎都逃不了,臉色潮紅,渾身發燙。
蘇晏的呼吸逐漸粗重起來,一隻手扳回她的腦袋,準確無誤地吻上她的脣。
極其霸道的吻,還帶着懲罰式的啃咬,仿若有重重危機籠罩下來,好似下一秒就能將她吃得渣都不剩。
雲初微被吻得神智迷離,掙扎的力道在逐漸減弱,心中惱恨,從前怎麼沒發覺這廝是個醋罈子?
她不過是在岸邊和陸修遠聊了會天,又沒發生什麼,至於麼?
“你……你鬆……唔……”雲初微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眸中慾火攀升,熾烈而濃重,抱着她的力道幾乎快要把她給揉碎。
她一陣心顫,不敢再胡亂掙扎了,一雙剪水眸裡溢滿了哀求。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她,伏在她肩上低低喘息着,玉骨般的手指鉗住她的下頜,眸光晦暗不明,“你知道大婚這麼久不圓房,爺忍得有多難受嗎?”
雲初微吞嚥了一下,她當然知道男人都是有生理需求的,可是她還不想就這麼把自己交出去。
“今天晚上巧燈記原本準備了十個燈謎,他們的壓軸花燈也不是這個,而是一盞叫做‘仙人燈’的花燈,是我一大早過來用了點手段把壓軸花燈換成這個的,喜不喜歡?”
捏着她下頜的手指力道不鬆,他斜斜挑起脣瓣,俊顏在這一瞬更顯得如詩似畫。
“喜,喜歡。”雲初微很給面子地道。
敢不喜歡麼?一會兒指定又是一番霸道狂吻。
她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會什麼會變得這麼奇怪,好像要讓她狠狠記住個剛纔的舉動似的。其實他們已經是夫妻,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培養感情,又何必這麼着急呢?
但他能在百忙之中抽空爲她安排難忘的七夕禮物,她內心還是有些感動的。
“九爺。”在他懷中坐直身子,雲初微定定看着他,總覺得他與往常有些不一樣。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蘇晏不答反問,“你先告訴我,如果我不在,你會不會想我?”
雲初微一怔,“爲什麼會不在?”
“回答我。”他俯下頭,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面上,讓她心亂如麻。
“我,我不知道。”雲初微眼神閃躲,沒敢看他。
從沒想過他會離開,所以這個問題可謂是來得猝不及防,一時半會兒,還真答不上來。
“我明天要去西南增援了。”他拉過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揉弄,“原本是今天就得點兵走人的,但我想着,怎麼也得陪你過完七夕再走,早上沒能告訴你,是想給你個驚喜。”
雲初微翻了個白眼,“只有驚嚇沒有喜。”
“我想在走之前給你留個特別的印象,所以安排了今晚的壓軸花燈,打算讓你先記着我半年。”
“半年?”她訝異,“這麼久?”
蘇晏頷首,“駱舒玄這回,應該是遇上個對手了,被接連攻陷了三個城池,我要是再不去,他這一戰必敗,駱舒玄雖然戰場經驗不足,但排兵佈陣卻是擅長的,既然輸了三個城池,說明對方來勢洶洶,可見是個強敵,我這一去,也不曉得何時才能歸來,所以保守估計,半年。”
半年啊,也不知道能否趕得及回來吃年夜飯。
雲初微心裡很不是滋味。
蘇晏捏捏她的鼻子,“今天晚上的這缸醋,爺先記着,待將來時機到了,一併讓你補償回來。”
知道這個女人性子冷,他也沒奢望她今晚就能把最珍貴的第一次給他。
否則要是成親當晚就圓過房,那他今天晚上一定會讓她狠狠記住什麼叫食髓知味,刻骨銘心。
“九爺安心去吧,我等你回來。”
雲初微窩在他懷裡,語氣很平靜。
聽到這樣的答案,蘇晏一點都不意外。
要徹底焐熱暖化她的心,大概還需要很長一段路,這個女人性子剛烈,不能強來,否則那天馬車內的事再來一回,或許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他一輩子認定的人,自然要牢牢抓在手裡,豈能輕易放了線讓她掙脫遠走高飛?
“微微。”想到她前半夜都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蘇晏嫉妒得快要發狂,抱着她的力道不自覺就收緊,“我今晚被醋淹了,你就不打算跟我解釋解釋嗎?”
雲初微被他勒得快喘不過氣,“你先鬆開我。”
“不鬆。”霸道又強硬的態度。
雲初微有些無語,“我碰巧遇到的。”
“你們待在一起將近一個時辰。”他很在意。
“只是聊天而已。”雲初微哭笑不得,這麼大的醋勁,哪來的?
“聊了什麼?”
“記不清了。”
“要不我幫你回憶回憶?”說着,暗沉的陰影籠罩下來,脣瓣重重壓住她的,大掌不安分地就要去解開她的衣襟。
雲初微臉色大變,忙伸手去推他。
蘇晏停了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因爲缺氧而漲紅的小臉。
其實只是嚇唬嚇唬她,雖然很想在走之前跟她抵死纏綿一番,可終究時機不對。
雲初微馬上拉攏衣襟,坐直身子,悶悶地道:“我和他是生意上的朋友,還能聊什麼,自然是生意上的事情了。”
明天他就要走了,這種時候鬧矛盾於她而言並沒什麼好處,免得真要分別半年,各自在一邊生悶氣,不值當。
更何況,她一點都沒生氣。
蘇晏沉吟。
整理好了儀容,雲初微緩緩轉過身來,與他四目相對。
“九爺。”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與赫連縉的那個賭約,明知道荒唐,心裡卻有些七上八下的。
“嗯?”
“能不能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毫髮無損地回來?”
蘇晏脣角一勾,笑得很有深意,“大軍開拔之前都會祭旗鼓舞士氣,而我就是給他們鼓舞士氣的領頭人,如果出征前一天,也有人給我鼓舞鼓舞,那麼就算是隻剩最後一口氣,我也會留着回來見你。”
“不要!”雲初微臉燒得滾燙,她完全沒做好準備。
早料到會是這種答案,蘇晏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取悅我,不一定要用身子。”
雲初微呼吸頓了頓,知道他還有下文,索性沒說話,安靜聽着。
“說,我走後你會想我。”
“我……”
“嗯?”
“你走後,我會想你的。”雲初微鼓起勇氣,把這難爲情的話說了出來。
“有多想?”
“很想,很想。”好吧,她的確是在撒謊,全是因爲考慮到他明天要出征,這種時候,身爲他的妻子,不能滿足他的生理需求,說兩句中聽的話取悅一下他還是可以的。
雖然知道她能說這種話,全是被自己逼的,蘇晏還是很受用。
“說,你想我一輩子都只對你一個人好。”
雲初微磨牙,“還說?”
“嗯?”
馬上耷拉下來,雲初微乖乖地道:“我……嗯,我想你這輩子只對我一個人好,不準再招惹其他女人。”
“還有呢?”
“還有,如若有可能,你儘量每隔一段時間就寫信回來給我報平安,可好?”
最後這一句,雲初微是發自內心的。
赫連縉的話雖然荒唐,可還是引起了她的警覺,如果他此去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會是什麼反應,但有一點,她是能肯定的,她不希望他受傷,哪怕只是一丁點。
“還有沒有?”
“沒,沒了。”被他注視着,雲初微臉頰發燙,搖搖頭。
蘇晏傾身上前,輕輕吻在她額頭上,爾後又坐了回去,面上明顯多了幾分愉悅的笑容。
“微微,我願爲國赴死,卻獨不願負你。”
雲初微怔然擡頭,他那一張絕世容顏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鄭重。
這是來自軍人的宣誓,更是來自一個男人的承諾。
這樣的情,何其重,她如何承得起?
“九爺。”雲初微聲音有些顫,不知因爲冷還是因爲心慌。
“嗯。”
對上他承載了滿滿愛意的雙眼,雲初微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再想重新說,卻已經想不起來了。
“我,我們……我們回家吧!”
這話聽來沒什麼,蘇晏卻很高興,“好,回家。”回他和她的家。
一直緊繃着心絃的雲初微終於暗暗舒了一口氣。
雖然還是做不到就這麼把身心都交付出去,但經過這一晚,她與他算是又近了一步,其實這段時間,她都有在慢慢試着接納他,如果他能一直深情,她想,總有一天,她會願意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他的。
回到國公府沐浴了一番,雲初微絞乾頭髮從屏風後出來,見到蘇晏在打地鋪,她心下一動,“九爺,你今晚睡牀上吧!”
蘇晏手上動作一停,擡目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我們換換。”
從大婚到現在,他一直睡地鋪,明天要走了,總得讓人家舒舒服服睡一晚牀榻吧?
“好啊!”蘇晏含笑應聲,站起來,直接走向她。
雲初微忙給他讓位,打算去睡地鋪。
蘇晏長臂一伸,直接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放倒按壓在牀上。
雲初微腦袋暈得厲害,理智卻清醒,暗惱這個人不守信用。
他整個人覆在她身上,手指摩挲她的臉頰片刻,脣湊近她的耳朵,用極低沉喑啞的聲音道:“我想抱着你睡。”
雲初微又羞又惱,“不行!”
誰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剋制住!
她剛沐浴完的容顏極具魅惑,眉眼瑰麗,紅脣水潤,看得他心神一蕩,低下頭就準確無誤地吻在她的脣上。
雲初微心跳一頓,神智有些渙散。
趁她分神,蘇晏扣住她手腕的一隻手收回來,細細摩挲過她的面容,然後趁勢往下,直接自領口衣襟探了進去。
雲初微脣上被他堵得死死的,說不了話,只能瞪大眼睛。
溫涼的手指接觸到她光滑細膩的肌膚,他整個人都繃緊,硬邦邦的,隱隱倒吸了一口涼氣。
無恥禽獸!
雲初微穿得單薄,自然感覺到了,一時羞惱不已,然而怎麼掙扎都沒法脫離開他的禁錮。
“你……你混蛋!”好不容易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雲初微怒瞪着他。
分明長着一張人神共憤的臉,行爲卻如此禽獸,捏了又捏。
蘇晏重重喘息着,極不甘願地把手伸出來,雖然很想繼續,可他更怕自己就此失控,一發不可收拾。
終於緩緩鬆開她。
雲初微馬上站起來要走。
“你睡牀。”他的聲音自後面傳來,帶着剋制的隱忍,暗沉低啞,“我睡地上習慣了。”
雲初微沒好氣地瞪着他。
蘇晏好笑,有些回味剛纔的感覺,舔了舔脣。
“快睡吧,這次,我保證不再碰你了。”蘇晏起身,打橫將她抱起送到牀榻上去,替她蓋好被子。
“今天晚上不滅燈,就這麼睡。”雲初微放心不下,萬一他趁黑又對自己下手可就糟了。
“好。”他回答得毫不猶豫,轉身去睡地鋪了。
——
翌日。
雲初微幾乎是和蘇晏同步起牀的。
知道他這一去很可能半年不回來,她打算送送他。
梳好妝,雲初微推門出來,蘇晏已經準備就緒,一身戰甲襯得他英氣逼人,就等着跟她告別了。
“微微。”見到她,他滿面帶笑。
“你這麼快就準備好了?”雲初微上前來,替他正了正盔帽。
“嗯,馬上就要走了。”蘇晏目光落在她面上,忽然伸出手緊緊將她圈在懷裡,“我不在的時候,你儘量少去蘇府,免得受了欺負。”
“嗯,我記住了。”她輕輕靠在他懷中。
“好乖。”蘇晏笑,像摸寵物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再有,你少去招惹赫連縉,那廝是個混不吝的,做事沒個正型,免得把你帶壞了。”
“至於陸修遠那邊,你跟他只能談生意上的事,不能有絲毫的逾矩,聽懂沒?”
“我留下蕭忌隨身保護你,要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你就找他。”
“還有……”
方方面面交代得細緻,雲初微並沒做出任何抗拒的反應,只是靠在他懷裡安靜聽着,時不時出聲迴應。
“那,我真的走了。”蘇晏依依不捨地放開她,決然轉身,頭也沒回,徑直朝着大門外走去。
不是他不想再看她最後一眼,而是怕自己剋制不住想再次擁她入懷,索性乾脆一點,決絕一點。
雲初微看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心裡頭空落落的。
——
送走蘇晏,雲初微去了尋梅居。
靜瑤太夫人的眼圈有些紅,顯然是剛哭過,雲初微不用問也知道定然是因爲蘇晏遠征的事,坐下來,她輕聲道,“娘,要不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吧,散散心也好。”
被兒媳婦看見自己這副樣子,靜瑤太夫人心中挺過意不去,“你看我,一時情緒失控,就……”
“媳婦懂的。”雲初微道,“其實九爺這麼一走,媳婦心頭也不好受,可這日子照樣得過,咱這麼傷心着,也不是個事兒。”
說的正是這個理。
靜瑤太夫人贊同地點點頭,老九是軍人,上陣殺敵是他的職責,她早就該習慣了的。
雲初微見她終於看開了些,再一次道:“一會兒吃完午飯,我陪着娘去街上轉轉,看看可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咱就買回來擺着,看着心情也舒坦些。”
難得她有心,靜瑤太夫人自然不會拒絕,婆媳倆吃完午飯就收拾一番上街去。
雲初微一直親暱地挽着靜瑤太夫人的胳膊。
梅子和白檀兩個小丫鬟跟在後面,時不時看看街邊的小玩意,但都不敢落後雲初微她們太遠。
至於蕭忌,已經換了最尋常的家丁短打,就跟在梅子她們後頭悠閒地走着,當然這只是做做樣子,他的職責是保護太夫人和九夫人,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
“微丫頭,不如明兒一早咱們去寺廟進香給老九求個平安,如何?”靜瑤太夫人一邊慢慢走着,一邊道。
雲初微點點頭,“好啊!”又問:“且不知娘想去哪個寺廟?”
“龍泉寺吧!”靜瑤太夫人道:“這裡近些,安全。”
雲初微眼眸一閃,龍泉寺?
她曾聽蘇晏說過,陸川就在那裡出家。
“娘確定要去龍泉寺嗎?”雲初微反覆問了一句。
靜瑤太夫人覺得疑惑,“怎麼了嗎?”
“沒什麼。”雲初微笑道:“只是我來京城這麼久,從未去寺廟進過香,一時覺得新鮮罷了。”
靜瑤太夫人道:“其實那寺廟裡也沒什麼,就是清淨,我前些日子身體好些了,能走動了,就想着哪日得了空去給老九求個平安符,可誰能料到,我這平安符都還沒求回來,他就又走了,實在是讓我放心不下。”
“沒關係。”雲初微笑笑,“咱們趕明兒去也是一樣的,誠意在那擺着呢,佛祖能看到的。”
聽靜瑤太夫人這語氣,她似乎一點都不知道陸川就在龍泉寺出家。
雲初微心想,既然不知道,那就不提前說了,免得壞了孃的心情。
等明天到了龍泉寺,有什麼事再隨機應變。
難得出來一趟,雲初微特地帶靜瑤太夫人去碧玉妝挑了幾款頭油。
“娘,這都是他們家剛出來的新品,您試試看。”
雲初微請掌櫃的把頭油拿去蒸熟再拿回來,用專用的小勺舀了一點點放在掌心推開,輕輕往靜瑤太夫人烏黑的頭髮絲上抹了一點,清香味頓時散發出來。
雲初微去過銅鏡遞給靜瑤太夫人。
靜瑤太夫人仔細看了看,這款頭油似乎比她現在用着的更有光澤,頭髮看起來更加烏黑亮麗。
心下一喜,靜瑤太夫人道:“我竟不知,市面上還有效果這麼好的頭油。”
雲初微心道:等陸修遠把新配方頭油弄出來,您會更吃驚的。
“娘喜歡嗎?”
“嗯,很喜歡。”靜瑤太夫人對着鏡子撥了撥頭上有些鬆的簪子。
“喜歡的話,咱們就多帶些回去。”
“效果這麼好,會不會有些貴?”雖然國公府不缺錢,但靜瑤太夫人早些年過慣苦日子了,不喜歡鋪張浪費。
“這些頭油,都是送給太夫人的。”掌櫃的雙眼眯成一條線,笑得見牙不見眼,態度很是恭敬。
“這麼多,都是送給我的?”靜瑤太夫人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雲初微笑着解釋,“娘,我和他們背後的少東家有合作,您手中的這些頭油,就是媳婦提供的改良配方做出來的。”
“對對對。”掌櫃的忙附和,“太夫人今兒頭一回來,這些頭油就當是送給太夫人的見面禮,您可一定要收下,否則就是不給小店面子了。”
“這……”靜瑤太夫人還是難爲情。
“娘,您就收下吧!”雲初微也勸道。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靜瑤太夫人對着掌櫃的道。
掌櫃的忙搖頭,“太夫人折煞小人了,能得您光顧,小店蓬蓽生輝。”
聊了一會兒,雲初微單獨把掌櫃叫到一旁,“福叔,我上回找少東家談關於借用你們加工作坊的事兒,可有眉目了?”
福叔點頭道:“少東家早上來過,說如果姑娘來了小店,讓我轉告姑娘,已經給姑娘騰挪出位置來了,姑娘委託少東家訂製的器械也全部安裝好,姑娘想何時開工都行。”
“太好了。”雲初微滿心歡喜,只要作坊再次開工,她就不愁沒事做,焦燕這個大掌櫃也能派上用場。
出了碧玉妝,雲初微又挽着靜瑤太夫人的胳膊去別處逛了逛,傍晚時分纔回到宣國公府。
吃了晚飯,雲初微就讓人準備明天去龍泉寺的用品了。
——
與此同時,東陽侯府。
雲靜姝坐在閨房內,手裡拿着大紅色的布料,正在繡嫁衣。
若非範氏那邊放了話說她的婚期不趕,嫁衣得自己做,雲靜姝是死也不會碰這東西一下的。
自那天在七彎巷見到了赫連鈺和雲雪瑤,雲靜姝的確是下了狠心要嫁入蘇府。
可是這段時日,她又聽說了一個新鮮事兒:她這位未婚夫蘇璃在見到了雲初微的真容後癡迷不已,險些在洞房花燭夜就把雲初微給強行帶走。
雲靜姝不喜歡蘇璃,甚至可以說特別厭惡這個紈絝子弟,可不管她怎麼厭惡,蘇璃終將會成爲她的夫君,是她的所屬物,如今她的人突然對她的仇敵雲初微上了心,而且還是死心塌地的那種,雲靜姝又怎會甘心?
雲初微害她不得不應了皇上的聖旨嫁入蘇家,如今又勾引她未來的夫君,這口氣,她怎麼都咽不下去。
沈桃輕手輕腳進來,小聲道:“三姑娘,國公府那頭有消息了,說明天一早,青鸞夫人會陪着靜瑤太夫人去龍泉寺祈福。”
雲靜姝眼眸裡冷光一閃,“蘇五少知道了嗎?”
沈桃搖搖頭,“奴婢不清楚。”
雲靜姝臉色陰鷙,“想辦法通知蘇五少,就說我約他明天在龍泉寺一見。”
“是。”
沈桃應聲退下。
雲靜姝在蘇府是有眼線的,從雲初微嫁過去的那天開始,雲靜姝就已經在佈置了,她要把雲初微的一舉一動都抓在手裡。
——
沈桃走了以後,雲靜姝去了荷風苑。
難得見她出來走動,範氏心中高興,“靜姐兒,你有什麼事嗎?”
雲靜姝規規矩矩給範氏行了禮,“娘,明天一早,我想去龍泉寺進香。”
“哦?”範氏疑惑,“怎麼會突然想起來要去進香?”
雲靜姝道:“一來,想給剛北上的父親求個平安,二來,是我想出去散散心。”
範氏點點頭,“既然你有這份孝心,那就去吧!”又問:“你打算一個人去,還是帶上二房三房的人?”
雲靜姝搖頭,“娘知道的,五妹妹還沒回來,四妹妹最近又毀容了,再加上我跟她不對付,帶她去只會給自己添麻煩,所以,我打算自己去。”
範氏放心不下,“要不這樣吧,我多給你安排幾個懂得拳腳功夫的家丁,再讓你大哥陪着去,這樣安全些。”
雲靜姝原本想拒絕的,但又怕自己露出什麼破綻讓範氏生疑,索性點點頭,“好。”
橫豎大哥都是個男子,到時候進了龍泉寺,還不是得分開院子住,到時候,她有的是機會對雲初微下手。
——
第二日。
雲初微早早就起牀梳妝了,因爲要去寺廟,所以特地穿得素淨了些。
靜瑤太夫人也褪去了滿頭珠玉,只簡單一根烏木簪,一支倒垂蓮的銀釵,再配上天青色的對襟長衣。
即便是如此打扮,也遮擋不了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不難想象年輕時候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雲初微嘴角噙着笑,上前攙扶着她,溫聲道:“爲了趕時間,我特地讓人把早飯裝在食盒裡帶上馬車了,一會兒咱們馬車上吃。”
靜瑤太夫人點點頭,“微丫頭考慮得真周到。”
雲初微笑道:“都說進香得趕早,媳婦也是爲了讓佛祖他老人家看到咱們的誠意。”
“好好好。”靜瑤太夫人滿面溫和,“對你,我是越來越放心了,往後有什麼不打緊的事,你自個做主就成,不必事事與我商量的。”
雲初微道:“身爲兒媳,遇到事情必須和婆母商量,這是禮數,最先想到應該和婆母商量,這是孝道。”
靜瑤太夫人忍俊不禁,伸手點點她的額頭,“你這張小嘴兒啊,甜得跟蜜餞似的。”
雲初微笑笑,她對自己這個婆母,並非做戲和敷衍,而是發自內心地對她好。
靜瑤太夫人算是雲初微來京城以後第一個剛見面就對她好的長輩,所以她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婆母。
上了馬車,一路行駛得平穩,雲初微打開食盒,婆媳兩個一人簡單喝了一碗南瓜粥,吃了幾塊點心。
兩個時辰後,馬車到達山門前。
由於昨天才臨時決定要來寺裡進香,所以雲初微並沒有提前讓蕭忌來安排龍泉寺淨寺,更何況,蘇晏本人並不在,雲初微不想借着他的名頭來做這些,免得讓有心人瞧了去,往後對他們不利。
永隆帝登基元年,特地命人重新修繕了龍泉寺,雖然沒重新賜名,但足以見得這位英明神武的帝王對於該寺的看中,所以,龍泉寺的香火一直很旺盛。
雲初微她們到了以後,寺裡纔得到消息,知客僧匆匆領着幾個小沙彌出來接待貴客。
“阿彌陀佛。”知客僧雙手合十,“不知靜瑤太夫人和青鸞夫人蒞臨寒寺,貧僧有失遠迎,望兩位施主多多見諒。”
靜瑤太夫人溫和地道:“是我們貿然到訪,勞煩師傅了。”
知客僧客氣地道:“太夫人,夫人,貧僧已經讓人去安排客舍了,二位請稍等片刻。”
雲初微點點頭,“多謝師傅。”
不多時,客舍就收拾好了,知客僧對婆媳倆道了聲“請”。
雲初微攙扶着靜瑤太夫人,慢慢走了進去。
讓丫鬟小廝們把東西搬到東院客舍裡擺放好,雲初微就陪着靜瑤太夫人去了前寺進香。
雖然雲初微不大相信這種東西,但古人封建,遇佛必拜,她當然不能違背這個時代的禮俗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來,索性陪着靜瑤太夫人從大雄寶殿一路往裡拜,最後又求了幾個平安符。
一番折騰下來,雲初微有些腰痠背痛。
靜瑤太夫人在別的方面很節省,但在香火錢上卻毫不吝嗇,出手就給了一千兩的香火錢,給她們引路的知客僧接過香火錢看了一眼,態度更加殷勤。
雲初微有些肉疼,嘴上卻不敢說。
靜瑤太夫人道:“老九這麼多年爲國出生入死,我都沒怎麼擔心過,唯有這一次,自他走後,我這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昨天晚上做夢也不好,我就想着多來進幾炷香,多給些香火錢,只求佛祖能保佑他平平安安歸來。”
眼皮跳麼?
沒來由的,雲初微腦海裡再次浮現赫連縉那句荒唐話。
難道九爺這次真會出師不利?
不,不可能,九爺可是戰神,素來只會讓敵人聞風喪膽,不可能會因戰受傷,這一切都只是心理作怪罷了。
雲初微強行這樣安慰自己,她卻沒察覺到自己眉眼間多了幾分憂愁。
回到東院客舍,雲初微陪着靜瑤太夫人抄了些經書,不經意就混到了午時。
龍泉寺門外又來了新客。
這一次到的是雲靜姝。
因爲沒提前淨寺,所以客舍裡面住了不少香客,暫時騰挪不開,唯有云初微婆媳的這個院子還有幾間女客廂房。
知客僧一臉的歉意前來與雲初微商議。
在外人面前,雲靜姝與雲初微是孿生姐妹,如今又“碰巧”同一天來進香,住一個院子是再適合不過了,雲初微這個做姐姐的應該有很多體己話要和雲靜姝說。
出門在外,面子就得做足了。
雲初微笑笑,“沒問題,那是我三妹妹,我和她許久未見,正有許多話要說呢!你就安排她住進東院吧!”
知客僧感激地看了雲初微一眼,很快就把雲靜姝給安排了進來,又把雲安曜安排去了西院唯一一間空廂房內。
雲靜姝這頭才安頓好,大門外再添貴客。
這回來的,是多日不見的蘇家五少,蘇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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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走了,嗯,微微也要虐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