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尖叫的城市(5)

8月13日,拉佐城。

昨天,馬修逃出了秘密警察的視線,他暫時甩掉了他們。

在駛離港灣的時候,馬修彷彿聽到遠處傳來逐漸擴大的警笛聲。幸運的是,他成功地駛進了拉佐市區,後面居然沒有車再追過來。他本打算逃離撒丁島。憑他的身份,在一兩天內就可以逃到歐洲的某個小城市,然後在舒適的酒店裡靜靜地思考未來。

然而,局事比他料想的要糟得多,出城的公路已經封鎖,到處都是警察。他只得在拉佐市區暫時躲藏起來。況且,在這裡還有一個人讓他時時牽掛。

馬修重新把“雷諾”發動了起來,而後緩速駛過碎石街道。汽車開始加速,但周圍很僻靜,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上帝!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把車速又放慢了一些。頹喪的情緒象潮水一樣涌到眼前,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馬修目光呆滯。

在外人看來,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一切都錯了。我不該相信那個混蛋!我怎麼向約瑟舅舅講這件事呢?他知道後會非常震驚的,羅馬諾家族的人成了殺人犯!那些該死的新聞記者會窮追到底的。

但這是一個意外,馬修眼前發黑。他預感到有雙冰冷的手銬在等着他,他有手腕已經感到了陣陣寒意。

馬修敢幹別人不敢幹的事情。

馬修·羅馬諾從1943年起一直做着軍火生意,開始只是販賣一些槍械到荷蘭、比利時的僻遠地區。隨着戰火的漫延,馬修的生意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在黑手黨不斷的滲透下,他開始偷運重武器出境。

直到戰爭結束以前,還沒有出過任何差錯。

一年前,一個自稱來自南美洲的女繼承人闖入了馬修的視野,他輕易中了她的圈套。在損失了一大筆生意後,他的事情也完全敗漏。根據西西里匪幫提供的情報,意大利**駐羅馬的秘密警察正在調察他。這個在交際場中風流倜儻的英國紳士卻要時時面對間諜罪的指控,馬修隨時都有被秘密抓捕的危險,只是目前尚不瞭解那些特工究竟掌握了多少證據。

馬修在拉佐這個不爲人知的海邊小城隱居了下來,但他顯赫的地位依然讓他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馬修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甚至連宅子裡的傭人也被他辭退了。他不能回英國,嚴苛死板的約瑟舅舅會讓他背上家族的恥辱;他也不能再回羅馬,他會馬上受到指控。

在特工找到他的住所時,馬修覺得末日來臨了,他已經別無選擇。

三十分鐘後,馬修駕駛的銀灰色雷諾轎車沿奧威爾西街一路行駛,轉過阿爾頓區的幾座高樓,是一座磚紅色的的建築物。其外表僅象是一座古老的公寓,但內部的裝飾卻非常考究,因爲這裡經常光顧一些政界要人。

門前擠滿了形形**的人——市民、公務員、激進分子。不遠處站立着兩個警官,一個警官正在大聲地叫着:“你們聽着,這裡暫時無可奉告。我們正在執行任務......”

雷諾轎車繞了個漂亮的弧線,穩穩地停在了建築物的暗影裡,馬修快步上前穿過草坪,擠過熙嚷的人們,從正門走了進去。頭頂拱門的上方立着雕刻有羅馬字體標誌——拉佐市政廳。

※ ※ ※

高跟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隻纖長的手旋開了無線接收器的旋扭,裡面立即爆發出了一連串驚人的消息:第八小組呼叫支援……我們這裡遭到襲擊。警車的鳴叫及劈啪作響的槍聲隨後傳來,支援……我們需要支援……。

線路斷了,緊跟着又響起,不斷傳出各方面告急的呼救。

“……部門人員立即前去報到!國民警衛隊全體武裝待命。”

一個年青的女人沿着深長的走廊快步走着,懷中抱着一沓文件。她披着金色長髮,施着淡妝,穿一件緊身意大利織線裙,襯托出完美的曲線。

隨着“啊”地一聲輕呼,她被門柱內的一隻大手挽住了胳膊,被拉到了陰影裡。

“Ann——”她的耳畔是一個溫柔的聲音。

“馬修!?你怎麼在這兒?”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漂亮的眼瞳中充滿了疑慮。

“喔,親愛的,對不起!沒時間解釋,我們先出去好嗎?”

對面鐘樓上的大鐘轟然敲響了兩下,時間是下午兩點整。市政廳四周的街道已經被國民警衛隊用繩索攔開。馬修擁着Ann走出了大門。

一輛陸軍吉普車在市政廳的前門廣場停下。

從車上跳下一個高個子男人,上衣灰綠、褲子鐵灰色,一襲士兵裝束。野戰服的下襬飛舞在午後的風中,標有“意大利紅十字會”的白色袖帶顯得格外刺眼。微黑的瓦刀臉上一幅不羈的表情。

馬修從他身邊走過,Ann猛地停下腳步,轉身凝望。“里奧!?”Ann張着嘴巴盯着與她擦身而過的人。

里奧怔了一下,他沒聽錯。眼前正是他從前的妻子——Ann。

記憶中的一團影子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對方正盯着他。她很有魅力,這就是在情感深處印刻着的那個女人,並曾經與他產生過無數感情糾葛?里奧一瞬間意識到自己曾經是個多麼幸福的男人,與他的想象不同,這個女人有一種非凡的氣質。丹尼爾說得沒錯,她充滿了聰慧和自信。

※ ※ ※

里奧和Ann站在那裡,互相看着,一下子驚呆了。

“呃,你——”

里奧欲言又止。Ann的眼睛象綠寶石一樣,把臉湊近里奧盯着他,她在腦中飛快地設想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隨後她的眼神由驚訝轉爲關切,嘴角帶着微笑,象一個母親在看自己頑皮的孩子。

Ann輕輕擺頭,用眼神打斷了他要說的話,他的從餘光裡已經看到那兩個警官向這邊走來。空中響起了警報,市政廳門前的人們亂作一團,道路被堵死了。警官穿過廣場,向里奧的吉普車跑來,遠處同時傳來了警笛聲。

警官被混亂的人們阻擋了一下,卻依舊死盯着這邊。里奧眼神越過Ann的肩頭,注視着她身後。

“哦……我新結識的朋友——”Ann大方地介紹,一抹不自然的表情在臉上持續了片刻。

馬修有些緊張,卻依然風度翩翩,他禮貌地伸出手來。“你好中士,叫我馬修好了。”他顯然分辨出Ann和里奧有不一般的關係。

沒空細想,兩名警官已經來到里奧近前。“軍士,您爲什麼單獨行動?請出示一下您的證件。”

里奧緊張地掃了他們一眼。

Ann做出了純粹本能的反應,利索地把自己的證件遞給警官。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準備孤注一擲,“科蘭中校派來的汽車說好在這裡接我,這份重要的東西必須在今晚前送達。”她亮出了懷中抱着的文件。

里奧和馬修同時轉過身,驚奇地望着她。

那兩個警官互相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一點的警官皺了皺眉。“小姐,爲什麼由您來送?現在路上非常糟糕。”

“不行。我們的情況比較特殊,”Ann解釋說,“我們得趕在天黑以前。他們說也許你們能幫我疏導一下道路。”

Ann向兩位警官傳遞了一個求助的眼神。

“當然可以,非常樂意效勞。”

Ann轉身跳上了吉普車,里奧奔到車頭,然後“砰”地一聲關緊了車門。把吉普車發動了起來,Ann隨後跟警官簡短地講了一句什麼話,然後衝馬修大聲道:“先生們,我們得趕緊離開了。”

4.2公升的引擎轟然一響,隨後發出令人感到舒適的嗡嗡聲,汽車衝下了人行道,顛簸了一下,駛離市政廳門前。馬修緊緊地抓住車裡的隔欄。

兩位身材魁梧、身披斗篷雨衣的警官向人羣大聲吼叫,要他們後退,給吉普車讓出塊地方來。

身高六英尺的大個子警官,張開兩臂把人羣攔在兩側,吉普車象一隻發怒的野獸試圖衝出牢籠。里奧看了看後邊,就飛快地駛離市政廣場,隨後車子向左拐彎,穿過空蕩蕩的十字路口,駛進了阿爾頓區沿線的馬路。

吉普車開始徑直行駛,馬修轉過身,從車側面的反光鏡中向後張望。市政廳、警官、人羣……一下子甩在了後面。他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Ann回過頭來說道:“真高興你能來,可以幫我們大忙!”Ann語氣帶着驚喜。她注視着里奧,他總是出人意料,Ann在心裡想着。

吉普車駛過四個街口,在前方的紅綠燈附近,里奧稍稍減慢速度,他注意到清冷的街道上車輛突然增多了起來,從各個街區駛來的車輛全部匯聚在這裡。好象出了什麼麻煩,後面的車也不斷跟了上來,是去往港口的車。

里奧踩住離合器,向右拐進一條僻靜一點的街道。

“我不知怎麼說纔好,聽起來有些難以置信,可卻是真的。”Ann聽到里奧用一種令人不安的低沉聲調說着,“我失去了記憶……”

Ann瞪大了眼睛。

“可你還是老樣子!”Ann微笑了一下,她接着說:“告訴我,你究竟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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