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早上本可以也有計劃睡個懶覺的,但蕭舒夏八點不到輕手輕腳上樓發現兒子已經坐在電腦前似乎開始工作了。當母親當妻子不得不苦嘆楊家人真是操勞命,樓下七點就接電話了。
蕭舒夏現在確信了,作曲家還是不如演奏家,民族樂團那票人現在肯定是吃飽喝足了準備上臺稍微搗鼓兩下就又可以悠哉樂哉名利雙收,伴隨着鮮花掌聲榮譽地位的說不定還有金錢美女呢。
臥薪嚐膽被教訓了這麼多年,楊景行不會放過一雪前恥的機會,擺出正兒八經的樣子勸母親要平常心要淡然,強調所謂的著名其實就是不成氣候,如果幾場音樂會就能爲國爭光讓國情何以堪。跟那些爲民族社會做出傑出貢獻的人比一個小作曲家真是微不足道,何況楊景行知道自己並不是無私奉獻精神,所以別人給的高帽子不能接自己更不能主動去戴。
蕭舒夏十分驚喜:“你真是他們說的站得高看得遠呀?教訓起你媽了?我敲鑼打鼓了還是要賞討封了?”
兒子終究還是兒子,楊景行不得不認輸承認了自豪和炫耀是兩碼事,母親當然也有不容置疑的權利去關心結果。雖然音樂會還有半個多小時纔開始而出結果應該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不過楊景行有點前期情況可以彙報,因爲他也是被電話叫醒的。
楊景行這兩天其實沒搞什麼業務聯繫,國內幾乎都是短信互傳吉祥話,國外的春節問候電子郵件也只需複製回覆,跟文付江也沒多餘溝通,年前就事無鉅細都商量預計過了。不過今早天快亮也就是那邊晚飯前還是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新情況,讓忙得抽不開身的文付江不得不叫季楊天琳打電話叫醒了作曲家及時知會。
算是好境況滋生出了壞消息,楊景行當然只跟母親說好的一面,林肯藝術中心現在幾乎變成了華人聚會中心,官方預計今晚的華裔聽衆可能有上千人將佔據聽衆的近半數,浦海民族樂團感到很溫暖,紐約愛樂也算是成功挖掘到新的票房倉。
不太和諧的現象是藝術中心突然冒出來一些破壞氣氛的小羣體,打一些胡說八道的標語喊一些狗屁不通的口號。民族樂團的演奏家們並沒親眼所見,但是聽說是發生了一些言語衝突,文團長也向很關心演出的總領事館進行了彙報。
楊景行一個作曲家而已,只能是相信文團長能處理好,不過作爲音樂工作者民族樂團似乎也只能迴避或者說不搭理,大家做好本職工作就行。再說了,十幾二十個人也不能把兩千多聽衆的音樂會鬧翻。
蕭舒夏最關心的還是電視新聞能不能確定下來,今天還是明天?聽說基本能確定就在今晚了,蕭舒夏歡喜得立刻拉着兒子下樓去跟楊程義顯擺,但是又想起來糟心的:“你舅媽肯定以爲我們故意等着今天去拜年!肯定以爲!”
還是大老闆更忙一些,楊程義早餐都來不及吃就要出門,新不新聞的不重要,只叮囑楊景行到了十一二點得跟演奏家們道一聲辛苦。
母子倆拉家常,其實舅媽還好畢竟是親人也沒壞心眼,蕭舒夏這兩天沒來得及跟楊景行細說而且讓她越想越氣越想越反胃的醜惡現象是那個李晗,好歹也是個明星,而且多大年紀了?給一個比自己小了一大截的大學生髮那種不明不白的信息安的什麼心?還有沒有道德還要不要臉?蕭舒夏都後怕,這種事如果傳出去她就不敢在九純見人了,李教授丁老他們肯定也臉上無光。
一比較起來,蕭舒夏就覺得何沛媛真是最佳選擇,都要讚歎兒子的眼光獨到長遠了,更要求作曲家以後跟名利場上的女人保持距離,包括什麼程瑤瑤。雖然幹事業的男人不可避免逢場作戲但是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這一點楊景行可以向父親學習,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
楊程義確實顧家,只出門一個多小時就趕回並且用大袋子提了條有個頭的鱖魚,放盆裡還能遊呢,今天中午一家三口就清蒸清淡一下。初四到曲杭跟連襟喝酒之後楊程義還要帶着老婆去一趟徽州,楊景行有時間本也該去看望姑奶奶,還可以嚐嚐正宗臭鱖魚。
外婆又打電話來催了,對女兒提出了嚴肅批評,這個日子不一大桌熱熱鬧鬧吃飯成何體統。忙?忙還自己做飯?
還是早點把午飯應付了去拜年吧,不過蕭舒夏拿那麼大條活魚沒辦法,得楊程義自己下手,要不乾脆帶過去等着吃現成吧,還來得及。
“現在怎麼走?”楊程義望着盆裡的魚嘆氣:“作曲家還沒忙完。”
“正經事你說他?”蕭舒夏打抱不平的表情沒能持續兩秒:“楊作曲家現在心情怎麼樣?緊張嗎?”
作曲家就不在廚房添亂了,專心去等消息發消息,何沛媛也期盼着紐約能傳來“鋼琴家喻昕婷現身中國新年音樂會”這樣的好八卦,時間也差不多了。
楊景行一條短信還沒寫完來電就響了,這次是文付江的。楊景行也夠可以的,切換界面先把給女朋友的短信發完。
父母從廚房衝了出來,楊程義雙手抓握垂死掙扎的魚,蕭舒夏拎着刀:“誰?快點呀!”
楊景行動作也不慢:“文團,給您拜年。”
文付江那邊有點鬧,但他講話也不大聲:“楊主任,今天我呀是真切深刻地感受到了音樂藝術的魅力,這種感動,這種感染力,這種激動人心,我現在很激動。”
楊景行呵:“我就當作是您的高度評價。”旁邊父母也陪上笑臉。
文付江的語調挺領導:“我的切身真實感受,我想謝謝所有音樂家的孜孜不倦,謝謝今天的聽衆謝謝這麼多同胞,我感覺自己經歷了一次音樂對靈魂的洗禮,雖然我的欣賞水平還不夠……”
楊景行及時:“您太謙虛……”蕭舒夏乾脆坐下貼上耳朵偷聽,菜刀亮晃晃地威懾。
文付江不讓人影響自己節奏:“但是我能感受大家的心情,這個特別的日子特別的場合特別的音樂。今天下午我就有預感,很強烈的預感,但我還是被音樂被這種真摯熱烈純粹的情感深深打動!”
楊景行真不適應領導這麼抒情:“您連報告都寫好了……”
“必須寫,有感而發地寫!”文付江的語速逐漸加快:“王老師的分析很對,第一次演出對我們對聽衆而言都太轟動太驚喜,所以所以很多東西很多情感我們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包括我自己,這一次的感受也很不一樣。我和我太太都不喜歡折騰,這是我第一次在國外過年,老實說有點不習慣,雖然這麼多朋友同仁給了我們賓至如歸的感覺……好好,馬上來!”
楊景行識趣:“文團您先忙吧,初七我去團裡向您報道。”
文付江似乎捨不得話頭而抓緊趕工:“昨天跟我兒子打電話,高二了馬上高三很緊張,我們感情很好一起打球一起玩模型,第一次一家人沒一塊過年,我說這個話想表達的意思,今天晚上我聽到臺上揚琴響起來的時候我也感到鼻子發酸,所以我說我感受到了音樂的感染力,作曲家的工作很不起。”
楊景行呵:“那您記得給家裡帶禮物。”楊程義也坐下來,反正魚已經不動彈了。
文付江哈:“有時間一定帶……我等會再打給你,反正白天。你有時間也可以看看新聞,王老師他們是不負重託的,我們沒辜負領導同事,沒辜負熱心同胞。”
楊景行嗯:“您辛苦了,您先忙,忙完該放鬆一下了。”
文付江卻嘆氣:“不能放鬆,太多的期待太多的關懷太多的注視了。那我先掛了,初七,就這麼說定了!”
楊景行嗯:“等您回來。”
這就掛了,蕭舒夏還聽沒出眉目,只好藏了刀刃跟丈夫賠笑臉:“怎麼說?”
楊程義做出擺事實講道理的動作抖着手裡死魚勸誡兒子:“跟領導講話你多講一句兩句,領導口水講幹了你惜字如金,誰是領導?”
楊景行有方針:“我年輕人言多必失就少講點。”
楊程義很是無奈,其實也沒搞清楚:“有沒有達到預期?”
楊景行樂觀:“聽口氣應該超過預期了。”
蕭舒夏頓時難以相信:“比上次還成功?”
楊程義估計:“這一次中國人應該多一些……”
楊景行電話又響了,父母都擠腦袋看來電顯示,沒姓名呀,楊景行也看了一下才接聽:“喂。”
電話那頭是個女聲:“通了通了接了……喂,楊先生您好,我是蔡佳璐。”柯蒂斯的中國留學生,一起吃過飯呢。
楊景行挺驚喜:“又這麼客氣,在哪過年?”
蔡佳璐似乎纔想起來:“過年好!拜年了。我們昨天大部分都在費城守歲,今天中午來紐約,我們八個人一起,過來才發現差不多來了半個學校,比茱莉亞的還多!聽完音樂會心情太激動特別激動,所以就……冒昧打這個電話。”
楊景行再次:“別太客氣,還想什麼時候去吃你們說的館子呢。”
蔡佳璐倒是好客:“真的嗎?你來呀!”
楊景行嗯:“有機會我請客,謝謝今天捧場。”
蔡佳璐好像是在別人的提醒下透漏:“先跟你說,希拉里也在你知道嗎?”
楊景行不要臉:“看來我也架設了友誼橋樑,樓稻文抓住機會沒?”
蔡佳璐其實也不是個禮儀女生,在電話那頭哈哈起來:“問你抓住機會沒,還記得你喜歡她……對了對了,跟你說一下,現在一起的有我,樓稻文,曹瀚允,高凱文,還有Caroline、Janice、Prima、Nathan。Janice says Symphony No.2 is the most exciting classical music breakthrough in this 50 yeas……”
旁邊大方承認的聲音好像是當初那個在柯蒂斯交流會上表現積極的黑人女生,楊景行也客氣起來:“謝謝,下個月浦音有個團訪問柯蒂斯……”
“知道知道。”蔡佳璐激動:“早就聯繫上了!Calm down guys……你記不記得卡,大提琴,特別崇拜你的那個……”
楊景行來不及想:“不好意思我有個重要電話進來,蔡同學我們再聯繫。”
“哦sorry。”蔡佳璐猛然提速:“想告訴你我很喜歡第二交響曲,我們想說這首作品帶給我們的遠遠不止對才華的驚歎和崇拜,我們剛纔最大的共識更讓人敬佩的是你願意把你的才華變得更approachable……”
楊景行都好笑:“謝謝,不過我真要掛了,有機會再聊,不好意思。”
蔡佳璐也沒介意:“好的,拜拜,謝謝你,祝你新年大吉……”
看兒子掛了電話,直接把魚放在茶几上了掏出了自己手機的楊程義有點惱火:“你急什麼?”
楊景行邊回撥給李迎珍邊急:“做飯,這些電話又不來錢。”
楊程義受不得這個氣,不聽就不聽有什了不起。蕭舒夏就不跟兒子一般見識,偏要聽,而且短信也滴滴響個不停真讓人着急。
李迎珍對音樂會成不成功根本沒什麼期待,這些天連問都沒問,現在打這個電話要說的也不是工作:“一一跟你說話。”
這種時候作曲家在電話裡逗起小孩了,蕭舒夏陪笑都苦着眉頭,真是分秒難捱只能把玩菜刀了,楊景行還沒完沒了的。
不過一一的耐心持續不了多久:“我要去畫畫了,今天我想畫十條腿的螃蟹。”
李迎珍提醒孫女:“你不跟叔叔說昨天誰給你打電話了?”
“姑姑呀。”趙一一想起高興的:“姑姑要帶哥哥回來跟我玩了……還有喻阿姨,喻阿姨跟我一樣也有姑姑。”
楊景行鼓勵:“姑姑哥哥要回來一一得畫一直十二條腿的螃蟹吧,我擔心不夠分。”
一一跟爺爺數數去了,李迎珍講電話:“沒給你打電話?”
楊景行嘿:“一一哥哥準備什麼時候回來?”
“夏天!”李迎珍似乎很不滿意,“孔晨荷呢?”
“她在老家……”
“我知道她在老家!”
“有聯繫,發信息了。”楊景行好像還有點得意:“剛剛文團長打電話來了,記者也發信息了,您晚上注意一下新聞。”
李迎珍沒啥興趣,也不認爲一一會有什麼開心的,電視上會出現一個她認識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