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鐘後。
場記打板:
“《美麗與原罪》第二十七場、第三幕、第一鏡、action!”
……
五分鐘後,夏鬱再次打斷了拍攝:“OK——拍攝結束,大家辛苦了!”
果不其然,剛拍攝完了不到十五分鐘。
“譁”一場大雨落下,籠罩這個西西里島的海邊美麗小鎮。
好在這一天拍攝結束了。
這兩場拍攝,卡洛斯·日夫科維奇都沒有跟過來,但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直到傍晚,晚餐過後,卡洛斯·日夫科維奇在片場發呆、在片場不停琢磨——
夏鬱將今天拍攝的成果,放到了他的面前,“要不要看看?我是說,今天拍攝的內容?”
“?”卡洛斯·日夫科維奇一愣,他肯定是抗拒的,十分抗拒。
但他也不是幾個月前,或者說,不是從前的他了,沒有那麼頑固、自私。
“我認爲,你的拍攝,只是毫無意義的……”
他雖然嘴硬,但還是接過了磁盤,不過一臉糾結,仍然放不下面子。
“或許是?誰知道呢?”夏鬱聳肩一笑,沒有盯着他,而是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但關門前,誠懇道:“沒有別的意思,這兩場戲的拍攝,只是想告訴你——不是所謂的真純粹,就是最好的,有的固執,不是必要的。我是說……影片的拍攝需要,我想你懂我的話?”
其實有句話,夏鬱想說,但不好說出口,怕又給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導演,傷到了——你的鏡頭畫面、演員表演、演員角度很好、但是你的影片燈光、光線……不是最好的?
這對於卡洛斯·日夫科維奇而言,無異於是一場大地震。
這跟他以往經驗、拍攝模式、基本相悖,這是他以往非常鄙夷地。
他認爲一切都需要貼近真實,不僅僅是故事、還有拍攝的場景!
但現實就如夏鬱所說,不一定真實的就是最好的——有更多更好的方式、不僅更方便、而且也能夠營造最好的效果。
尤其是當他看到了教室燈光模擬日光的一幕,那種感官是顛覆性的。
他突然不知所措,最後將自己關在了會議室,反覆觀看。
直到了凌晨五點,給餘君豪打了電話。
餘君豪那邊,此時是晚上十一點,剛剛好下戲了。
卡洛斯·日夫科維奇沒說剛剛發生了什麼,只是問道,“餘,你們圍讀結束了嗎?”
沒想到,餘君豪道:“圍讀僅用了七日,比你們快了十四天。”
這一個月多,進入拍攝狀態後,卡洛斯·日夫科維奇跟餘君豪就沒有再聯繫了。
演員、導演都是這樣的,起碼他們是這樣的,全身心投入,不被外界影響。
卡洛斯聞言一怔,半晌才愣愣問道,“拍攝到哪一步了?”
餘君豪遲疑了一下,“現在?拍攝進程,快一半了……”
十一月八號拍攝,現在十二月八號,預計能夠在十二月下旬殺青——一月下旬能夠順利送審,應該還能夠趕得上明年的柏林電影節。
電話掛掉,卡洛斯·日夫科維奇在會議室獨坐到了天亮。
又看着天剛矇矇亮,夏鬱穿着衝鋒衣,往外晨練——這是看到的第幾天了呢?
直至看到夏鬱頂着大雨,晨跑回來,從她跨入酒店大門,直到門口,才叫住了夏鬱:
“夏——我想,我需要跟你商量一些事情,關於影片的拍攝……”
夏鬱拿起肩膀的毛巾擦了擦汗,走進會議室,“什麼事呢?”
“如果……我是說如果,按照你的計劃拍攝,能夠趕得上明年的柏林嗎?”
卡洛斯·日夫科維奇終究放不下面子,只能拿柏林來說事了。
雖然他也覺得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距離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截止日期,一月二十三號,僅剩四十九天時間。
“?”夏鬱起初不明白,“不是說,不參與今年柏林的影展了嗎?”
半晌,看卡洛斯熬的通紅的眼睛,還有微微泛紅的耳根,便大致明白了。
微微一笑。
[卡洛斯這是給自己找臺階呢?]
“你不怕……如果按照我的拍攝方式《美麗與原罪》將會變成夏鬱式電影?”
夏鬱勾脣,如此問道:
“畢竟,如果按照我的拍攝方式,並且還是在四十九天內完成拍攝、剪輯——就要拋棄很多的,你所謂的,堅持的純粹的真實性環境鏡頭感。”
卡洛斯鼓嘴,氣呼呼舒了一口氣,道:
“就像你說的,我也不一定正確——我是該換一下風格了?就在一個小時前,我跟餘打了個電話,有句話他說的很對。”
“我認真、鄭重、所有電影節、每一個鏡頭、甚至每一幀我都想要做到最好——但是除了破產姐妹,可能再也沒有其他的公司願意花這麼多錢投資我了。”
“如果我還想在這個行業裡存活,繼續完成我未完成的夢想——我想,或許我就必須要降低對自己的要求、對行業的要求、我認爲我沒有錯、行業也沒有錯、錯的是我們不在一個合適的時代?行業不會追着我,那隻能是我去追趕行業了,不是嗎?”
“有一部《死亡美學》,完全按照我心意打造,就夠了。”
“《美麗與原罪》,就當做是我向新的光影領域的探索之作?”
夏鬱嘆了一口氣。
確實不是卡洛斯·日夫科維奇的錯,是她的錯。
但她投資《死亡美學》,就是想要綁住《美麗與原罪》。
她需要這部電影爲她,進一步揭開柏林與奧斯卡的門檻。
所以夏鬱道:“往後……你的劇本只要足夠優秀,破產姐妹仍然會給予足夠的支持,哪怕最後並不掙錢,但——希望能夠爲你在未來踏上全球導演最高榮譽,添磚加瓦。”
“《美麗與原罪》,抱歉了,但是除了加快速度——劇本分鏡,仍然按照我們圍讀最終版本進行,它仍然屬於卡洛斯式·電影,你覺得呢?”
卡洛斯一塊壓在心底的石頭,終於重重落地了。
他坦然一笑,又有點羞澀,“夏……能拍攝的那兩幕場景,我們加進去吧!”
“好!”夏鬱笑了。