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下半場很快開始,幕布升起到一半三零六就上臺了,沒再正式亮相鞠躬,直接就各就各位,不過觀衆席的掌聲好像比上半場開始時還熱烈,喊演員名字的聲音也此起彼伏。經過上半場的介紹和強調,聽衆們這一次基本做到全覆蓋,在楊景行及時響亮了一句“劉思蔓我支持你”後就真的一個不漏了。也不是劉思蔓的相貌不受歡迎非得顧問補數,主要是她的上半場壓軸只用技術說話,跟觀衆的語言互動對比起夥伴們就稍顯冷淡。
劉思蔓還是喜歡支持的,撲哧一下笑吟吟望着作曲家的方向,表情還是很能溫暖的,簡直動人。張毅捷也沒介意顧問的造次,還呵呵好笑。
在座位上準備調整着,演員們也還是保持着跟觀衆席上的交流,他們給出燦爛的笑容甚至揮手示意,精神狀態看上去比上半場亮相時更加飽滿,好像多了自信多了表演慾,簡直算得上氣質和親和力兼具了。
大部分觀衆不知道的是,很多時候臺上對臺下的觀察和了解其實都多餘臺下對臺上的,相比觀衆對舞臺精彩的期待,演員們更加渴望觀衆席裡的專注,尤其三零六現在也還沒到不稀罕真摯和熱烈的級別。
對三零六而言,今晚應該是全新的感受。嚴格來說這纔是三零六第一次純粹的不含水分的音樂會,之前預期是比較樂觀的,而現在實際效果比預期更好。中場休息這點時間,女生們在後臺一定積極交流了,只不過今天應該會省略幾排幾座有帥哥的平日重點研究方向。
自覺不自覺的,臺上一些演員的視線會比較多地朝那些已經從上半場脫穎而出的樂迷們傾斜。可能就像孔晨荷跟張楚佳透漏的,喻昕婷其實挺在意她那只有三百來個成員叫什麼“魚飯俱樂部”的日本粉絲組,雖然這對演奏家而言似乎不夠矜持也有些寒酸,可畢竟是被喜歡呀。
年晴在座位上報幕:“《春華秋實》。”
好些觀衆期待已久的樣子,喜上眉梢躍躍欲試。
下半場的節目順序是《春華秋實》、《聽舞》、《會今朝》、《雪城》、《抱琴》、《和樂琴心》,可說誠意十足。也是時間緊吧,臺上不像上半場那樣話多了,報個曲名就開始。
如果說對上半場的獨奏觀衆表現出來的是接受、喜歡和熱情,那麼下半場的合奏,舞臺上收穫的就是六百聽衆的聆聽、誠摯和熱烈了。
在樂曲進行時,認真和安靜之中,觀衆席上的表情越來越豐富,肅穆的,喜悅的,迷戀的,疑惑的,膚淺的,深邃的,放鬆的,凝視的,沉醉的,激動的……那麼多人似乎都在用各自的理解去充分感受舞臺。
每首曲子結束,聽衆們的掌聲幾乎都是爆發開來的。同爲樂迷,年輕聽衆越來越熱衷於邊一起喝彩邊互相分享甚至像是炫耀各自的音樂收穫,他們陶醉忘我,驚喜莫名,情難自禁感同身受。雖然大部分聽衆尤其是年紀大點的還是講究修養注重禮儀,但他們對那些張揚和誇張似乎也充分理解包容。哎,大劇院居然用激光筆對付拿手機拍照錄像的樂迷,還帶瞄準的高科技,把本來沉浸音樂的女孩子嚇得夠嗆。
張毅捷時刻心繫教育,他多想用這場音樂會的實況去糾正許多家長總想讓孩子儘快學會一兩首經典曲目的錯誤觀念。音樂也得跟上時代步伐,創新纔是生命力呀。今晚這中劇場裡的氛圍,雖然有一些些輕浮現象,但那些著名演奏家看了也未必不羨慕。
三零六倒很沉得住氣,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在上半場受了些禮遇就在下半場端起架子來了,不管觀衆怎麼熱情如何示好,臺上一直就是報節目就開演,別說插科打諢了,面對節目間的熱烈喝彩,女生們除了象徵性的微笑外連揮手都沒有了,反而跟各自的樂器交流起來就深情專注得多。
一批積極觀衆顯然不甘心不服氣,愈演愈烈非得拉過來點注意力不可。
時間過好快,臺上報幕《和樂琴心》了,那些個女樂迷又嚷叫起來支持“老大”,還有男聽衆不要臉地附和。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一整場下來可讓楊景行受夠了冷遇。
《和樂琴心》,學術性藝術性可聽性各方面都沒短板,龔曉玲教授的評價是曲如其人值得細細品細細看。雖然從技術上去分析,《和樂琴心》在幾個重要方面都不如《雪城》成熟高級,可是經過時間驗證後,不光樂迷的偏愛明顯,三零六自己似乎要偏心《和樂琴心》一些。三零六分析了一下,大約是因爲《和樂琴心》更具包容性,《雪城》還是稍顯尖銳了些。
《和樂琴心》最大的優點就是結構看上去精巧簡潔但構思卻大氣,如果齊清諾不嫌麻煩不清高,這首曲子完全可以擴展成一首大型管絃作品,還會變得更宏大豐滿,而相比之下讓一耳朵人驚豔捨不得停下來的《就是我們》反而顯得侷限。
確實能聽成是一首娓娓道來的曲子,而且三零六沒停留在曾經的成功上,細節表現越來越完善,色彩取向更加清晰,真是溫暖動人了。
聽衆們都在欣賞在沉迷,簡直老派嚴肅音樂會的感覺了。
曲子結束後,隨着掌聲響起,臺上演員們就從對樂器和音符的依戀中清醒了過來,隨即就是大功告成的輕鬆和愉快,互相傳遞成功的表情,也向臺下投以欣悅。
聽衆在熱烈之中也有不同於前幾首曲子的反應,之前的喝彩是肯定,這一次就開始出現恭喜的元素,似乎也知道一次圓滿成功的音樂對三零六而言依然是舉足輕重的。也有好多的意猶未盡,邊喝彩邊顯出感觸和不捨,“再來一個”的聲音也響起得太早了。
稍坐了幾秒鐘回回神,年晴帶頭起身,夥伴們也陸續放下傢伙事,都從容優雅了。
雖然十一個演員走向臺前的環節顯得很隨意,東一個西一個前一腳後一腳的,但是觀衆們的掌聲還是更熱烈了,而且還有義氣的也離開座位陪演員站着。
三零六終於站成一排了,倒是笑得比較齊整。
形式發展得很迅猛,楊景行和張毅捷也不得不隨大流站了起來。又是“老大我愛你”帶頭,喊話的女孩還蹦跳着作激動狀,人家男聽衆跟着叫一句何沛媛也不算過分了。
三零六並沒把自己當偶像派,女生們站得亭亭玉立彬彬有禮文文靜靜,身體和脖子的轉動幅度很小,笑容也都是淑女的,連齊清諾也學會文雅了。
舞臺有點不給面子呀,觀衆席加把勁。
三零六的集體鞠躬應該是排練過的,比開場還整齊點。
觀衆們簡直爲勝利歡呼,也爲抱着玩具熊往舞臺進發的女孩子加油。
三零六好現實呀,發現又有禮物一個個都笑得更燦爛了,但也沒好意思上前搶。玩具熊是應該遞給齊清諾的,不過團長感謝接過後還大方跟左右分享讓摸一下。
三零六的確現實,拿了禮物就退場,沒再鞠躬也沒說一句感謝的話,都看不出什麼對聽衆的不捨。
觀衆也不是好惹的,紛紛坐下了,很不客氣地扯着嗓子喊再來一個,那些叫安可的似乎也發現還是“再來一個”更有氣勢,也隨大流吧。
楊景行和張毅捷不浪費那力氣,張毅捷展望着有那麼一天三零六能在每個省會城市都舉辦這樣規模和效果的音樂會:“……那就真是繼承弘揚了。”
“努力呀。”楊景行樂觀些:“要達到這個效果不難,但是過程很重要。”
張毅捷點頭微笑:“到那一天……你要保護好她們。”
楊景行嘿:“到那一天就是她們保護我了。”
張毅捷不像開玩笑:“其實都很單純。”
楊景行點頭:“你我都責無旁貸……”
過了那麼三四分鐘吧,一部分觀衆們已經要培養出團體性了,有人起個頭“再來”,估計得有百八十號人接上“一個”。也有些聽衆要失去耐心了,找作曲家來打聽到到底還有沒有返場呀?
三零六終於又魚貫而出,雖然掌聲很熱烈,可演員們似乎不是很高興呀,直接就去各自的位置似乎急於完成任務。
還是年晴說話:“謝謝美女可愛的熊熊,所以剛纔我們在評選本場MVP。”
哈哈一片笑聲中還真有人問:“誰MVP?”
“暫時沒結果,競爭太激烈。”年晴邊說邊走到劉思蔓身後,握上夥伴的肩膀再對笑聲未停的觀衆席說:“接下來兩首歌……獻給一直陪伴我們的人。”
張毅捷自戀地呵呵笑了,還微微點頭感謝的樣子。不過也說得通,他是三零六的家屬在位時間最長的。雖然這返場節目跟提前所知的內幕不一樣,但是身爲三零六技術標杆的男朋友,張毅捷也不需要擔心什麼。
聽衆們更不擔心,簡直亢奮,尤其是看到工作人員送上了麥克風而蔡菲旋又拖着吉他到陣型前面要一枝獨秀的架勢,立刻有人大膽點歌《錦瑟華年》,不過喊《陪你同行》的就有點過了。
回到豪華套鼓後面坐下後,年晴報節目:“《燃燒》。”
很顯然,《燃燒》這首歌在忠實樂迷中也沒什麼知名度,只有少數幾個聽衆給出了附和節目內容的迴應,挑逗起了不知情者的好奇心。
不過看得出又要彈又要唱的蔡菲旋有點緊張,拖了下線又試了下音再稍稍醞釀纔打出妥當手勢。
鼓點先開始,很多聽衆很快就感覺出來了,這次不一樣了。隨着吉他進入,觀衆席上的年輕樂迷們就更加確定了,好多人驚慌失措地歡喜了起來。
已經足夠搖滾的前奏後是火力四射的雙二胡激情迸發,平日裡趨於保守的邵芳潔都讓長髮分散起來了,劉思蔓反而顯得不那麼入戲。
雙二胡戛然而止後,一秒鐘安靜,三絃和笛子還有點默契地輕柔響起,蔡菲旋也開唱:“看見的聽見的感覺到……”
這羣假樂迷,臺上才唱上兩句,好多人的身體就跟上拍子了,節目單上可沒有一首曲子得到這個待遇。
鼓點再次響起帶動伴奏演進,琵琶用激烈的輪指宣告新階段的到來,蔡菲旋手上嘴上包括臉上都同時發力:“認真對待自己和你,汗水淚水都是見證……”
說實話,蔡菲旋現在雖然很誠懇很投入,但是唱得真不怎麼樣,但是觀衆們,尤其年輕觀衆們,之前一直顯得多麼愛民樂的聽衆們,這時候好多人已經舉起雙臂打出手勢跟節拍了,那滿臉的歡喜甚至渾身的激動真是太打擊作曲家的嚴肅音樂創作積極性了。
當臺上火力全開讓歌曲進入高潮,蔡菲旋是破着嗓子喊的:“我們永不說放棄,淚光在掌聲鮮花中閃耀……”
這時候觀衆席上的按捺不住羣情激奮纔是貨真價實的,這羣假樂迷都現原形了,好多人站了起來開始放飛自我或者渾然忘我,現場簡直要混亂了。那些上了點年紀的聽衆,看得出來真有點不適應。
音樂劇烈得像是要讓琴絃燃燒起來,已經有聽衆跳到過道上去展現感受力了。好在歌曲也進入尾聲了,伴奏很快從高峰消停下來,何沛媛最後喊了一聲:“燃燒”,聽得出已經累得夠嗆。
這纔是真正的爆發呀,可以不要掌聲了,巴掌拍得再響比得過喊破喉嚨嗎。可是就在年輕聽衆們還沒完全施展開,還在慌里慌張想辦法該怎麼樣盡情表現激情的時候,劇場裡好像又有音樂響起。
舞臺上,三零六一點“燃燒”的勁頭都沒有,女生們全都不夠言笑,顯然是對這種俗氣音樂完全沒興趣,所以她們都很快驚訝於是劉思蔓在歌曲結束之後開始了SOLO。曾經歌曲首演的時候,蔡菲旋情難自制地在歌曲結尾SOLO了一段,不過當時夥伴們並沒驚訝,可是劉思蔓這種級別的演奏家來狗尾續貂,還真是讓人意外。
看清了舞臺氛圍後,聽衆們也飛速安靜下來,讓劇場裡只剩下二胡獨奏。旋律很輕很柔,感覺跟剛剛的歌曲完全沒關係。
楊景行都不知道劉思蔓拉的是什麼曲子,可是看演奏家那模樣那架勢,像是在拉她很拿手的而且是感情融匯了的。
二胡繼續溫柔着,讓站着的觀衆輕輕坐下了,舉起的手放下來了,那些興奮的表情也放鬆了,過道上剛剛還手舞足蹈的那幾位就尷尬了。
陡然,二胡一聲長嘯,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開始了炫技,弓速之快,讓演奏家埋着頭咬牙使勁害得渾身都抖起來。
臺上演員門還是就那麼看着唯一的演奏者,搞不清狀況的觀衆席上也只能繼續觀望,但也有一些聽衆似乎開始認真聽了。
音樂聽起來簡直毫無章法,似乎純粹爲了炫技,演奏家就是要把各種高難度技巧都展現一番,簡直就是翻江倒海。
突然,舞臺中前方的蔡菲旋轉過身背對觀衆了,然後又有幾個演員似乎也不想看劉思蔓旁若無人的行爲了,低頭的仰視的……臺上氛圍有點奇怪。
突然,二胡又毫無徵兆地從能讓同行翹楚咋舌的瘋狂炫技中急轉直下,每個音都變得那麼沉穩還是沉重。
張毅捷終於低下頭去,雙手捂臉。不過節目單上的曲子倒也沒白演,很多聽衆還是有點收穫的,似乎開始接受現在的二胡獨奏了,走廊上的也輕手輕腳回到座位。
臺上蔡菲旋還是背對觀衆,不過有了像是擡手擦臉的動作,然後琵琶演奏家陡然苦起臉來,另一位二胡演奏家把腦袋低得讓觀衆看不見臉……
聽衆們好安靜好安靜,而且都那麼認真地看着臺上,已經沒有多少驚訝和不解了,似乎是在告訴演員們,行爲藝術大家也是能欣賞的。
劉思蔓這段獨奏長達三分鐘,色彩真的很豐富,拆開來看每一個樂句都有價值,但是整體上就顯得凌亂,簡直靠近先鋒音樂了。可能整個觀衆席上就只有一個人能領會到演奏家的情感表達,不過看樣子也有不少人也能從舞臺上獲得那麼一點感受,真的是大部分人都在認真去聽。
楊景行也不管旁邊的張毅捷一直埋着頭,他還在看美女。何沛媛雖然沒落淚但也明顯悲傷,似乎不敢看人,不敢看演奏的人也不敢看聽音樂的人,更男朋友交流都是用瞟的。齊清諾的表情雖然也低沉但是態度就大方一些,不過她看的應該是張毅捷而不是前男友。
音樂停止之後,劇場裡跟三分鐘之前簡直天壤之別,連掌聲都沒能成功響起來,更多聽衆都是緊盯着舞臺上,怕那行爲藝術還沒結束。張毅捷也鬆開手擡起頭仰起臉,熬過一劫一般閉着眼深吸氣,似乎好不容易纔敢再看舞臺。
劉思蔓很自信呀,毫無擔憂甚至是有點傲氣地面對觀衆席,可能以爲稍遠的人都看不清她一臉淚痕。
稀稀拉拉的掌聲消失後,蔡菲旋終於回身正面觀衆席:“……對不起。”普遍不正常的演員們也趕忙找回演出狀態。
齊清諾站了起來,走上前站到還要擦眼淚的蔡菲旋身邊:“對不起,今天就到這裡了,謝謝大家,祝大家晚安,謝謝。”
臺上那麼理直氣壯的反悔,觀衆席上卻沒出現反對的聲音,倒是開始鼓掌了,而且隨着那所謂老大邀夥伴們一起退場的動作,掌聲還更密集。幕布也着急地下落,觀衆席還開始叫好了,又熱烈起來了,許多鼓勵稱讚的話得趁完全落幕前贈送出口。
哦,原來聽衆們都以爲三零六是被今晚的成功喜悅衝擊得不正常的。臺上好幾個女孩子可都哭了呢,樂迷們太感動了,對這場音樂會和認真做音樂的人感嘆萬千,三零六的下一場一定要更加支持才行。
參與了觀衆席這最後一分鐘的熱鬧後,其實也還有不少可以觀察統計的現象,但楊顧問更有興趣的是美女,他問已經微笑的張毅捷:“去後面逛逛?”
張毅捷呵:“方便?”
楊景行迫不及待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